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十二地支文化符號研究

摘 要：《紅樓夢》中蘊含了豐富的傳統文化符號。本文從十二地支的角度分析六公姓名的十二之意、冷香丸的十二之意和十二金釵的意義構成，從這三個方面研究其中的十二地支文化符號，運用十二地支觀照《紅樓夢》中人物的性格、命運，以進一步探索《紅樓夢》作者的巧妙構思。

關鍵詞：《紅樓夢》；十二地支；文化符號

中國古代將地支與天干相配，用來表示年、月、時的次序。王充《論衡·物勢》記載：“寅，木也，其禽虎也；戌，土也，其禽犬也。……午，馬也。子，鼠也。酉，雞也。卯，兔也。……亥，豕也。未，羊也。丑，牛也。……巳，蛇也。申，猴也。”[1]十二地支分別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對應十二生肖，即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陰陽五行以成天地之理，天干地支以全人間之數。在《紅樓夢》人物的姓名、性格、命運中糅合傳統文化符號十二地支的思想，體現了曹雪芹對傳統文化符號的深刻傳承。

一、六公姓名以藏十二

在秦可卿葬禮上，賓客們上門送殯，六公的排次在前。六公的名字中藏著十二地支之形，在經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教誨的同時，十二地支的天地之理同樣貫穿其中。六公名字的出現，暗示人由生到死是一個完整的人生輪回。

鎮國公牛清，牛清二字暗含丑支與子支兩個地支。牛即丑牛，屬于十二地支中的丑支；清以水為偏旁，整體屬水，十二地支中，只有子鼠與丑牛屬水，前字牛姓已指丑牛，所以清字便指子鼠，即十二地支中的子支。

理國公柳彪，柳彪二字暗含卯支與寅支兩個地支。柳拆分開就是木與卯，卯便是卯兔，即十二地支中的卯支；彪的其中一邊是虎，虎就是寅虎，即十二地支中的寅支。

齊國公陳翼，陳翼二字暗含辰支與巳支兩個地支。陳是辰的諧音，辰指辰龍，即十二地支中的辰支；翼是古代觀星學中二十八星宿之一，是南方朱雀星宿中的翼火蛇，蛇便是巳蛇，即十二地支中的巳支。

治國公馬魁，馬魁二字暗含午支與未支兩個地支。馬即午馬，是十二地支中的午支；魁可拆出一個鬼字，是二十八星宿中屬南方朱雀星宿中的鬼金羊，羊便是未羊，即十二地支中的未支。

修國公侯曉明，侯曉明暗含申支與酉支兩個地支。侯諧音猴，即十二地支中的申支；曉明即曉鳴，第一個知道天色破曉的便是雞，雞便是酉雞，即十二地支中的酉支。

繕國公之名并未出現，但其孫石光珠在家守孝，暗含亥支與戌支兩個地支。石即豕，豕是豬，豬是十二地支中的亥支；守即戍，戍字形與戌相類，指戌狗，即十二地支中的戌支_{595f6985621dc4b1881abe7f9dd854c5b89d65beffcb7694ac9ab9db764d496a}。

十二地支的順序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從鎮國公開頭，到繕國公結束，基本上遵循著十二地支的原有順序。從子支開始是生機的源頭，到亥支結束是萬物歸于虛無的平靜，暗示了從生到死的人生過程，而最巧妙的一點就是這六公的姓名正好出現在秦可卿的葬禮上，這生死的意義便無限放大。六公封號分別是鎮國公、理國公、齊國公、治國公、修國公、繕國公，暗含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抱負，此為世俗人間之理。六公的姓名中又暗藏了十二地支，此又為天地人間之理。曹雪芹將對天下和人間的期望都寫進六公的姓名之中，即希望能有天下歸心、海晏河清之日。同時，用十二地支暗示人間無常，從生到死，生生死死，須走過每一個時間的輪回，才能將生死看開，不必沉湎于人間的虛假繁華，應遵從有生便有死、有榮便有敗的天地大道。

六公與寧榮二公并稱“八公”，所以這十二地支在六公名字中的運用也可暗指寧榮二府終究要從子走到亥，從繁華走向衰敗。

二、冷香丸以圓十二

薛寶釵胎里帶的一股熱毒，需冷香丸來壓制。冷香丸的制作過程繁瑣，配方蘊含世間百味，歷經炎涼甘苦，是天地與時間煉成的人間之丸，其中包含了一年四季，牡丹為春，荷花為夏，芙蓉為秋，梅花為冬，四季之花融為一體，便是歲月之味。其中的花須十二兩，水須十二錢，黃柏煎湯也須十二分，十二即十二地支，子支指萬物滋萌于既動之陽氣之下，丑支指陽氣在上未降，寅支指萬物始生寅然也，卯支指萬物茂也，辰支指物經震動而長，巳支指陽氣之盛，午支指萬物盛大枝柯密布，未支指萬物皆成有滋味也，申支指萬物的身體都已成就，酉支指萬物之老也，戌支指萬物盡滅，亥支指萬物收藏。十二地支蘊含著事物的發展變化過程，從子支的萬物滋生到亥支的萬物收藏，完成了物種繁衍的過程。

