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當前,氣候變化、能源危機與糧食安全等全球性問題交織并存,風險事故的隱蔽性、復雜性和耦合性持續增加,突發事件的影響范圍日益廣泛、破壞性不斷增強,世界正步入一個“多重危機”時代。堅持安全第一、預防為主的原則,建立大安全大應急框架,完善公共安全體系,推動公共安全治理模式向事前預防轉型,成為當前公共安全治理的首要任務。而在社交媒體時代,突發事件的發生往往會迅速形成復雜、多元的網絡輿情,進而將突發事件的影響從特定區域、特定時刻拓展至全域、全時段,為突發事件帶來了次生風險。因此,對突發事件的網絡輿情進行深層次地認知與治理,探尋網絡輿情在突發事件應急管理中的積極作用和作用機制,進而提升突發事件的風險溝通與應急管理水平,增強公眾的風險意識和自救互救能力,具有重要的現實價值和重大需求。
基于上述背景,本刊編輯部特邀請吉林大學張海濤教授組織了“應急管理視域下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認知與治理”專題。作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總體國家安全觀下重大突發事件的智能決策情報體系研究”研究成果之一,本專題文章從風險建構的視角出發,建構了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認知圖景和分析框架,探索了網絡輿情的形成與演化機制,以及網絡空間的信息失序機制,構建了突發事件網絡輿情事件圖譜。
相信本專題文章可為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多主體協同治理提供新的學術視角和參考依據。
摘 要:文章聚焦突發事件應急管理,重新審視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內涵與治理方向,旨在通過輿情治理,同時支撐網絡輿情風險的有效管控與突發事件風險的理性溝通。首先,系統梳理現有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研究的分析框架與治理邏輯,并將其明確劃分為危機管理范式和風險溝通范式;其次,重塑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認知圖景,從風險建構視角論述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內涵與本質,從風險感知與社會動員兩個維度闡述網絡輿情的正向和負向作用機制;最后,以網絡輿情風險治理和突發事件應急管理為目標導向,提出以輿情主體和輿情本體為核心的網絡輿情分析框架,用以支撐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治理。據此,打破了傳統網絡輿情研究的危機管理范式,重塑了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認知圖景,建構了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分析框架,為突發事件應急管理與網絡輿情治理提供了新的視角和參考依據。
關鍵詞:網絡輿情;突發事件;輿情治理;風險溝通;危機管理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DOI:10.11968/tsyqb.1003-6938.2024041
Online Public Opinion in Emergencies: Cognitive Landscape and Analytical Framework
Abstract Focusing on emergency management, we re-examine the implication and governance direction of online public opinion in emergencies, aiming to support both the effective control of online public opinion risks and rational communication of emergency risks through public opinion governance. Firstly, we systematically review the analytical frameworks and governance logics of existing online public opinion research, and clearly classify them into crisis management paradigm and risk communication paradigm; Secondly, we reshape the cognitive landscape of online public opinion in emergencies, and discuss the implication and essence of online public opinion in emergenc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isk construction, and describe the positive and negative mechanisms of online public opinion in terms of risk perception and social motivation; Finally, we propose an analytical framework of online public opinion based on the subject and the ontology of public opinion to support the governance of online public opinion in emergencies, with risk management and emergency response management as the goal orientation. This study broke the crisis management paradigm of traditional online public opinion research, reshaped the cognitive picture of online public opinion in emergencies, constructed an analytical framework of online public opinion in emergencies and therefore can provide new perspectives and reference bases for emergency management of emergencies and online public opinion governance.
