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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中國古代作者“私益”保護

2024-10-21 00:00:00徐小奔包麗平
中國版權 2024年4期

摘要:考察中國古代作品創作與傳播機制后可知,盡管我國出版行業性組織至晚清才產生,但自宋以后,作者、刻印出版者、技術與作品市場化等與版權相關的重要因素已廣泛存在于中國傳統社會中。究其原因,中國古代作者群體的創作激勵與儒家思想指導下的科舉制度緊密聯系在一起。在儒家思想沁潤下,中國古代作者具有超越自我的創作原動力以及不拘于直接經濟利益的義利觀,這使得作品的傳播不限于由刻印出版者主導的坊刻售賣形式;科舉制度下知識分子群體與作者群體身份的高度重疊,使得以事業獲取、互惠認可為代表的間接激勵機制實質上發揮著保護作者“私益”的重要作用。與此同時,中國古代作者“私益”的豐富性,也為解讀當下著作人身權規則提供了歷史資鑒。

關鍵詞:古代作者;儒家思想;科舉制度;刻印出版機制;作者利益

加快構建自主的知識產權知識體系,是建構自主法學知識體系的重要組成。發掘中華傳統優秀知識治理思維與模式,闡揚中國版權歷史文化,這是構建自主的知識產權知識體系的應有之義。美國著名地理學教授布勞特曾批判西方中心論的敘事,他指出在這種敘事觀下,西歐的獨特條件,無論是種族、文化還是地理,都使“西方”相對于非歐洲社區具有永久的優勢。在版權史研究領域,任何創造性的智力活動都需要對創造者進行激勵,但不應該將制度性激勵簡單等同于西方中心論語境下的經濟激勵,尤其是直接的金錢激勵。國內有學者主張,中國版權歷史文化研究可從經濟史、文化史、科技史、制度史等多方視角展開,才能發現存在于法律體系外的、過去鮮為人知的、活潑而復雜的中國古代作品創作、傳播模式。事實上,在中國語境下,古代作者群體的私益保護與創作激勵深受儒家文化與科舉制度的影響,中國古代作者的“私益”不單單限于即時的經濟收入,還涵蓋可預期的經濟回報、多元的事業獲取與發展機會、以名望為代表的人身利益。

一、西方版權制度的起源與中國古代作品治理思維的差異

(一)近現代西方版權制度的內生動力

法國年鑒學派代表人物費爾南,布羅代爾(Fernand Braudel)認為,擁有雄厚資本的商人總是力求限制或繞開市場的競爭,創造或維持某種壟斷,并在更大程度上確保其投入的回報和利潤的增長。整體而言,西方版權制度在歷史上的產生、發展與擴張是由西方出版商公會壟斷、大商人利益推動、跨國集團游說影響下的產物。具體表現為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西方版權制度的起源通常被認為是出版商公會壟斷的結果。有學者形象地將西方版權的起源概括為“作者權利話語的表面建構、商業獨占的現實”。西方版權制度的建立與16至18世紀英國出版業的壟斷經營具有直接聯系。1557年,倫敦出版商公會成立,被授予出版特許令狀。在出版商公會特權制度的約束下,非公會成員未經允許不能印刷、銷售圖書,同時公會擁有對圖書內容審查的權限。該特權的施行源于出版商產業利益訴求與王室控制異端言論政治訴求的共同推動。一方面,印刷技術的進步與普及使得盜版變得更為容易,出版商存在著規制商業競爭秩序的迫切需要;另一方面,王室授予出版商公會出版特權的目的是在圖書出版階段實現對內容的審查,防止帶有煽動性、異端學說的詩歌書籍或文章出版。17世紀以來,雖然出版商在系列許可法案下延續著出版特權,但反對言論控制與主張出版自由的力量逐漸增大。1694年《許可法案》失效后,出版商們不得不放棄以言論控制、圖書審查為由主張特權的策略,轉而以“洛克財產權理論”與“保護作者”為武器紛紛上書請求恢復壟斷特權,在多方力量角逐下,18世紀初頒布的《為鼓勵知識創作而授予作者及購買者就其已印刷成冊的圖書在一定時期內之權利的法》(以下簡稱《安娜女王法令》)授予作者或其買受人一定期限的印刷圖書的權利。《安娜女王法令》明確規定版權的存在期限為十四年,如果保護期限屆滿之時作者仍然生存,則可以獲得另外一個十四年的保護期限。盡管如此,出版商們仍然以“合法擁有永久版權”的方式開展業務。直至1774年唐納森訴貝克特案(Donaldson,v.Beckett),出版商們的永久性版權主張才被徹底否定。