十二這一數字有著特殊的含義，十二地支本就是中華民族用來記錄時間的文字，用十二配以各種花名與藥名，是以事物發展的過程與規律來闡釋冷香丸的形成原理。

白牡丹花開在春季，白荷花開在夏季，白芙蓉花開在秋季，白梅花開在冬季。每一種花都是以白色為首，是因為白色在五行之中屬于肅殺、寒氣升騰的顏色，用以壓制熱毒。它們雖然只開在特定的季節，但是每一種花的開放都需要十二個月的等待，只有充足的時間才能將每一種花的效用發揮到極致。花蕊也都需要十二兩，這十二兩意味著時間的沉淀，也就是十二地支從子支到亥支的發展過程。春占三支，即寅支、卯支、辰支；夏占三支，即巳支、午支、未支；秋占三支，即申支、酉支、戌支；冬占三支，即亥支、子支、丑支。每一種花蕊的配藥都是十二兩，意味著春夏秋冬的四季輪回。

四季的花蕊收集完畢，便開始收集雨水之日落的雨十二錢、白露之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之日的霜十二錢、小雪之日的雪十二錢。一年有二十四個節氣，雨水、白露、霜降、小雪這四個節氣極為特殊：雨水日降水增多，雨落下來有益于草木生長；白露當日的露水出現，說明寒氣開始增長；霜降當日的霜凝結之后，氣溫就開始驟降；小雪當日的雪落向大地，天氣便越來越冷。這四個節氣的產物都需要十二錢，十二為地支之數，用人生圓滿十二地支之數混合在一起才能成為終極的無根之水。

四花和四水收集完畢還不能算冷香丸制作完成，只有將其埋在花根底下，充分吸收地氣，加上黃柏湯的中和服用，才能算完成。冷香丸的制作不僅有十二地支的參與，還充分體現了五行的運用：春天的白牡丹花為木氣，夏天的白荷花為火氣，秋天的白芙蓉花為金氣，冬天的白梅花為水氣，最后的十二分黃柏湯為土氣，五行合一，中和而壓制薛寶釵的熱毒。

三、十二金釵名為十二

（一）子鼠丑牛寅虎卯兔

子鼠即林黛玉。清代劉獻廷《廣陽雜記》引用了李長卿的《松霞館贅言》：“然子何以屬鼠也？曰：天開于子，不耗則其氣不開。鼠耗蟲也，于是夜尚未央，正鼠得令之候，故子屬鼠。”[2]在十二地支中，子鼠排行第一，此處暗指林黛玉為十二釵之冠，此外還有“鼠咬開天”的民間傳說，象征林黛玉對世俗的抗爭與對光明的追求。林黛玉為薛寶釵有“冷香”而取笑賈寶玉有沒有“暖香”來配，賈寶玉給她講了個耗子精過臘八的故事，賈寶玉將林黛玉比作“香玉”，而這“香玉”又是小耗子變的，因此林黛玉即子鼠，屬水。

丑牛即薛寶釵。“地辟于丑，而牛則辟地之物也，故丑屬牛。”[3]薛寶釵最終與賈寶玉成就金玉良緣，是十二釵其二，開天有子鼠，辟地則是丑牛，林黛玉與薛寶釵從陰陽兩面而合一。在第四十五回，薛寶釵還以“司馬牛之嘆”的典故勸解林黛玉。薛寶釵踏實沉穩，體貼牢靠，與十二地支排行第二的丑牛對應，因此薛寶釵即丑牛，屬土。

寅虎即賈元春。賈元春年少入宮，青春耗費在宮闈內，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自然有伴君如伴虎之憂，伴虎者為虎。“虎兕相逢大夢歸”，虎與兕都是猛獸，賈元春是在宮斗中無子而亡。賈元春身處伴君伴虎的命運結局與十二地支第三寅虎相對應，因此賈元春即寅虎，屬木。

卯兔即賈探春。賈探春在大廈將傾的賈府中是為0BiKntIQmaJ9MntBCKdpm+8FLvVu+/Q5ey5MS2gnYJM=數不多較為清醒的人，但依舊身不由己，只能任由家族褫奪自由，一紙婚書，將她遠嫁海疆，路途遙遠，與賈府眾人天各一方。探春遠嫁如同嫦娥奔月一般，一去便再難返回，也暗示她的孤獨之態。賈探春遠嫁他方的命運結局與十二地支中的卯兔相對應，因此賈探春即卯兔，屬木。

