親手砸招牌的吳宇森

據國外電影理論家的統計，電影的類型達700多種，若加上復合類型則更多。香港馳名全球的類型片為警匪片，被吳宇森、杜琪峰等拍得真是爐火純青。然而吳導最近拍的好萊塢版《喋血雙雄》卻遭詬病，被IMdb和爛蕃茄等知名網站劣評為不及格。該片硬塞入非常美國化的“政治正確”，看不到1989年周潤發主演的原版里特有的江湖義氣和至死友情，結果是自毀經典。

《喋》原版是講殺手和警察出于善良本性惺惶相惜而成為知己，但好萊塢不理解這種男性情誼，新版的兩位編劇便向吳宇森建議將男殺手改為女殺手。“我從來沒拍過女英雄，這個建議讓我很有興趣去拍”，人設從雙雄改為一雌一雄，亦即女殺手齊伊+法國黑人警察賽伊。劇設則是當下美西方流行的大女主敘事。

新版的主線仍是毒品案，另加該案重要證人女歌手珍妮無辜中槍雙目失明，看似延續了舊版套路。但關鍵情節差別很大。高潮戲密集槍戰，原版兩個男主堅守人性底線，熱血互訴，新版卻是一女一男因陷入被放逐的困境而無奈插手。不分是非的齊伊一襲黑皮衣，拔槍射擊又揮舞武士刀，殺人跟喝水一樣平常，警察幫她是出于共同利益。更奇葩的是他倆關系曖昧，眉來眼去，編導試圖營造“槍火情誼”和法式浪漫，這些戲碼盡為滿足感官刺激。

未能讓觀眾看到暴力后面的復雜人性和艱難選擇，可以說暴力美學的精髓被抹掉了。

精于粉飾現實的好萊塢編劇們又給這部吳字森希望拍成的“英雄式流血動作片”安排了大團圓結尾：殺人不眨眼的齊伊逃脫了法律制裁；賽伊沉冤昭雪，繼續當警察，他不追究齊伊，反而對她說“你的未來就是得以重生”；珍妮在槍戰中視力恢復，回到母親的身邊。原本復雜的故事被簡化為美式俗套。

吳宇森推崇暴力美學，《喋》原版通過精心編排的動作呈現血腥的江湖紛爭，但核心是至死情義，而新版借用人物的關鍵臺詞“這個世界變了，我們都不再適應這個江湖，因為我們太念舊了”，所呈現的情景變了——碧綠塞納河、埃菲爾鐵塔、左岸咖啡館……畫面很優美，加上吳氏電影必不可少的視覺元素，如教堂、長凳、燭光，還有飛舞的白鴿。片中慢鏡頭照樣有許多。這一切景觀和奇觀盡管很好看，但充其量僅是動作美學而已，未能讓觀眾看到暴力后面的復雜人性和艱難選擇，可以說暴力美學的精髓被抹掉了。

吳宇森自稱“法國飛”，源于他對法國黑色電影大師梅爾維爾的崇拜。他這次在法國取景，想拍成一部地道的法式黑幫片，如同阿蘭·德龍主演的《獨行殺手》那樣，但為了迎合老美的口味，新版《喋》僅是在畫風上模仿了梅氏電影。

吳宇森是上世紀90年代到好萊塢發展的，他適應很快，在自己的招牌暴力美學中加進了國際元素，先后拍了《斷箭》《變臉》等，融入了中國京劇優美的龍騰虎躍式武打動作。執導《碟中諜2》達到巔峰后遇冷，他返回內地拍了《赤壁》等，雖然創作環境變了，但照舊搬用好萊塢歷史片、災難片和動作片的拍法，顯得不倫不類，最終陷入低俗。而后又重返好萊塢，本想借翻拍《喋》重振旗鼓，結果卻砸了自己的招牌。好萊塢制作體系頗妨礙有才華的非美西方導演發展，早先以票房至上扼殺他們的創意，現在更以美式價值觀將他們引至歪路。聯想到張藝謀拍《長城》硬被塞進白人英雄主義，就不難理解吳宇森這次為何失敗。這是值得引以為戒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