其二,跨國出版集團的游說促使西方版權制度快速擴張引發知識壟斷的爭議。近代以來,跨國出版集團主導下版權制度擴張,以及在一o0SQpQPsups9WEbvYm9TlrNfNXF5XN1KhhnNo0J6ycY=元、強勢的財產權模式下形成的全球不平等知識治理秩序,已經引起眾多學者擔憂。2002年,國際知識產權專家彼得,達沃豪斯(Peter Drahos)便指出:“目前知識產權制度在激勵作者產生創新動力方面做得很差,絕大多數知識產權不是掌握在最初的創作者手中,而是掌握在大公司手中。”2003年,國際政治關系學者蘇珊,塞爾(SusanSell)指出,由12個美國跨國公司高級管理人員組成的國際知識產權委員會通過游說各國政府,將其需求納入TRIPs協議的制定中;同時將爭端解決機制同貿易制裁掛鉤,強化知識產權的執法程序。除知識產權國際條約外,發達國家試圖通過繞開TRIPs協議制定更高的知識產權保護標準。在這種區域性條約商討過程中,亦可見跨國公司的身影。如在《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rans-Pacifc Partnership Agreement)擬定過程中,澳大利亞等成員國曾被要求對網絡服務商施加高標準義務,即對網絡侵權者提出“三次警告”,超過三次則切斷網絡。同時,有的大公司曾要求對網上下載未經版權許可內容的個人進行刑事制裁。

總而言之,受西方中心敘事的影響,不少業內人士認為出版壟斷與出版商公會是西方版權制度的內在驅動因素,并且將這些因素作為評價其他國家知識產生、交易機制的標準。

(二)西方敘事下被誤解的中國版權史

“帝制中國并不曾發展出相當于知識產權法有效的本土制度,這一點在很大程度上可歸因于中國的政治文化。”這是美國哈佛大學法學院教授安守廉在《竊書為雅罪》一書中的核心觀點。他將“政治文化”進一步解釋為“政府為謀求權力的合法性而重視對思想傳播的控制”。《竊書為雅罪》一書的觀點在發達國家影響很深,并且形成所謂這樣一種觀點:因為中國沒有尊重版權的傳統,所以發達國家對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進行“合理干預”是正當的。這種觀點不僅錯誤地認為中國古代存在嚴格的出版控制,更重要的是在西方知識治理思維下,該觀點將作品創作、傳播模式單方面解釋為出版商推動的市場化,將作者私益保護僅僅歸結為商品經濟下的金錢激勵,從而斷言中國不存在保護作者利益的文化傳統。筆者認為,這是一種曲解或者誤讀。

從宏觀來看,中國古代有著寬松的刻印出版環境。盡管中國古代某些特殊歷史時期嚴禁翻印經、史、子、集類書籍,但總體而言,官府對翻印該類書籍大體持鼓勵態度。安守廉教授認為中國古代存在嚴格的出版控制,所舉之例為唐文宗“禁印歷書鬻于市”之禁令(以下簡稱“禁鐫令”)與清代學者葉德輝所著《書林清話》中記載的幾則特例。就前者而言,唐大和九年(835年),節度使馮宿發現民間有私印歷書并販賣于市的現象,便上疏呈請禁印。文宗批閱后,遂頒布“禁鐫令”,但僅限于歷書(官刻的一種)。事實上,中國古代官府對于歷書、重要典籍、科舉應試之類書籍印刷的控制,在于維護底本(最原始的版本,通常是作者本人或者是作者親自審定的版本)內容的正確性,以防止耽誤農桑、訛誤學林。至于后者,所舉之例為《書林清話》書籍中記載的宋代特定年間、特定事件的典例。但是,《書林清話》中亦記載了宋朝對官刻本印刷的支持之實例,而《竊書為雅罪》一書并未引用。譬如,“宋時文綱甚寬,故官書均未申禁”“其他官刻諸書,則從無此禁例”。事實上,相較于歐洲中世紀羅馬教會致力于“控制觀念傳播”的努力,中國唐、宋、元、明等王朝對圖書出版的控制相對寬松。唐、宋時期,政府除禁止特定類型刻本的印刷外,大部分時期允許甚至鼓勵對刻本的翻印。宋代政府還委托民間建陽書坊對官刻本進行刻印。因而,中國古代對于刻印出版的控制只是零散地、局部地存在于特定的時期。此外,中國古代不存在西方意義上的版權制度,并不代表中國古人不尊崇知識的創生與環流。有學者指出:“中國思想和文化的基本格調,保持著明顯的、持續的自發性。”知識創造、傳播模式并非只有單一的方向,西式版權制度亦非唯一選擇。