Key words online public opinion; emergencies; public opinion governance; risk communication; crisis management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我國發展進入戰略機遇和風險挑戰并存、不確定難預料因素增多的時期,各種“黑天鵝”“灰犀牛”事件隨時可能發生。隨著全球氣候變暖,我國自然災害風險進一步加劇。城市化的持續推進促使生產生活空間高度關聯,導致事故災難發生的隱蔽性、復雜性、耦合性進一步增加[1]。因此,堅持預防為主、精準治理、社會共治的原則,建立大安全大應急框架,完善公共安全體系,推動公共安全治理模式向事前預防轉型,成為當前公共安全治理的首要任務。
在媒介化社會的背景下,現實世界與網絡空間的虛實融合使得突發事件與網絡輿情之間的相互作用日益顯著,任何重大突發事件的發生均會引發網絡輿情[2]。網絡輿情作為風險建構的重要場域,其效應具有雙重性:一方面可能加劇突發事件的社會風險,引發信息失序、群體極化和信息疫情[3];另一方面也能為突發事件的風險溝通、應急救援和應急恢復提供助力,有效提升公眾的風險感知及自救互救能力[4]。然而,現有研究大都側重于其負向影響,普遍采用危機管理范式[5],將網絡輿情視為危機管理需應對的對象。學者們大都圍繞風險監測與預警、風險評估與預測、輿論引導及風險管控等[6],開展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研究。因此,亟需高度重視網絡輿情的正向賦能作用,重新闡釋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本質,探索網絡輿情的治理邏輯和分析框架。
基于此,本研究創新性地以突發事件應急管理和網絡輿情風險防范為導向,重新闡釋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本質及其認知圖景,探索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分析框架,旨在解決以下三個核心問題:(1)如何統一描述輿情支持與輿情危機的形成過程與作用機制?(2)輿情支持與輿情危機之間存在哪些轉換機制?(3)如何聚焦輿情支持和輿情危機,開展輿情主體與輿情本體分析?
1 文獻綜述
突發事件是指突然發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嚴重社會危害,需要采取應急處置措施予以應對的自然災害、事故災難、公共衛生事件和社會安全事件[7]。網絡輿情是公眾在網絡空間內對自己關心或利益相關的公共事務所持有的多種情緒、意愿、態度以及意見的總和[8]。社交媒體時代,重大突發事件的發生均會引發網絡輿情。“后真相時代”,公眾將情感和感覺放在首位,并根據自己的情感傾向來判斷事實真相[9],“信息疫情”很容易成為突發事件次生的“第二戰場”[10]。當然,網絡輿情與社交媒體也可以發揮輿情支持作用,賦能突發事件應急管理。鑒于此,本研究分別從危機管理和風險溝通兩個視角出發,系統梳理現有研究成果,旨在呈現學者們對于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認知景觀及其治理邏輯。
1.1 危機管理:輿情危機的監測與治理
現有研究立足輿情危機與輿情風險的防范與治理,探索網絡輿情風險監測和預測方法,提出了一系列網絡輿情治理策略。輿情風險研判方面,馬寧等以歷史突發事件大數據為基礎,通過詞頻分析和共現分析構建了網絡輿情風險知識庫,并使用案例推理來預測突發事件的顯性和隱性輿情風險點[6]。李玥琪等進一步利用知識圖譜存儲輿情案例和風險信息,采用貝葉斯網絡模型來評估網絡輿情風險等級[11]。此外,學者們圍繞信息內容、信息主體和信息環境構建了網絡輿情風險評價體系,用以評估輿情風險等級,以便針對性地采取輿情管控措施[12]。網絡輿情治理方面,聶慧芳和朱建軍利用演化博弈模型分析不同干預措施下公眾情緒的演化趨勢,提出一種考慮公眾情緒演化的輿情危機“初期-中期”兩階段應急響應決策模型[13]。傅昌波和劉兵指出重大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日益顯露出系統性風險特征,并提出了網絡輿情整體治理策略,包括監測預警、風險研判、靶向供給、輿論引領和精準管控等[14]。陳華明等則強調信息疫情治理的關鍵在于把握突發事件風險的媒介化特征,并以自反性原則為基礎,建立富有韌性和彈性的風險規避、防范與調節機制[10]。
