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十二月

一

老樓。冬樹。月光。雪在時光里流逝

雪意襲來，天鵝的羽毛內心明亮

一月的木窗覆著白雪，爐火使冬天溫暖

風雪夜歸人擁有一枕薄雪的夢境

“在愛斯基摩人的雪屋里點燃一盞鯨魚燈”①

群山之中，雪國列車一路護送冬日的暖陽

二

二月。城市的綠色信筒漸漸地稀少

一個人站在巷子里，傾聽早年的風聲

霧靄散去，黎明時分的城市影影綽綽

風雪黃昏，公交車緩緩地駛向街心

臨街小酒館熱氣騰騰，坐著梵高的兄弟

雪地上的燈光，暖著紅鼻子雪孩子

三

乍暖還寒的三月，晝與夜不安地躁動

遠處的冰凌還在原野上閃亮

云雀不會倦怠，林間閃過少女的紅紗巾

瓦街。夾樹街。鐵路街。丁香樹枝干幽深

風越過山谷，海岸線彈奏自由的歌唱

惠特曼的草葉喚醒美洲的伐木者

四

溜冰鞋劃出冬天最后一道冰痕

四月的河流喚醒村莊，搖醒紅松白樺

破冰船咔嚓咔嚓地撞擊堅硬的冰層

雪季和雨季之間，丁香花如期綻放

夜半鐘聲，槳聲燈影，漁火愁眠

夢想渴望飛翔，鳥兒飛過憂郁的河流

五

鷗鳥逡巡，江水鼓蕩水手的三角帆

五月的孩子們打開晨光。草地。鮮花和牛奶

人潮涌動，尚志大街亮起一排排歐式街燈

露西亞酒吧飄來薩克斯《卡斯布羅集市》

“我的愛人是深處的火焰，躲藏在水底”②

花叢之間的游人，臉上浮現出花瓣和暗影

六

天空湛藍。恒河升高了水位

六月的松花江像藍色的多瑙河

游輪，拖船，駁船駛入黃金水道

桑葉。艾蒿。香蒲。一同撒向端午的河水

草莓。玫瑰。康乃馨。襲擾草地上的婚床

詩人向往大海：“沒有駝鈴也要去遠方。”

七

七月的河水倒映著伏爾加莊園城堡

普希金沙龍木屋散發出松脂氣息

哈爾濱火車站，報時的鐘聲悠揚悅耳

沒有梧桐和桉樹的中央大街火樹銀花

一列火車震顫江橋上的鐵軌

呼嘯的光陰剪輯著一段如煙往事

八

呼蘭河靜靜地流過八月的鄉村

天空寧靜，我懷抱著浮草一樣的憂傷

秋風吹遍大地葵花

吹過家鄉的紅果園

遠方褐色的灌木叢中鳥兒們竊竊私語

江水映徹一座城市迤邐的倒影

不眠之夜，腳手架攀援著漫天繁星

九

九月。庭院深深

波斯菊漸漸枯萎

云淡風輕，陽光驅散大片鳥群

火焰從樹上滑落，果戈里大街燈火如晝

葉子飄零，每一片葉脈都藏著歸鄉之夢

“人充滿勞績，但還詩意地安居于大地之上”③

稻谷炊煙，麥地星辰

是我一生的繚繞

十

傍晚的白樺林染上夕陽的倦色

秋水如歌，古老的俄羅斯民歌憂郁蒼涼

我的詩歌在秋日里寂寞地旅行

悄無聲息的時光被風的指尖劃傷

十月。里爾克的秋天，落葉寫著長信

大劇院上演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

十一

十一月。寒冷擁擠著，花園被白雪覆蓋

忍冬樹。五角楓。丁香樹。寒枝瑟瑟

窗外飄雪，冬夜是閱讀的美好時刻

昏睡的爐火旁取下葉芝寫給茅·德岡的情詩

舞會上還有多少愛慕之心描摹玫瑰的經典

哦，我對愛情的認知像白雪一樣純真

十二

雪紛紛揚揚，呼喚漫天的蝴蝶

雪的夢想是寒冷的舞者，是冰雪的頌詞

冰雪依舊滋養音樂，面包，大麥和酒花

十二月。滿城冰燈。滿城白夜。滿城童話

“在愛斯基摩人的雪屋里點燃一盞鯨魚燈”④

群山之中，雪國列車一路護送冬日的暖陽

①④顧城詩歌《白夜》中的詩句。

②美國詩人埃茲拉·龐德詩歌《抒情詩》中的詩句。

③德國哲學家馬丁·海德格爾隨筆《人，詩意的棲居》中的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