(三)中國古代作品創作與傳播機制的思想基礎

中國古代作品創作、傳播的思想基礎在于儒家天人合一本體論。“中國自古以知識立國,在五千年文明成就中展現出了持續、典雅、精妙的創生力,它背后展現的是天人合一的儒家思想。”這種天人合一的思想不是宗教的,其落腳處不在彼世,而在現實世界,即“人”這一認識論主體在承認自身生存、欲望合理性的同時,依靠自身的認知能力對天地宇宙進行超越的、道德的創造性探索,再通過哲學、制度、文學、藝術等方式,將天地宇宙為人提供的原初狀態,優化、改造為人文化成的雅境。在儒家本體論下,先哲沁潤并懷著“文與天地并生”的知識創造思維與“知必周知,成不獨成”的知識傳播思維,在追求人的創造性轉化過程中,實現人類優良治理的人文主義追求。

一方面,中國五千多年璀璨的文明既源于人類創作的本性,又源于天人合一哲學思維下中國古人特有的“文與天地并生”的創造性思維。中國古代的“文”既指自然界的本質的外在(即天文、地文),又可指道德倫理、政治制度、禮樂教化之上的文明、文化(人文),還可具體指代經傳典籍、詩詞歌賦之文章、文學。南北朝時期文學家劉勰在其文學理論巨典《文心雕龍》開篇即言:“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并生者。”這種思維孕育了中國古代獨有的“法天象地”的造物藝術與“人文化成”的文學創作觀。所謂“法天象地”即效仿天之星象、地之規模等規律進行建筑物的創作,是中國古代藝術活動特別是建筑活動長期遵循的法則。中國歷代象征性的建筑如明堂、辟雍等,均遵循了“法天象地”的理念。譬如《舊唐書》記載,在唐代明堂設計中,“以交通天地之和”“璧圓以象天”來暗示諸多“法天象地”的做法。所謂“人文化成”即圣人通過立言引導民心向善,臻于文治倡明的社會秩序。“人文化成”出自《周易》“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該說被引進文學創作理論領域始+劉勰的《文心雕龍》。中國古代士紳階層秉持著儒家人文化成天下的使命,在辭賦創作中注重對地方的教化,引導民風尚良。如南宋以后,地方士人的辭賦創作開始用更多筆墨描寫地方風化與民情,注重用人格中的高尚品德感化民眾。可見,在儒家人文化成的觀念下,創作不直接受經濟激勵因素驅動,而是源于一種內在激勵,即知識分子彰顯德行的自發創作與實現教化民眾、參與地方治理的使命感、責任感。

另一方面,中國自古就有知識分享的文化傳統。“知必周知,成不獨成。”這既是宋儒張載個人道德的理性闡釋,亦是中國古代知識傳播的底層邏輯。“儒家思想中的自我不是—個封閉的概念,而是—個開放的系統,自我的實現是需要他人參與的。”因而,通過知識分享成就他人的同時,也能成就自我。中國古代這種寬容、開放、共享的作品治理思維在古代藝術家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中國古代繪畫家群體普遍對自己的作品被仿制采取寬容甚至接受的態度。如南朝畫家謝赫將“傳移模寫”作為繪畫六原則之一;又如明朝有人建議畫家沈周阻止對其作品的仿制,沈周回應“使吾書畫易事,而有微助于彼,吾何足靳邪”。同時,模仿者的目的,不在于獲得一幅大作,而出于內在樂趣與美學素養的培育。如趙希鵠所著《洞天清錄集》中記載,北宋畫家、書法家米芾起初不會作畫,其后將自己置身于“山水明秀,松柏茂郁”的雅境中,日漸模仿才得以慢慢習得作畫技藝。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儒家義利觀并不反對合理的欲、利,而是反對不義、只言利。如宋儒程顥講“繼之者善也,成之眷性也”,即充分肯定人作為普通人存在的生存、欲望的合理性。存在欲、利是人之為人的本性。上天創造所有東西,我們首先應給予肯定的態度,而不是旋即予以否定。因此,宋明理學對“存天理,滅人欲”其原本含義為“君子未嘗不欲利,但專以利為心則有害”。

