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屏會棋圖》藝術特色探究

摘 要：《重屏會棋圖》為五代畫家周文矩所著，是一幅經典的人物畫，同時描繪了當朝的宮廷場景。畫中，人物相貌寫實逼真，個性差異顯著；衣紋疏密有序，色調柔和，筆法精湛，略帶枯筆，剛柔并濟，獨具特色。畫中人物形態、表情刻畫得細膩、準確，宮廷內部布置恢宏大氣，細節處又透露著精巧的布局，例如榻上擺有棋盒、酒壺，旁有侍童等待召喚。整體畫面營造出一種舒適的氛圍，與下棋情景相互輝映，從而襯托人物的閑情逸致。《重屏會棋圖》真實地反映了南唐后主的宮廷生活場景，畫卷構圖精妙，連續性、縱深感強，情趣豐富。將《重屏會棋圖》作為研究對象，深入準確地研究其繪畫布局等藝術特色。

關鍵詞：《重屏會棋圖》；人物畫；構圖；人物安排；藝術特色

一、《重屏會棋圖》概述

周文矩，五代南唐畫家。南唐后主李煜執政期間，周文矩常受詔作畫，也曾像顧閎中一樣被派去窺繪韓熙載的夜宴生活。由此，他的畫風受到了很大影響，以瘦挺顫掣的筆法為主。

位于江南地帶的五代南唐以風景旖旎著稱，盡管國祚短暫，僅歷三十八載，卻在先主李昪、中主李璟和后主李煜的相繼統治下，文化底蘊深厚。尤為值得一提的是，李璟與李煜對文化藝術抱有濃厚興趣，其中，李煜在繪畫領域造詣頗深。在他們二人的倡導與扶持下，南唐繪畫藝術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繁榮期，孕育出諸多藝術大家，譬如擅長花鳥蟲魚題材的徐熙與徐崇嗣，精于山水畫的董源，專注于描繪宮殿樓閣的朱澄，以及在人物畫方面成就顯著的顧閎中、周文矩、王齊翰等。此外，中主與后主亦常邀請畫壇精英，記錄皇室宴集、吟詩作賦等雅集活動，《重屏會棋圖》便是此類生動展現帝王日常閑逸之趣的寫實佳作。

《重屏會棋圖》展現的是南唐中主李璟與其諸弟景遂、景達及景逷共弈棋局的場景，室內布置展現出簡樸高雅的格調。長榻上放著精巧的投壺，右側擺放的是長幾，長幾旁有一名侍者立于一旁。這幅畫之所以稱為《重屏會棋圖》，是因為畫面中還有一幅屏風畫，屏風上的人物畫描繪的是白居易《偶眠》詩意圖：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男子正靠在床沿上，應該是喝醉了，男子右側是他的妻子，剛剛摘下他的烏帽托在手中。男子面前放著酒具和一口炭盆。

畫家將四位下棋的貴族男子置于布置精美的室內，并且未有任何標記指出四位男子的姓名，這就引起了后世對其畫中男子的猜想。王安石的《江鄰幾邀觀三館書畫》中寫：“不知名姓貌人物，二公對奕旁觀俱。黃金錯鏤為投壺，粉幛復畫一病夫。后有女子執巾裾，床前紅毯平火爐。床上二姝展氍毹，繞床屏風山有無。堂上列畫三重鋪，此幅巧甚意思殊。孰真孰假丹青摹，世事若此還可吁。”

二、《重屏會棋圖》構圖之妙

中國畫講究對各個物體、人物位置的經營，所以構圖是繪畫中首要考慮的問題。僅有優秀的題材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考慮各個物象之間的主次關系，物體擺放的位置，以及畫面所要表現的氣勢。謝赫的“六法”中就提到了“經營位置”e94a1cd4b666a67a0920f87e2fe8d2014af59672e4f5a1340e610cec138bb0eb，其所說的就是繪畫中的構圖問題，是對人物和景物的位置進行推敲。《重屏會棋圖》的構圖就極富巧思，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整幅畫設色古雅，與人物衣冠和室內陳設的風格十分協調。此圖描繪了南唐中主李璟與其弟下棋時的情景，畫中人物容貌寫實、個性迥異，衣紋細勁曲折，略帶頓挫抖動。畫家注重刻畫人物的神態和精神風貌，使其形象更顯自然秀麗，線條瘦硬，略帶顫動，畫史上稱之為“戰筆”或“顫筆描”，給人蒼勁的古拙之感。畫家周文矩在這幅作品中，不僅巧妙地設置了畫中屏風，屏風上還有畫中畫情景，而且用細致的筆法，詳細地描繪了距今千年前的家具、服飾、器物的原貌。