綜上,現有研究大都遵循傳統的危機管理邏輯,將網絡輿情視為風險治理和危機管理的核心對象。一方面,致力于提出輿情監測、風險研判及風險預測方法,用以感知和研判網絡輿情演化態勢;另一方面,側重于優化應急決策和輿情管控機制,探索輿論引導策略,旨在化解突發事件網絡輿情風險。然而,網絡輿情并不等同于輿情危機,其內含風險要素的同時,還扮演著風險溝通、信息共享以及民意呈現的重要角色。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治理不應直接將輿情危機作為風險監測與管控的對象,而應聚焦網絡輿情中的非理性信息和極化情緒,開展輿情風險的精準識別與化解。同時,突發事件的網絡輿情具有很強特殊性,僅從輿情治理的層面來應對突發事件的網絡輿情,難以滿足社會對政府的期望。網絡輿情并非現實事件在網絡空間中的簡單映射,而是網民對物理事件賦予社會意義的情感表達[15]。通過弱化或控制的方式來治理突發事件網絡輿情,在短期內雖能降低輿情熱度,卻難以有效疏導公眾累積的負面情緒,無法從根本上緩解社會結構可能存在的失衡問題,也難以有效支撐突發事件的應急管理工作。因此,亟需重新審視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本質,轉變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治理邏輯。
1.2 風險溝通:網絡輿情賦能應急管理
如果將突發事件輿情要素置于風險溝通的框架下,其輿情機制可以劃分為輿情支持與輿情危機兩個方面。一方面,政府、媒體、公眾等主體在防范化解風險方面存在利益的統一性,輿情天然地存在輿情支持的要素。輿情支持作為建設性的社會態度,能夠在應急管理全過程提高風險溝通的效率和效能[16]。另一方面,突發事件的“負性效應”促使人們更易于相信負面信息[17]。風險信息的集聚和憤怒情緒干擾,很容易引發群體極化和負面輿論共振,最終導致網絡輿情危機。輿情危機是風險溝通的消極和緊迫性要素,也是需要防范和重視的要素。媒介化社會,社交媒體作為信息傳播與公眾互動的主要平臺,已然成為突發事件網絡輿情形成、傳播與演化的核心場域。現有研究側重于立足社交媒體,探究網絡輿情在突發事件風險溝通、態勢感知、應急響應、應急決策等方面的應用。具體而言,社交媒體不僅是信息共享與風險預警的關鍵渠道,還在協同響應與虛實救援中扮演著重要角色[4]。同時,它也是決策主體感知危機態勢,理解公眾風險意識與選擇應急策略的重要參考依據[18]。
突發事件應急管理情境下,社交媒體能夠顯著影響行為主體在信息方面的脆弱性,以及他們對災害風險的感知與評估能力[19]。信息脆弱性涵蓋信息的可利用性和可理解性等,它可以顯著影響公眾的災害風險應對能力。一方面,社交媒體拓寬了公眾獲取風險信息的渠道,賦予了公眾參與風險治理的權利。突發事件網絡輿情可以提高災害事件的“曝光性”和受災群體的“可見性”,從而為災區民眾搭建起一個高效、即時的“自救互救”交流平臺。另一方面,網絡輿情的長尾分布特征可能導致大部分求救信息陷入“可見”困境[19],其中的情緒化表達極易引發風險的社會放大效應。災害風險感知則可以顯著影響個體和組織的決策行為和應對行為[20]。一方面,社交媒體中的高質量、權威和真實的災害風險信息可以提高公眾的風險意識。科普信息在社交媒體平臺的廣泛傳播,有助于公眾深入了解疫情風險,促使他們形成長期采取健康行為的意向,從而降低病毒感染的風險[21]。另一方面,非理性的虛假信息和錯誤信息也會促使公眾產生恐慌情緒,甚至引發次生、衍生突發事件[16]。人們在面對突發事件所帶來的生命、財產風險時,還需應對層出不窮、超速蔓延的有害信息與虛假信息所帶來的信息傳播風險。綜上,網絡輿情和社交媒體在突發事件應對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它們可以嵌入突發事件應急管理的全流程[22]。同時,應急管理全過程都需要密切關注網絡輿情治理和輿情危機的防范與化解。
2 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認知圖景