二、中國古代刻印出版傳播機制的特點

作為造紙、印刷技術的發源地,中國古代具有璀璨豐富的文化創造機制與活躍的出版傳播機制,但是也存在作品不署名或署名錯亂現象,同時中國古代刻印出版行業也沒有如同西方那樣較早出現并形成壟斷,上述這些因素構成了中國古代與西方完全不同的作品創造與傳播方式,在這種特有機制下形成了中國古代先哲特有的“私益”生成機制。

(一)中國古代出版傳播機制的關鍵要素

首先,技術是促進作品創造與傳播的硬實力。隨著造紙術、印刷術發明與普及,紙的應用使得書籍成本大大降低,并且易于攜帶;印刷術的發明與推廣,促進了書籍大量生產與廣泛傳播。此二者,皆發軔于中國古代。根據實物與文獻的依據,在東漢蔡倫上奏造紙200年前或更早,我國古代已經存在植物纖維紙。至3世紀,紙已經完全取代竹簡和木牘作為書籍的材料。該項技術直至12世紀后才傳人歐洲。至于與造紙術密切聯系的印刷術,中國最早出現的雕版印刷術比西方約早800年,活字印刷術的應用比西方古登堡發明活字印刷術約早400年。據考察,我國雕版印刷術至遲出現在7-8世紀之間(初唐至盛唐時期),而至9世紀中唐時期,就已經有了相當的發展。但隋唐時期的圖書制作還是主要依靠抄寫,雕版印刷術尚未成為書籍生產的主要方式。兩宋時期,隨著雕版印刷術普及,復制、傳播效率大大提升,社會上出現了“近歲市人轉相摹刻諸子百家之書,日傳萬紙”的繁榮景象,后來北宋畢異發明了泥活字,活字印刷術作為新的技術方式出現,使書籍生產效率進一步提高。

其次,多元的圖書出版模式是作品廣泛傳播的必要條件。官刻、坊刻、家刻為中國古代三大刻書系統。官刻指中央、地方政府各機構主持雕刻印刷的書。例如,唐大和七年至開成二年(833年-837年),在社會對經書標準文本的迫切需要與民間興起的雕版印刷行業的促進下,唐代政府決定將儒家經書雕印出版。官刻本的種類,各朝各代雖有所差異,但大體分為經、史、子、集類。值得一提的是,宋朝官刻本的質地考究、質量上乘,政府還專門頒布了《國子監經書更不增價詔》,規定國子監的經書不準抬高售價。坊刻指民間出版印刷業。唐代雕版印刷術一開始在民間得以傳播。早期的民間出版業刻印之書多為大眾所需的歷書、字書、詩歌集。家刻是私人出資刻印圖書。關于私人刻書的記載如五代文學家和凝“平生為文章,長于短歌艷曲,尤好聲譽”,曾將自己的作品一百卷,親自書寫上版雇工刻印并贈予眾人。

再次,圖書市場的存在是作品規模交易的前提。我國古代的民間圖書市場表現為槐市、書肆,其產生于西漢,經過唐宋的長期發展,到明清時期達到了封建時代圖書市場流通的高峰。西漢漢平帝時期,我國就已產生了包括買賣書籍在內的綜合性貿易集市“槐市”。《三輔黃圖》記載:“倉之北為槐市……諸生朔望會此市,各持其郡所出貨物及經傳書記、笙磬樂器相與買賣。”東漢時期出現了專賣書籍的“書肆”。明初,朝廷免除了圖書生產和流通的稅款,進一步促進了圖書市場的發展。北京是清代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在這里形成了最大的圖書市場——琉璃廠。清代學者李文藻在《琉璃廠書肆記》一書中,概述了當時北京琉璃廠書肆的分布情況、經營樣貌,描述了琉璃廠書肆藏書之豐,這說明當時作品商品化現象的普遍存在。