（一）人物之妙

在人物繪畫中，大小對比的技巧可追溯至原始社會的壁畫，并在中國人物畫的傳統中得以延續。以《重屏會棋圖》為例，畫卷核心位置的主角——南唐中主李璟，其形象尺寸居首，隨后是其三位兄弟，而位于畫面右端的侍從體型最小。這四個人物既是此幅畫中的主體人物，也是視覺中心。從人物的比例可以看出他們的身份地位，也使得觀者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主體人物李璟的身上。

畫面中，中主李璟面色泰然自若，在其左邊的晉王景遂則表情有些復雜。帶著為什么兩人的神態如此不一樣的疑問，人們可將視線下移，由此看到李璟的另外兩位弟弟江王景逷與齊王景達對弈的場景。兩位對弈者的神情也是各不相同，使得觀者的視線又一次下移到二者之間的棋盤之上。棋盤中，黑子明顯勝于白子，即勝負的天平已有所傾斜。至此，觀者可再次將視線轉移到兩位觀棋者的身上，同時也解開了之前的疑惑。這樣的實現引導路徑使得畫面變得更加豐富有趣（圖1）。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畫作中的人物比例與實際生活中的比例存在明顯差異，例如站立侍從的高度理應超過坐榻者，但畫家并未按此常態描繪。畫家并未嚴格遵守現實生活中人物尺寸的比例原則，而是依據畫中角色的地位主觀地調整了比例關系。這樣的處理技巧，反映了古人在美學上對“宏大”的偏愛及“大即美”的審美理念。在繪畫的視覺語匯里，采用放大主體的手法，能強化主要人物在畫面中的主導地位，次要人物則起著襯托作用。大與小之間的強烈對比，確保了畫面主題的鮮明與層次感，確立了一種“主尊大、次從微、崇大為美”的藝術表現規則。

此外，這種主大次小的布局安排，蘊含了對禮制的尊重。“禮”在其初始概念中并未蘊含等級劃分的意涵，然而隨著階級社會的興起，“禮”逐漸被賦予了社會地位的內涵。自春秋時期孔子倡導的“周禮復興”至漢朝董仲舒推行的“獨尊儒術”，儒家思想中的“禮”逐漸浸透至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藝術創作領域亦不例外，普遍遵循“禮”之準則，視其為美的最高典范。于繪畫藝術中，“禮”的精神通過人物尺寸的“大”比例布局得到彰顯。

（二）重屏之妙

此畫運用了畫中畫的手段，即畫中的屏風中還有一幅畫，表現的是白居易的《偶眠》詩意。如此巧妙的布局，不僅加強了畫面的縱深感，而且在視覺上顯得更為廣闊。如果將整個作品畫面也算作一處屏風的話，那么在視覺上就可分為第一屏、第二屏及第三屏，這樣就會呈現依次遞進的感覺。這種構圖方式尤為巧妙。運用屏風形成的畫中畫，不但符合當時的室內擺放屏風的室內裝飾主流，而且在構圖上設置了與眾不同的畫面空間。屏中屏上畫的一幅山水畫成為室內的最遠景，再次加深了向縱深方向發展的視覺感。這一縱深感把室內的空間透視推向更遠，遠至山邊，連接天際，以至無窮（圖2）。

（三）空間處理之妙

《重屏會棋圖》不但在人物寫真方面有很高的水平，而且在空間處理上表現出嚴謹的法度。畫中對三維空間的表現，采用了與畫面水平方向成45度角的斜線表示。如棋盤，每邊的18個正方形在畫中均轉變成了銳角45度的菱形。

《重屏會棋圖》中，前面的視覺中心是中主李璟及其三位弟弟，后面的則是屏中畫。仔細推敲的話，可以看出前后兩個大小不一的視覺中心呈現的是平行的感覺。正是這種設定，使得觀者的視線是遞進的。再來看畫面前面的物體擺放，呈現的都是斜向的，從左向右是大體平行的效果。屏中畫中的物體擺放也是呈平行的效果。正是因為這種巧妙的構圖，畫面中的物象都能夠以最佳狀態表現在作品中，讓畫面和諧統一，各盡其美。

畫家將主體人物放置于畫面的右下方，將屏中畫放置于畫面的左上方，使二者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相互呼應（圖3）。兩個場景同時在一個畫面中，又被刻畫得極其精細，這樣既解決了畫面空洞的問題，又延伸了畫面的空間，還加強了所要描繪的主體人物，使得畫面生動活潑，內容豐富，妙不可言。