2.1 風險的社會建構: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本質
無論是危機管理范式,還是風險溝通范式,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研究的核心對象都是風險。前者聚焦于網絡輿情的負面效應,側重輿情風險的防范與化解;后者主要關注網絡輿情的正面效應,側重探索網絡輿情對風險溝通的支持作用和作用路徑,旨在提高突發事件應急管理效能。因此,本研究從風險維度重新解構突發事件網絡輿情。風險社會背景下,客觀風險無處不在,卻又往往難以被直接感知。突發事件作為客觀風險的顯性表征,能夠以直觀的形式把被忽視或隱匿的社會風險直接推到我們面前。然而,只有少數直接經歷或接觸突發事件的民眾,能夠直觀地感知局部風險。大部分公眾都是置身于社交媒體構建的擬態環境,他們的風險認知圖景都是社會建構的結果[23]。換言之,網絡輿情不僅為公眾提供了認識突發事件的途徑,更在建構公眾對突發事件風險的認知圖景,影響公眾的風險感知和應對行為。
風險的社會建構表明了一種普遍的風險現象,即信息處理、社會結構、社會群體的行為和個人的反應共同塑造了風險景觀,影響了客觀風險事件的社會后果。突發事件情境下,網絡生態環境以及公眾在網絡空間的信息交互和情感交流,共同塑造了突發事件風險的社會建構。具體而言,在應急預防和準備階段,輿情信息主要聚焦于潛在風險的客觀描述,部分主體在社交媒體發布風險信息;在應急響應階段,輿情話題快速增加,不僅蘊含風險描述,還融入了主體的情感、態度和觀點,各類主體圍繞客觀風險及其衍生出的多個話題積極發表意見,競相爭奪風險話語的主導權,多種不同意見“眾聲喧嘩”,呈現出明顯的多元建構格局;在應急恢復階段,輿情熱度持續下降,官方媒體逐漸引領網絡輿情,但也不乏個別用戶發布謠言和虛假信息,虛構風險景觀。
綜上,在突發事件應急管理的全過程,網絡輿情都在不斷傳播風險信息,建構風險景觀。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演化過程可以理解為風險在網絡空間的傳播與建構過程,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本質就是風險的社會建構。作為風險建構的場域,突發事件網絡輿情可以匯聚公眾的注意力,迅速拓寬突發事件風險的傳播范圍,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公眾對于潛在風險的感知和應對能力。同時,風險信息擴散的病毒化和公眾情緒的勢能化,很容易促使公眾的非理性、情緒化表達在網絡空間匯聚,引發風險的社會放大效應。
2.2 社會風險的傳感器: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預警作用
作為風險建構的重要場域,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為多元主體提供了客觀風險和主觀風險的分布情況和演化趨勢。一方面,輿情信息在一定程度上描述了突發事件的演化過程和客觀風險的分布情況,突發事件網絡輿情可以被視作公眾感知風險的神經末梢,以及政府決策者把握社會風險的傳感器;另一方面,輿情信息還能夠展現社會公眾的態度傾向、情緒波動及實際需求,突發事件網絡輿情使得政府決策者能夠實時、動態地感知公眾的意見氣候和情緒走向。因此,網絡輿情的預警作用體現在兩個關鍵維度上:一是社會公眾層面,它有助于提升公眾的風險感知能力,并影響其風險決策;二是應急管理機構層面,它能夠增強機構的態勢感知能力,并支撐更為有效的應急管理措施的實施。
當然,作為風險建構的場域,網絡輿情不僅是公眾感知風險的渠道,更在建構公眾的風險意識和風險認知模式,塑造“刻板印象”。突發事件網絡輿情里聚集的態度、意見以及情緒直觀反映著公眾對風險的識別和感受,往往成為整個社會對于該類事件的風險識別參照系[24]。鑒于此,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治理不能僅限于純粹的輿論引領和輿情治理,還應將突發事件網絡輿情視為社會風險的傳感器。政府組織一方面應當充分利用網絡輿情,實時感知突發事件的風險信號,以有效防范和化解潛在的社會風險;另一方面還需凝聚多元化的社會力量,增強主體間的認同感與歸屬感,共同構建一個風險信息得以理性傳播、客觀呈現的網絡生態環境,充分發揮突發事件網絡輿情對風險預警和風險溝通的支持作用。
