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插花藝術作為宋代“四雅”美學之一,與其他朝代相比,宋代的插花有其獨特的自然之韻,主要表現在插花形式、構圖布局、花器運用、色彩搭配上,宋人插花時追求清麗雅致且和諧的效果,利用色彩營造宋韻美學氛圍。本文根據現存的宋代古籍、繪畫、詩詞的搜集中探尋了宋代插花獨特的表現形式與其色彩審美內涵,對后世審美發展具有啟發意義。
關鍵詞:宋代插花;表現形式;審美內涵
Abstract: As one of the "four elegant" aesthetics of the Song Dynasty, compared with other dynasties, flower arrangement in the Song Dynasty has its own unique natural charm, which is mainly manifested in the form of flower arrangement, composition and layout, the use of floral equipment, color matching, the Song people pursued the elegant and harmonious effect of flower arrangement, and the use of color to create the aesthetic atmosphere of Song rhyme.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unique expression and aesthetic connotation of flower arrangement in the Song Dynasty based on the collection of existing Song Dynasty ancient books, paintings and poems, which is inspiring for the development of aesthetics in the future generations.
Keywords: Flower arrangement of Song Dynasty;expression;aesthetic connotation
0 引言
插花藝術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興起于先秦時期,跨越六朝、隋、唐、五代的發展期,到了宋代進入全盛時期。宋代插花受到“理學”因素的影響,從花材的選擇、色彩與器皿的搭配上表達了插花者的思想心境與文化內涵。宋人以插花為風尚,上到皇宮貴族下到普通百姓都將插花藝術融于生活,且不同階級的插花表現出不同的風格特點。綜合而言,宋代插花藝術與宋代的政治、文化、美學因素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系,作為宋代四雅美學之一,反映了當時社會的風雅之氣,成為當時高雅文化和精致生活的象征。
1 插花藝術在宋代的盛行
宋太祖推行崇文抑武的基本國策,使得美學發展空前繁榮。宋代理學興起,宋人注重理性的同時也追求風雅,在生活態度上認為文化藝術可以“養人之性情”,藝術與審美使生活煥發新的生機。