(二)作品不署名或錯署名現象較為普遍

辨偽是我國歷代典籍整理、學術研究的重要環節。清代張/9b09LrkQPol3H5Kt8Ey8Q+eitaI79BOELEsqMd/uRo=之洞在《軸軒語》中說:“一分真偽,而古書去其半。”張之洞的說法雖略顯夸張,卻也說明了古書作偽的普遍性。古人辨偽主要有三:一為對著書之人的考辨;二為對書籍內容真偽的辨別;三為對時代的辨偽。我國歷史上諸多偽書之所以是贗品,很多時候是由于作者或著作成書年代不真實。例如,漢代書籍辨偽的內容包括辨別著作署名的假冒偽托、張冠李戴等。作品署名問題在明清小說中體現得尤為明顯。絕大多數明清通俗小說的作者要么不知其名,要么擬托名人,亦或是署以筆名。據統計,現存明代近百余種通俗小說出版物中,除書坊主或書坊堂號外,剩下的都無一例外以筆名出現。田譬如,明清以筆名命名的浙籍作家如天花藏主人、煙水散人、鴛湖漁叟、云游道人、西湖漁隱主人、西湖香嬰居士、小和山樵等,達20多人。

對于作品署名錯亂的原因存在多種說法。明代胡應麟《四部正訛》一書對偽書產生的原因作了二十種說明。除因歷史流傳抄寫、翻刻的無心之舉造成的署名錯亂之外,其他原因大致可歸為兩類。第一類為作者不想名字為人所知。這一類又包含“有憚于自名而偽者”“有恥于自名而偽者”“有襲取于人而偽者”等情形。據宋人沈括《夢溪筆談》所載,“和魯公凝有艷詞一編名為《香奩集》。凝后貴,乃嫁其名為韓僵,今世傳韓僵《香奩集》,為乃凝所為也。”五代時期文學家和凝創作了一篇艷詞《香奩集》,但由于其后任宰相,顧及名譽,因而假托為韓偓。和凝《香奩集》即為“有恥于自名而偽者”之典例。第二類為作者或刻印出版者想借用他人的名字。這一類涵蓋“有假重于人而偽者”“有惡其人,偽以禍之者”“有惡其人,偽以誣之者”等情形。譬如,南宋淳熙十四年(1187年),洪邁進殿入侍奉,時其《容齋續筆》一書尚在撰寫。孝宗忽而夸贊說“近見甚齋隨筆”“有好議論”,洪邁驚悚答謝,回去詢問原由,原是“婺女所刻,賈人販鬻于書坊中,貴人買以入,遂塵乙覽”。宋人洪邁幸運的經歷側面說明當時借助他人之名,以便書籍更好售賣情形的真實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與作者署名錯亂問題相對應,中國古代刻印出版者(或兼為作者或雇傭作者)大都署名較為真實。如明末著名書坊主余象斗,作品《皇明諸司廉明奇判公案》《皇明諸司公案》《萬錦情林》均直接署名余象斗,并同時標明余氏書坊“雙峰臺”“三臺館”。造成作者、刻印出版者署名區別的原因在于在書坊主推動的作品市場交易下,真實、準確地刻印書坊的廣告功能往往比標明作品作者更為重要,這也意味著出版物的責任主體往往并不是真正的創作者而主要是商業性書坊。可見,古代刻印出版者偏好實名、古代作者偏好假名的背后體現出作品蘊含的雙重價值:刻印出版者更看重經濟利益,作者更看重“人文化成”的道德價值。