2.3 社會化救援的媒介: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動員效能
突發事件網絡輿情不僅顯著地改變了公眾對于風險的感知方式及評估模式,還能夠影響多元主體的應急決策行為與應對行為。一方面,社交媒體作為關鍵媒介,構建了一個高效的社會化動員平臺,使得信息能夠迅速傳播;另一方面,網絡輿情不僅可以將突發事件的演化過程實時呈現在社會公眾面前,還蘊含著強大的社會動員能力,個體情緒與社會情緒的快速匯聚與共振,能夠匯聚成一股不可忽視的公眾意志與行動力量。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動員力量具有雙重性:它既能顯著提升社會整體的應急響應速度和應急管理效能,同時也可能引發群體極化現象和次生、衍生災害事件。具體而言,突發事件風險傳播的“可見性”與“可供性”提高了公眾在災害發生時的風險意識和自救互救能力[4]。以自然災害為例,網絡空間為受災民眾的自我披露提供了場景媒體,旁觀大眾的“擴散”提升了網絡輿情的熱度,高熱度的網絡輿情加速了信息在網絡空間的流動與核驗,互聯網志愿者通過網絡輿情采集災情信息,進而聯系救援隊伍精準開展救援行動,最終形成全民參與的社會化救援場景。當然,突發事件網絡輿情中的非理性信息與虛假信息同樣具有強大的情感動員力量,諸如由網絡輿情引發的“物資搶購”“藥品搶購”“網絡暴力”以及群體性突發事件等,均是網絡輿情負面動員效應的集中體現。
3 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分析框架
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演化的實質是風險的社會建構過程,它扮演著社會風險感知的“傳感器”以及推動社會化救援的重要角色。因此,相較于傳統的網絡輿情治理,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治理目標存在著顯著差異。具體而言,其治理目標不僅涵蓋預防輿情危機、防范風險放大效應,還包括提升風險溝通效能和賦能突發事件應急管理。網絡輿情形成與演化是一個多元、復雜的動態系統,輿情主體、輿情客體和輿情本體是網絡輿情形成與演化的關鍵因素。其中,輿情主體是在網絡空間表達觀點、情緒的主體;輿情客體是網絡輿情的現實根源,是引發網絡輿情的刺激物,突發事件就是網絡輿情的客體;輿情本體就是網絡輿情信息,是網民的情緒、意愿、態度等的總和。基于此,本研究以突發事件這一輿情客體為中心,從輿情主體和輿情本體兩個維度出發,重新構建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分析框架(見圖1),旨在支撐網絡輿情風險的有效管控與突發事件風險的理性溝通,為突發事件應急管理與網絡輿情治理提供新的視角和參考依據。
3.1 輿情主體維度
在社交媒體環境下,風險話語的平權化、賦權現象以及公民積極參與風險治理,已成為新的趨勢和顯著特征,多元主體之間的風險話語博弈成為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發生、發展與演化的關鍵動力。突發事件網絡輿情主體是在網絡空間表達觀點、情緒的行為主體,包括政府、媒體、意見領袖、涉事主體和普通網民等。其中,意見領袖和涉事主體在突發事件情境下,被賦予了前所未有的風險話語影響力與權力,他們的聲音不僅反映了社會情緒的脈絡,更在一定程度上引導著公眾的風險認知與輿論風向。任何重大突發事件的發生都會迅速激發網絡輿情。然而,這些網絡輿情的熱度以及風險信息的傳播范圍卻往往存在顯著差異。高熱度的網絡輿情猶如雙刃劍,既可能因情緒的過度聚集而引發信息失序和信息疫情,對社會穩定構成挑戰;也可以成為提升突發事件及潛在風險“可見性”與“透明度”的有效途徑,促使社會各界給予更及時、更深入地關注與應對。因此,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治理亟需關注多元主體間的動態博弈機制,深入探究不同輿情主體的決策行為以及這些主體之間的博弈過程和博弈結果,系統梳理各輿情主體在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治理中的關鍵作用,進而構建多元主體協同的治理模式,旨在提高突發事件風險溝通效能,防范網絡空間的信息失序和信息疫情,從而降低突發事件的負面影響。