宋代君王愛花,極大地促進了宮廷花事的興盛發展,宮中有了花宴、插花、貢花、簪花等習俗。其中,臣子以君王賜予簪花為榮,后民間百姓也將簪花視為時尚,逐漸發展成為生活習俗。民間也將花用于陳設裝飾,在飯店、茶坊、酒樓、游船上都插以鮮花布置,營造出優雅格調來吸引客人。除此之外,宋代花事興旺,一些節日插花更是成為了民間習俗。每到一年之春都會舉行盛大的花會和插花比賽,正如《夢粱錄》 中記載:“仲春十五日為花朝節,浙間風俗,以為春序正中,百花爭放之時,最堪游賞。”插花藝術也極受文人欣賞,高翥的《春日雜興》 “多插瓶花供宴坐,為渠消受一春閑”;蘇轍的《戲題菊花》 “春初種菊助盤蔬,秋晚開花插酒壺”;楊萬里的《賦瓶里梅花》 “膽樣銀瓶玉樣梅,此枝折得未全開。為憐落莫空山里,喚入詩人幾案來”無不體現宋代文人對插花藝術的喜愛。宋代雅士常以花喻人,借花抒情用插花來表達內心世界。在宋代理學思想的影響下,內斂、理性、清雅的氣質在插花藝術中得以體現。
2 宋代插花的表現形式
2.1 花材的選擇
宋人在插花時選取當季時令花材,且注重花材本身的形態與其表現出的生命力。不同的花材各具特點,在花材的搭配上需注意主次關系。如牡丹華美艷麗,國色天香;百合清雅雋秀、搖曳多姿;梅花傲然挺立,被賦予了堅韌不拔的品格;菊花淡然恬靜,是古代隱士之風的象征。這些花材花型飽滿,傳達出自然的生機,使得插花作品更加靈動且富有生命力,體現了宋人插花不僅追求怡情悅性,同時也飽含了對自然的敬畏與對生命的贊頌。海棠、梔子、丁香等花型較小,但清麗雅致適合點綴于四周,與主花相呼應。除此之外,受宋代理學因素的影響,在選取花材進行搭配時,還要考慮到花材的形態、色彩、香味,與其本身所表達出的品格與氣質。
2.2 花器與形式
明代袁宏道在《瓶史》中提到“養花瓶亦須精良”。在花事活動中,花與花器之間聯系緊密。宋代花器多種多樣,從材質區分有陶瓷、銅、金銀、玉、水晶、玻璃和竹木等,按照器型分則有膽瓶、壺制、筒制、仿古式、貫耳瓶等。不同的插花方式需要用到與之相對應材質的花器,且花器的選擇也能反映出插花者的心境與審美觀念。
2.2.1 盤花
《清異錄》 中對于五代至北宋的郭江洲發明的“占景盤”有著記載:“郭江州有巧思,多創物,見遺占景盤,銅為之,花唇平底,深四寸許,底上出細筒殆數十。每用時,滿添清水,擇繁花插筒中,可留十余日不衰。”占景盤的出現不僅解決了盤類花器空間造型的局限性,同時其內部結構可以遮擋枝干部分,只將美麗的花朵部分展現出來。圖1截取了北宋著名畫家李公麟的《孝經圖》中的畫面,圖中的花盤插有七枝花葉,花束簇擁挺立,主花挺立于占景盤的中央,其他花葉自下而上伸展。圖2是在杭州德壽宮遺址出土的龍泉窯青釉六方七管占景盆,整體外形呈六邊形,直口且邊沿翻折,深斜腹,盤內有七個長短不一的細管,器身施青綠釉,釉色瑩潤,造型獨特,也可突出花卉本身之美[1]。
2.2.2 籃花
院體籃花是宋代宮廷插花的代表,插花時講究秩序與排場,通常花繁葉簇,層次豐富,構圖飽滿,整體氣勢磅礴,彰顯皇家典雅莊重之感。宋代宮廷畫師李嵩所繪的《花籃圖》現存于世的有三幅(圖3、圖4、圖5),是以時令花卉表現不同季節插花的作品。從畫面中看出,在花器的選擇上采用了藤編花器,其做工精巧造型雅致,與之搭配的花卉造型華麗繁復,花籃古樸雅致的特點得以更好地突出宮廷花卉本身的嬌艷華麗之美。
2.2.3 瓶花
在宋詞中也常見以瓶作為花器的描述。如楊萬里《賦瓶里梅花》 中的“膽樣銀瓶玉樣梅”,《梅花數枝,篸兩小瓷瓶。雪寒一夜,二瓶凍裂》中的“何人雙贈水精瓶?梅花數枝瓶底生。”俞瑊在《中山別墅》 中寫道“階草侵窗潤,瓶花落硯香。”從這些詞作中可以見得,宋人用瓶花來裝點生活空間。例如堂供時需要高瓶大枝顯得舒展大氣;若是增添書齋高雅閑適之感,應瓶短且花體纖細。瓶花根據內室所需呈現不同意態,插花方式頗為講究,妙趣橫生。
2.2.4 筒花
最早的筒花記載見于陶谷的《清異錄》 中,文中道:“李后主每春盛時,梁棟窗壁柱栱階砌并作隔筒,密插雜花,榜曰錦洞天。”其中隔筒說的就是筒花。蘇漢臣繪制的《靚妝仕女圖》(圖6)中仕女正梳妝打扮,木架旁的新竹作為花筒,插以水仙襯托出人物嫻靜的心境。人們后來以此為設計靈感,在瓷器的制作中參考竹筒插花的形式,制成筒形瓶。龍泉窯青釉貫耳弦紋瓶形若竹節,是竹筒插花的雅趣的體現(圖7)。