另外，畫家對畫面的經營也是十分精細的。畫面中，江王與齊王的腳下位置距離相同，在二者之間的棋盤寬度也與之相同。再往上看，江王與齊王以及晉王的身體寬度同為3.5厘米，而中主李璟的身體寬度則是5厘米，這也能看出畫家想要表現的主體人物是李璟。在畫面右方侍者腳下黑色標記的距離與中心人物腳下的距離也是相同的，而齊王到侍者之間的距離又與李璟的身體寬度相同，相同的間距使得畫面變得更為穩定，避免了畫面中心的偏移。如此精確的構圖，完美表現了畫面的中心，也使觀者得以從中窺探畫家極高的藝術造詣。

三、《重屏會棋圖》中的平衡感

（一）畫面空間的平衡與穩定

《重屏會棋圖》采取的是中心構圖，但是視覺中心是在畫面的右下方。雖然畫面中有屏中畫與視覺中心相呼應，并不顯得畫面空洞，但是難免導致畫面失衡。圖中右下方有一站著的侍者，畫面中左上方的屏風畫中也有一侍者，二者相連，即會發現所連直線剛好穿過視覺中心的中心點。另外，在獨立的屏中畫里，又可以找到兩個站位與前部分侍者相同的小侍者，而這兩個小侍者也同樣可以連成一條直線，并穿過屏中畫的視覺中心的中心點。如此巧妙的設定絕不是偶然的，從這可以看出畫家別出心裁的想法。此種手法使得畫面動感十足，并且起到了平衡整幅畫面的作用。

（二）《重屏會棋圖》中的畫面分割

《重屏會棋圖》中各個視覺中心都可分割成獨立的個體，又可以相互銜接組成一幅完整的畫。畫家以靈活的構圖打破了各種局限，分別展現了對弈者、觀棋者、侍者、畫中畫、家具等內容，使得畫面情節豐富，人物多樣，耐人尋味。家具的擺放使得各個獨立的d731af9cf8113506ed72c10fe215dff6畫面形成了完美銜接，讓觀者感覺這仿佛是一連續的劇情，不停地呈現在眼前，宛如身臨其境。

四、《重屏會棋圖》的價值

在藝術評價維度上，畫卷中人物的容顏描繪細膩傳神，個性鮮明且各具特色；服飾皺褶疏密適宜，色彩運用自然而和諧；筆觸勁瘦有力，伴有微妙的停頓與顫動，展現出一種剛中帶柔的獨特韻味。此作品不僅融合了周昉的畫風，且在細膩度上更勝一籌，體現了南唐藝術的典型特征。畫卷生動地勾勒出宮廷生活的場景，其中人物形象格外清雅，其神態與舉止的描摹精致入微，營造出強烈的現實生活氛圍及逼真的觀感體驗。

《重屏會棋圖》完成以后，周文矩隨即將它上呈給了中宗李璟。后來，中宗李璟病亡，他的兒子后主李煜即位，其將《重屏會棋圖》藏在了皇宮書畫庫內，好好保存。北宋時期，宋徽宗得到《重屏會棋圖》后，將其視若珍寶，并把它放置在宣和內府里，命人嚴加保存。現存的是流傳下來的摹本，被收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

五、結語

從周文矩《重屏會棋圖》中的線條來看，其運用了“戰筆”，給人以蒼勁的古拙之感。在這幅作品中，畫家不僅巧妙地設置了畫中屏風，屏風上又有畫中畫情景，而且用細致的筆法，詳細地描繪了距今千年前的家具、服飾、器物的原貌。《重屏會棋圖》是五代時期重要的肖像作品，不但在人物寫真方面達到了很高的造詣，而且在空間處理上表現出了嚴謹的法度，是研究南唐歷史和繪畫藝術不可多得的國寶級名畫。

通過對周文矩《重屏會棋圖》的探究，可以感受到他并不僅僅是繪制了一幅畫，更體現出周文矩對人物觀察的仔細和刻畫的精細，其影響力穿越時空的長廊，至今仍綻放著耀眼的光芒。重訪這些經典之作，旨在賡續輝煌的傳統藝術血脈，讓卓越的文化遺產生生不息。

參考文獻：

[1]楊文心.古畫今讀：五代周文矩《重屏會棋圖》賞析[J].藝術品鑒，2022（21）：9-12.

[2]戴依婷.淺談中國傳統繪畫的經營位置：以《重屏會棋圖》為例[J].文藝生活·中旬刊，2019（11）：153-154.

作者簡介：

閆青，碩士，長江職業學院助教。研究方向：美術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