(三)出版行業性組織出現較晚且與出版特權無關

中國古代工商業組織的性質、功能與中世紀西方行會不同。明清制度經濟史研究專家邱澎生在《十八、十九世紀蘇州城的新興工商業團體》一書中指出,“行會”一詞是舶來品,中國傳統工商業組織自身也不曾采用過“行會”這個名稱,在歷史文獻上該組織的稱謂有“社”“行”“會館”“公所”“郊”“所”等。同時,16世紀以前中國的“行”同18 -19世紀新興工商業組織并不能等同。在16世紀新興工商業組織逐漸興起之前,政府與工商業者之間最普遍的聯系,表現在手工業制度與“行”制度上。以后者為例,12 -16世紀,政府基于對民間商品的消費需要,往往強迫將工商業者所開設的店鋪編入冊籍之內,一旦要采購物資時,便按籍索買,這便是所謂的當行制度。宋時王安石談及當行制度時曾言:“每年行人為供官不給,輒走卻數家,每糾一人人行,輒訴訟不已。”可見,16世紀以前中國的“行”是一種具有強制性的工商業組織。16世紀以后,江南地區(主要是蘇州)逐漸形成了一些以“會館”“公所”命名的新興工商業組織,這些組織往往具有自發性、常設性的特質。古代工商業組織的上述特質與我國古代對壟斷的態度不無關系。中國古代文化中將壟斷視為市場中不公正、不合理的現象,因此,即使是官刻本的翻印(除了特定時期、特定種類的刻本),也并未由單一出版機構壟斷發行。如宋代對國子監出版的經書,準許民間可以租賃“監本”出版,繳納紙墨費和租板費。又如清代朝廷鼓勵地方政府、民間書坊翻印武英殿(官方刻書機構)的書籍,并要求各省布政使根據殿版(武英殿書籍)風格重刻,民間刻印出版機構待刻版完成之后,可以向布政使提交印刷申請。因此,與西方16-18世紀出版商公會與特許權、壟斷掛鉤不同,17世紀后的中國古代刻印出版行業性組織的產生具有自發性。

中國古代政府對行業壟斷一直保持反對立場,因此古代刻印出版行業性組織的發展與出版特權無關。一方面,江南地區民間書坊自清以來才有類似西方出版商公會組織。關于蘇州地區刻印出版行業性組織最早的官方記錄是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的《崇德公所印書行規碑》,這其中“崇德公所”就是蘇州刻印出版行業性組織。據記載,崇德公所主要有兩個作用:其一,為同業訂正書籍、討論刪改;其二,為同業的生活提供一些保障。崇德公所還曾因經費問題無法運行。另一方面,我國古代并不存在類似于西方歷史上的“出版特許權”。有觀點認為,“我國的出版特許制度于唐文宗‘禁鐫令’便產生,至宋后一些官方出版管制法令頒布后該特權進一步發展。因為它具備了與歐洲特許出版權制度類似的主要特征,圖書只有經過皇室的批準才能出版發行,出版者享有出版、復制的特權。”然而,如前文所述,“禁鐫令”僅僅是特定時期針對官刻本中特定的書籍種類。更為重要的是,不論是唐代還是宋代,私主體并未獲得有關圖書刻印的排他性權利,而這才是西方歷史上“出版商公會特權”的實質。

三、中國古代作品的多元傳播形式與作者復合激勵機制

中國古代作品的交易不限于由刻印出版者主導的坊刻直接售賣形式,還廣泛存在著由作者默許的免費傳播與贊助人支持下的交易。與作品多元交易機制相對應的是作者復合酬答機制。南京大學邵則憲教授在《昭隆傳統之大美》一書中將這種復合酬答機制歸結為樂趣、收入、認可、事業四大類,即中國古代作者創作既出于以經濟回報為主的直接酬答,又源于以樂趣、認可、事業為代表的間接激勵。

