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

我不太喜歡家庭聚餐的原因是海鮮過敏。不知道為什么，親人總覺得這病會突然消失，每逢過年都會試探我，比如，偷偷往水餃里加蝦仁，或很強硬地要求我再吃一塊試試。我每次都很痛苦，后來發現，好好和他們解釋沒有用，于是我決定設個局讓自己解脫。

有一次，我狠心吃了一整只蝦，然后往地上一躺，從這兒滾到那兒，嘴里不停發出含糊的嘟囔聲，為了讓演技更浮夸，我還加了全身抽搐和雙腿亂蹬的特效。從那以后，我可愛的親人們終于知道要讓海鮮離我遠一些了。不過，后來我又有了別的煩惱。那次之后，每當過年，我爸會特別留意我，倘若有陌生一些的親戚在場，他一定會表示出“全體注意，我兒子吃海鮮過敏”的意思。

我老家在舟山，有些飯局是全海鮮宴。“海鮮過敏”就像顆核子飛彈，話一出口，桌上就沸騰了。長輩們會迅速調換菜品的位置，把海鮮弄得遠遠的。隨后會開始感慨“小小年紀太可惜了”，讓我有種得了絕癥的錯覺。

我不太開心，有一次就沖我爸發火，說能不能別每次都說我過敏，會讓我很煩。然后我摔碗而出，在飯店樓下蹲著吹風。我爸下來，還不知道我為什么生氣。我就罵他多管閑事，罵他從不顧及我的感受，罵著罵著我就哭了。

我爸是暴脾氣，從小到大我沒少和他吵架，但那次他也不知道說什么，只掏了根煙，也蹲在旁邊。他沉默著把一根煙抽完，見我不哭了，就說：“我們上去吧。”我不上去，他口氣一軟：“你最后一次過敏太嚇人，我也是不想讓你沾海鮮。”

以后再有這種場合，他都會坐在我旁邊，每當有親戚給我夾海鮮，他就用筷子幫我把海鮮夾到自己碗里，一口吞了。親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笑著說：“這個好吃，我就喜歡吃這個。”有一次我爸喝醉了，已經開始胡言亂語，這時有個親戚幫我夾了只蝦，只見我爸搖搖晃晃地把酒瓶放下，夾起我碗里的蝦，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口吃掉了。他一臉通紅地看著我說：“好吃。”我想，他當時明明已經不清醒了，但幫我吃掉海鮮，已經成為他的本能。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一種過敏吧？

肖萌渝//摘自知乎，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