2.3 色彩與搭配
色彩搭配是插花藝術中重要的表現手法。插花者在插花時運用色彩進行對比,來營造出花束的層次感和空間感。當有多種花材插花時,主花作為畫面的中心需要色彩亮麗,其余副花與襯葉色彩則需清淡雅致,搭配使用可以使插花作品的色彩更加飽滿豐富,呈現出富有變化的視覺效果。
以李嵩《花籃圖》為例,《春季花籃圖》中白碧桃與黃刺玫位于花籃中心,淡黃連翹、林檎、海棠則點綴于花籃四周;《夏季花籃圖》中淡紅色蜀葵為主花,白色梔子花、萱草圍繞在側,淡青色夜合花,紅色石榴花與主花顏色搭配點綴;《冬季花籃圖》中大紅色的山茶花位于居中,艷冠群芳;清雅的綠萼梅、瑞香,相隨于旁;并有白凈的水仙、丁香加以點綴,層次分明。李嵩的四季花籃圖色彩以冷暖搭配,由深及淺,交相呼應,富有韻律之感且煥發生機,形成了鮮明而又和諧的獨特美感,使觀者能從插花作品中品味出婉約清麗的特點。
除了對比色的運用,近似色和同類色也可以使插花的畫面和諧。宋代朱紹宗的《菊叢飛蝶圖》(圖8)中以前景的黃菊、黃蕊白菊的色彩為主,小面積的紫紅、藍紫色的菊花作為其后的點綴,不僅主次突出,富有層次,畫面整體色彩也達到了和諧。魯宗貴的《夏卉駢芳圖》(圖9)中位于畫面中心的紅色錦葵艷而不俗,張揚而有活力,潔白的梔子襯托于一旁,淡雅清麗,嫩黃的百合超凡脫俗,綠葉簇擁在旁使得畫面濃淡相宜,色彩上協調相稱,增添了畫面的層次感,表現了夏日花團錦簇的無限生命力。
另一幅佚名的《牡丹圖》(圖10)中,花器中所盛的花卉品種較多,色彩豐富多樣,紅、白、黃、紫、粉五色牡丹花競相開放,墨綠色的花葉枝條傾斜穿插于各花朵之間。插花者將色彩濃重的兩朵紅色牡丹花布局在畫面左側,并以粉色與淺色的百花相伴于左右。由于左邊花朵數量相對于右邊較少,所以搭配了較多綠色的枝條,在顏色和布局上都達到了平衡。右半部分共七朵花分布較為均勻,花朵色彩由深至淺形成了過渡,枝條花葉部分較少,左右色彩比例分布相呼應而又協調,顏色布局均衡、花葉層次分明,各色牡丹在畫面中花團錦簇,艷而不俗,盡顯牡丹雍容華貴之態[2]。

2.4 風格與層次
宋代文人雅客寄情于山水花木,直觀表現在對自然之物的感受之中。受到理學思想的影響,文人在插花藝術上將對哲學的思考與自然之物相聯系,形成帶有理學思想的審美風格。文人插花講求既有生命逸趣,又有至真至純的意蘊,以理為表且內外兼修。同時,插花時還需注重精神的表達,追求清雅脫俗之感,表現出深遠的意境之美,進而體現文人的內心超然脫俗的審美內涵。
宋代宮廷插花色彩明艷、形態優雅的花卉品種為主,表現出宮廷端莊典雅之氣。宋代宮廷插花風格上也融入文人插花的清麗之意,注重花材表現出的精神品質,同時追求簡潔淡雅之美。
宋代插花藝術到了民間也毫不遜色。每年舉行的花朝節上有各種鮮花爭奇斗艷,營造了節日氣氛,同時也有美觀裝飾的作用。民間插花除慶祝節日之外,也用于飯館、茶樓、酒肆等場所的布置,以此來吸引過往的食客和游人。民間插花不似宮廷插花之嚴謹莊重,百姓隨意插花的行為也為生活增添了雅致的色彩,由此見得民間百姓的生活情趣與樸素自然審美趣味[3]。
3 宋代插花中的審美內涵
3.1 插花中的形式美感
插花藝術不同于詩詞歌賦能夠直接表達作者的內心情感與意蘊,而是通過日常中的審美體驗,以花卉花葉的表現形態的形式美感與色彩搭配的節奏韻律得以體現。宋代的插花色彩風格整體表現出淡雅素凈,清麗古樸之意。無論是宮廷插花、文人插花還是民間插花,在插花時通常使用對比色使得插花作品的構圖層次更為豐富,色彩上的互補在視覺上更具表現力。宋代插花藝術的形式美體現在花材與花器色彩的精妙結合。通過花材與花器的搭配使用,使得整個插花作品達到視覺上的平衡,呈現插花藝術的靜謐之感。插花藝術作為宋人生活美學實踐的重要表現形式之一,其形式、內涵上是理性意念、審美觀念與情感表達的結合,傾注宋人的理性意趣,審美情操與追求自然的審美理想與態度。