首先,需要從大量歷史案例中挖掘不同輿情主體的行為模式,運用自然語言處理、事理圖譜、知識圖譜以及復雜網絡分析等技術手段,系統歸納出不同輿情主體在各類突發事件中的行為特征和交互模式。其次,需要深入探究政府、媒體、意見領袖、涉事主體及普通網民等輿情主體在輿情事件中的決策行為及其動態博弈過程。一方面,聚焦風險溝通與輿情信息的傳播機制,構建涵蓋政府、媒體、意見領袖三方主體的決策行為博弈模型。探索不同情境下,各主體如何圍繞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核心目標,展開復雜多變的策略博弈。同時,進一步剖析突發事件本身的獨特性、輿情熱度的演變趨勢,以及政府所采取的獎懲機制如何影響輿情主體的行為模式與決策走向,從而挖掘出有利于促進風險有效溝通的輿情主體協同模式。另一方面,針對輿情信息的失序現象,構建關于信息失序情境下的輿情主體博弈模型,分析不同情境下輿情主體之間的博弈過程,特別是這種博弈如何作用于錯誤信息、虛假信息及惡意信息的傳播與擴散,進而系統性地梳理出針對信息失序現象的治理對策與措施。最終,通過上述綜合分析與深度洞察,針對不同類型的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構建多元主體協同治理的框架體系,支撐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有效治理與突發事件應急管理的有序開展。
整體而言,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治理需要充分發揮輿情主體的主觀能動性。一方面,激勵輿情主體主動發布客觀的風險信息,積極參與風險信息的理性傳播,以此構建突發事件的風險景觀,提高突發事件的“可見度”和“曝光率”,進而增強風險溝通的有效性與社會動員的廣泛性。另一方面,協同多元主體積極參與網絡生態治理,維護輿情信息秩序。輿情信息的治理不僅需要政府及時、準確地公開突發事件及風險信息;也需要媒體充分發揮其輿論導向的作用,引導公眾輿論朝著積極、理性的方向發展;更需要廣大網民增強對信息的甄別與判斷能力,自覺抵制并拒絕傳播未經核實的信息,從而共同營造一個清朗、健康的網絡生態。
3.2 輿情本體維度
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是公眾在網絡空間內對自己關心或利益相關的公共事務所持有的多種情緒、意愿、態度以及意見的總和[8],輿情本體就是網絡輿情信息,是網民的情緒、意愿、態度等的總和。輿情信息是突發事件在網絡空間的主觀映射,是人們在網絡空間建構的事件主觀理解。一方面,輿情信息包含大量突發事件的事實信息和政府以及社會組織的風險管控措施信息,在一定程度上呈現了突發事件的演化過程以及多方主體的應急管理過程;另一方面,輿情信息也包括大量的輿情主體所表達的對突發事件的關注、態度、情緒及反應等“建構性”信息。因此,輿情本體分析應聚焦于兩個關鍵方面:一是網絡輿情演化分析,側重于反映公眾對突發事件的關注與認知程度,監測信息失序的風險,感知民意動向和社會潛在風險;二是基于輿情信息的突發事件態勢感知,旨在支撐突發事件演化態勢的全過程情報感知,監測突發事件的發生,描述和跟蹤突發事件的演化過程,預測突發事件的演化趨勢。
(1)網絡輿情分析。網絡輿情分析涵蓋了多個關鍵方面,包括時間序列分析、主題識別、情感計算、主題與情感演化分析、情感傳播路徑挖掘、虛假信息識別以及需求挖掘等。首先,通過時間序列分析,清晰地劃分網絡輿情的演化周期,深入剖析其演化模式和趨勢,從而為輿情治理提供前瞻性洞察。其次,借助主題識別和情感計算技術,描述網絡輿情的演化過程,直觀地呈現社會公眾對突發事件關注焦點的分布狀況及其動態變化,揭示應急狀態下社會公眾的心理波動與真實需求,為精準施策和快速響應提供情報支撐。同時,通過挖掘主題突變或情感波動的關鍵節點,有效預防信息失序和群體極化現象的發生。最后,開展虛假信息識別,對海量的輿情信息進行高效篩查與甄別,確保信息的真實性與準確性。
