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與人

金媛媛要置換房子，必須將居住的房子賣掉，用過去換取未來。

房子在網上掛了五個月，卻無人問津。丈夫趙和平說：“算了吧，這房子我可舍不得賣。”

金媛媛說兒子讀初三，身子骨像春天的竹筍，一破土就往上躥，那么小的臥室，兒子這棵小竹子眼看跟住在花盆里似的，盛不下了。

金媛媛知道趙和平的心情，家里每一處裝修都有他的印跡，但是不賣不行呀，家庭得有家庭的規劃，兒子蜷在小床上像一只彎曲的龍蝦，一雙大腳板伸到床外懸空杵著，想著就心疼。

房子掛牌第六個月被一位名叫唐婉華的女士看中，磨嘰來磨嘰去，說價格太高了，要降低價格。金媛媛一咬牙說，只能降五千，再降不賣了。唐婉華說好，立馬簽合同付了首付，半個月后拿到房產證交房再付尾款。

才步出房產交易中心大門，金媛媛對趙和平說：“你別看她喜滋滋的樣子，其實我們賺了。”

趙和平說：“咋說呢？”

金媛媛說：“簽合同時，我出了一張感情牌，你不記得了？我說兒子在讀初三，即將期終考試。她立馬說房子過戶后，讓我們住到兒子考完試，不收一分錢房租。”

趙和平聽到，欣喜地抱住金媛媛轉圈。金媛媛說：“放手，她在后面。”

金媛媛甩開趙和平的手，踮起腳用手點了一下丈夫的額頭，說：“哼，還不是全靠我。我隨即要求再加住一個月，知道吧，白住兩個月，就把她砍下來的五千元給補上了。”

“嘿嘿，還是我老婆精明。”一根樹枝低垂過來，趙和平跳起來，伸手抓了一片樹葉遞給金媛媛。

“那當然，誰讓我叫金媛媛呀，對，就愛金錢。哼，我讓她拎包入住？不掐點東西心有不甘！床墊我也要。”說到這兒，金媛媛一臉嬌羞，嘀咕道：“上面留下了許多我倆的回憶呢。”

趙和平一把摟過金媛媛，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別人聽不到的話，反正金媛媛感到耳朵熱乎乎的。

“還害羞！”趙和平頑皮地掃了金媛媛一眼，拉風起來，說，“還有還有，她來看房子時，我特意問：‘電腦你不會要吧？’她說電腦、手機是私人物品，不會要。今天我提出要一并搬走電腦桌和椅子，她也同意了。”

“對，不能便宜了她，我也提出了要搬走微波爐摘下吊燈，說是單位發的獎品。”

趙和平捏了捏金媛媛的耳朵，兩個人整齊劃一的腳步踏出歡快的節奏。

接下來的日子，是這邊鑼鼓響來那邊秧歌起，好不熱鬧。免費居住進入了倒計時，夫妻倆看房看得四只眼珠子連連翻跟斗，說爬樓的速度趕不上賣家漲價的速度。

夜里，金媛媛把一雙紅腫的腳架到趙和平的腿上，問像不像剛出鍋的紫薯饅頭，又恨恨地說：“房子不該這么便宜賣給那個女人，讓她一個多月平白賺了二十萬元。”

趙和平揉了揉“紫薯饅頭”，說：“這也得怪你自己，早先相中了幾套，你說再看看，這不，讓差點煮熟的鴨子飛了，現在又得籌款買房。”

“我沒想到漲價這么快。”

“我早就提醒過，你不信，小區王伯說他兒子看中了一套房子，上午交定金，房東中午毀約倒貼十萬元，將房子高價賣給了別人。”

金媛媛嘆了口氣，扯過被子往頭上一蓋不再搭理趙和平。

距離免費居住截止日期還有八天，金媛媛突然通知唐婉華第二天去接收房屋。

交接時，唐婉華端著清單邊看邊打鉤，問他們置換房還沒買到就搬家了，住哪兒。

金媛媛與趙和平對望了一下，一絲得意浮上夫妻倆的嘴角，異口同聲地說：“住朋友家，免費的。”

“等等，小臥室的書桌呢？”唐婉華立定在小臥室門口。

金媛媛說：“我兒子喜歡書桌，他要帶走。”

唐婉華抖了抖清單：“簽合同之前，你們要求搬這搬那，我一句話沒說，但這是清單上標注的家具沒打招呼就搬走，不就是動了我的財產嗎？”

“桌子搬來再付尾款。”唐婉華丟下這句話，抬腿走人。

唐婉華并不缺一張小桌子的錢，只是在看房的第一眼就被這張書桌吸引，覺得這張書桌像自己讀初中時用過的書桌，那是母親在舊家具店，用一件過年時才穿的綢緞棉襖對換的書桌，簡約小巧。后來書桌壞了，唐婉華心痛了好久。

看到唐婉華這次真的生氣了，趙和平批評金媛媛：“你看你，說好家具隨房子一并轉讓的。”

金媛媛有些惱火地說：“我這還不是為了孩子。”

選自《金山》

2024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