3.2 插花中的精神價值
形式作為內容的載體,是內容的外在表現,它決定了內容,且依存于內容。插花藝術亦如此。在宋代理學思想的影響下,宋代社會的整體風氣向著理性內斂轉變,人們更加注重內心的道德修養與精神上的追求。
宋人將日常生活與天地自然相結合,重視“一花一世界,一木一乾坤”中生命自身所創造的價值,遵循天人合一的哲學觀念。宋人在插花時也傾注了他們的情感意趣,在整體畫面塑造上不似唐朝那樣講究富麗堂皇的形式,更多以線條感,突出清雅雋秀之感,表現了寄情于山水的自然曠達的人生態度。自古以來,文人墨客總是以花喻德,因此在插花時常以花材映射品質與人格。例如以梅、蘭、竹、菊“四君子”表示高潔的品行;以松、竹、梅組成的“歲寒三友”比擬清高孤傲的性情;以水仙、山茶、梔子等素雅花表達人生理想與抱負。宋人從插花中獲得情感的釋放,暫時擺脫塵世的紛擾與束縛,獲得平淡自然的雅趣。以此可見,宋代插花有著獨屬于宋代的獨特氣質,是宋人的一門生活美學,不僅裝點了人們的生活空間,同時也是人們精神世界的表達,意境美的塑造更是人們追求閑適恬淡的人生態度的體現[4]。
3.3 插花中的審美思想
中國傳統的人文思想認為世間萬物都由“天”“地”而生,因此人們的造物活動要尊重自然、順應自然,從而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宋人吸收了這種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思想,在此基礎上又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宋人尚意”美學,并融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插花的色彩上表現為更加關注花木自pbC80Replttx4POO7qxL4SHxHPM3V2xeRwWSTVC2k5c=身的美感,強調花卉本色,推崇返璞歸真的自然之感。這種“尚意”的美學內涵包含了在插花創作中,解開前朝審美思想的束縛,保留其精華,以故為新。在審美中表現為崇尚自然,追求本我的審美態度。從現存的宋代描繪插花的繪畫作品中觀得,宋代插花花木疏密斜正,具有自然之態,展現了對自然的尊重與敬畏。插花作為宋人的情感的一種載體,并且被賦予了人格意義,人們在觀賞一草一木時更是對生命的體悟。宋人借花抒情,插花時呈現出內斂、理性、清雅的審美趣味。在宋代整體追求自然的社會氛圍的影響下,宋人尚意,對“平淡”“至真至純”的高雅的審美意識成為了當時的時代特征,在理學的引導下,形成清雅疏麗的審美風格[5]。
4 結語
宋人崇尚藝術美感,他們將插花藝術融入到日常生活之中。本文通過分析宋代插花藝術盛行的原因,展現插花藝術在宋代獨特的地位和價值。在宋代理學氛圍下,通過對宋代插花協調的色彩搭配與豐富多樣的表現形式與對宋人的精神與審美追求的分析,感悟生命的哲學與意義,展現了宋人沖淡平和的自然觀和審美趣味,傳遞出宋代順應自然,從而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大道至簡成為當時插花藝術主流標準與風格,體現出宋代插花清雅疏麗的審美風格與宋人平淡自然的審美內涵,對現代人追求生活藝術化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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