（二）辰龍巳蛇午馬未羊

辰龍即史湘云。史湘云生于富貴卻父母雙亡，從小寄人籬下，最終得嫁良人，但與良人亦未長久便夫妻離散，她此生波折卻依舊心志堅毅，胸懷開朗。《易經·乾卦》云：“云從龍，風從虎，圣人作而萬物睹。”[4]云總是跟著龍，同時龍潛于深淵之中，湘水之龍和云中之龍都是指史湘云，史湘云的姓名所藏的玄機與十二地支的辰龍相對應，因此史湘云即辰龍，屬土。

巳蛇即妙玉。妙玉性格如蛇清冷孤傲，對世人冷漠，無法做到出家人的慈悲為懷；在櫳翠庵中出家修行，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其習如蛇。妙玉最終被劫的結局也是世人難容的，以不潔之玉比妙玉，亦如蛇一般，為世人所棄。妙玉孤高冷傲的性格特點與十二地支中的巳蛇相對應，因此妙玉即巳蛇，屬火。

午馬即賈迎春。賈迎春雖有才情但性情軟弱，遇人不淑，嫁給一個忘恩負義的兇惡丈夫。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賈迎春婚后生活艱難，性情軟弱溫和的她無法反抗，賈府的衰敗也讓夫家變本加厲，最終被孫紹祖折磨而死。賈迎春懦弱的性格與被欺壓的命運結局與十二地支的午馬相對應，因此賈迎春即午馬，屬火。

未羊即賈惜春。賈惜春出身寧國府，在賈府尚且繁榮之時，便常與智能兒學佛禮佛，而在賈府衰敗之后，更是一心遁入空門。禪宗有一語：“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傳說中羚羊晚上睡覺的時候，為防止受到侵犯，以角懸樹，腳不著地，有歹心者難以覓得其蹤影。賈惜春對賈府的一切一直采取高高掛起的態度，最終遁入佛門。惜春事不關己的性格特點與十二地支中的未羊相對應，因此賈惜春即未羊，屬土。

（三）申猴酉雞戌狗亥豬

申猴即王熙鳳。王熙鳳一生要強，從小被家人當男兒教養，是“脂粉堆里的英雄”，申支在十二地支排行第九，是陽極之數，表明王熙鳳不輸男兒的心志。九為極數，即表明王熙鳳掌管家中大權。賈母多次戲稱王熙鳳為“猴兒”，不僅體現賈母對她的喜愛，也對應申支。王熙鳳伶俐善巧的性格與掌權弄權的命運與十二地支中的申猴相對應，因此王熙鳳即申猴，屬金。

酉雞即賈巧姐。巧姐生在七月初七，從先秦以來，只要出生的日子重疊就被視為不祥，所以劉姥姥建議取一個“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名字。在巧姐陷于危難的時候，劉姥姥給予她莫大的幫助，她最后過上了恬靜的莊戶生活。賈巧姐回歸田園的命運結局與十二地支的酉雞相對應，因此賈巧姐即酉雞，屬金。

戌狗即李紈。李紈青春喪偶，生活樸素，居住在大觀園中的稻香村中，恬靜無爭。她雖無王熙鳳那般有管家之才能，但能在賈珠死后為他守節，從一而終，盡心撫養其子，可謂本分守誠。李紈受其父李守中的影響，遵從“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規矩，踐行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觀念。李紈安分守己的性格與十二地支中的戌狗相對應，因此李紈即戌狗，屬土。

亥豬即秦可卿。秦可卿來自仙界清凈女兒之境，而寧國府內烏煙瘴氣，上下內外皆骯臟不堪，使她難以在這樣污濁的環境中保持潔凈。賈珍以公公的身份威逼于她，賈蓉作為丈夫卻視而不見，最終事發之后，秦可卿羞愧不已，選擇了結性命。秦可卿的不潔是由社會和人心造成的，封建禮教的壓迫亦是秦可卿最終魂歸于天的因由，不潔的環境導致秦可卿身軀與靈魂無法自潔。秦可卿陷于污泥的命運結局與十二地支的亥豬相對應，因此秦可卿即亥豬，屬水。

四、結 語

《紅樓夢》蘊含了豐富的傳統文化符號知識。本文嘗試從六公姓名以藏十二、冷香丸以圓十二、十二金釵名為十二這三個方面說明其中蘊含的古代用以記錄時間的十二地支的文化符號意義，用十二個地支表達萬事萬物從生到死的觀念，表達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完整輪回的過程，以及解釋萬物來到世間的使命。《紅樓夢》亦因此而來，用十二地支構建人物性格命運，在人物的姓名、性格、命運中糅合了傳統文化符號十二地支的思想。

（喀什大學人文學院）

參考文獻

[1] 王充．論衡[M]．湖南：岳麓書社，2015：73.

[2] 劉獻廷．廣陽雜記[M]．北京：中華書局，2007：44.

[3] 同[2].

[4] 佚名．易經[M]．周鵬鵬，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5：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