(2)基于輿情信息的態勢感知。首先,基于輿情信息監測開展突發事件的監測與預警,利用社交媒體信息快速推測和評估突發事件的影響和潛在風險。其次,融合輿情信息和事件信息開展突發事件的態勢感知,描述突發事件的演化過程和應急管理的實施進度,揭示突發事件的演化模式。最后,考慮到網絡輿情信息的多樣性、模糊性,設計突發事件網絡輿情事件圖譜的結構,將其劃分為輿情主體層、輿情本體層和輿情客體層,構建以輿情客體為核心的突發事件網絡輿情事件圖譜,呈現公眾對不同災害事件、災害影響和救災行動的認知、態度和情感,幫助決策者全面感知事件風險和輿情風險的耦合過程,揭示輿情客體與輿情本體之間的關聯關系,為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治理提供新的視角和參考依據。
4 結語
本研究的學術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1)從危機管理與風險溝通兩個維度,系統歸納并闡述了現有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研究的認知與分析圖景;(2)打破了傳統以單一主體為核心的危機管理范式,轉而從風險建構維度出發,重新建構了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認知圖景,闡述了輿情支持和輿情危機的生成機理與作用機理;(3)提出了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治理的雙重面向,即預防輿情風險與賦能應急管理,并從輿情主體與輿情本體兩個維度出發,重新構建了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分析框架。本研究的應用價值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1)綜合風險溝通與危機管理,重新闡釋了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治理理念,為突發事件應急管理與網絡輿情治理提供了理論指導與實踐策略,可以促進應急管理機制與網絡空間治理能力的雙重提升;(2)圍繞輿情主體與輿情本體提出了一系列網絡輿情分析方法,可以有效支撐突發事件網絡輿情治理。誠然,本研究仍存在一定的局限性。第一,網絡輿情分析的維度仍然有待拓展,本文主要從輿情主體和輿情本體兩個維度開展突發事件網絡輿情分析,暫未考慮輿情媒體;第二,從風險建構的視角重新闡釋了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內涵和特征,但是沒有重新界定相關核心概念。未來需進一步構建風險建構視域下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認知框架與分析模型,構建突發事件應急管理視域下輿情分析的理論模型與體系化方法,全面探索突發事件網絡輿情的治理策略,為提升應急響應效率與輿情治理能力提供有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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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海濤,吉林大學商學與管理學院、吉林大學信息資源研究中心、吉林大學國家發展與安全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數據智慧與社會治理、信息行為與智慧服務;劉偉利,吉林大學商學與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突發事件與網絡輿情;李依霖,吉林大學商學與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突發事件與網絡輿情;張傳洋,吉林大學商學與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突發事件與網絡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