(一)中國古代作品的多元傳播形式

中國古代作品的傳播并非單一的坊間售賣方式,而是由作者、刻印出版者、中間人、贊助人共同推動著作品的交易與傳播,具體有三種傳播方式。

第一種是由刻印出版者主導的作品售賣。作品市場化在中國古代早已存在,并在11世紀雕版印刷技術的普及后快速發展,及至明清時期江南的圖書刻印出版已高度商業化。據中國書籍文化史研究專家賈晉珠(Lucille Chia)考據,在宋元時期,刻印出版業內已存在顯赫活躍的余、劉、熊三大家族,并一直延續到明代,影響深遠。這些家族加上其他11個閩北家族的書坊,占福建建陽地區近90%的商業印刷規模。在這段時期,大多數個體作者、畫家與雕刻家常常隱于刻印出版者背后。具體而言,刻印出版者推動下的作品市場售賣特點如下。其一,作品種類日漸豐富。如建陽書坊宋時以刻印經書史集科舉類、長久暢銷的文學類圖書為主,到明代刻本種類拓展至醫學著作、占卜手冊、商人路線書、家庭百科全書、戲劇、民謠集以及插圖小說。其二,作品利用方式日趨多元化。清代書肆除售書之外,業務范圍還拓展至租賃,如出租小說、唱本、鼓詞類著作。清代書肆以出租野史小說牟利,而野史小說往往被統治者視為“有害風俗”之物。如清嘉慶十八年(1813年),仁宗認為“稗官野史”類小說并非“家有其書”,往往由“坊肆租賃”,因而頒布禁止開設小說坊肆的旨令。其三,刻印出版者經營方式的多樣化。除坊間售賣外,明清以后江南地區出現了一種較為特別的經營方式——“書船”,即以船只為圖書交易的專門交通工具。如明清江南湖州地區的書籍售賣“書船出烏程織里,及鄭港、淡港諸村落……于是織里諸村民,以此網利,購書于船。”同時,書船不單是圖書銷售,還發揮著為書坊尋訪刻印善本、為藏書家尋求孤本、為窮苦讀書人尋找買書下家的中介作用。可以說,盡管存在著作者兼刻印出版者從事圖書銷售的例子,中國古代作品的直接市場售賣主要是由刻印出版者推動。

第二種是中國古代廣泛存在由作者默許的作品免費傳播。在儒家思想“知必周知,成不獨成”的影響下,中國古代作品的免費傳播不單表現為作者將作品公之于眾,還存在著政府贈書、官員不求經濟酬答免費為特定人創作的形式。質言之,中國古代個體作者大多愿意將自己的作品免費公之于眾。譬如,元刻本《古今韻會舉要》題記“三復讎校,并無訛誤,愿與天下士大夫共之”,作者黃公紹委托他人刻成《古今韻會舉要》,愿意分享作品,只是擔憂翻印者對書籍刪頭去偽,以誤學人,所以禁止他人節略翻刻。不僅如此,古代官府也會將重要官刻本免費印發。如元代官刻發達,重視農學。元延祐五年(1318年),政府將官修書《栽桑圖說》刊印一千部,在民間免費發放。另外,官員亦時常不求經濟酬答為人創作。北宋文官楊億、南宋政治家周必大為他人父親作碑記而不愿意接受金錢酬勞,最終均在皇帝的旨意下才接受。宋代大臣之間關于“潤筆”費用-送-辭的兩次爭執鮮明地體現了官員創作主要目的并非經濟酬答的特點。

第三種是由贊助人支持的作品交易或傳播。這種作品傳播方式大體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由中間人推動的私下交易慣例。中間人可以是彼此的友人、親人,也可以是類似中介人的角色。譬如《明史,王紱傳》中曾記載,黔國公沐晟多次向王紱求畫未果,數年后再次請求,王紱認為此時直接將畫作直接交予沐晟并不妥當,便拜托好友平仲微(時為沐晟府中賓客)將畫轉贈予沐晟。畫家王紱贈畫這一例即是以友人作為媒介促成的。除親朋好友作為中間人外,明末清初的江南藝術市場還產生了專門的書畫居間人。這一時期著名書畫居間人吳其貞足跡遍布江南一帶,收購書畫文物,同時在合適的時期出售給收藏家,或為收藏家代購書畫等藝術品。另一類是由官員或其他人支持的食客供給機制。如明代畫家仇英在中年以后,曾先后在大收藏家周鳳來和項元汴家客居近20年。盡管對創作者和贊助者之間的關系(如是否平等、創作者是否自由)看法不一,但這種食宿供給贊助產生的作品創作激勵與交易機制曾長期存在于中國古代社會。

(二)中國古代作者的直接激勵機制

中國古代作品交易的多元形式在于作者創作動力來源的復合性。這其中,直接激勵的表現主要是將作品售賣給書坊或通過潤筆獲取經濟酬答。一方面,通過將作品售賣給書坊以獲取收入的激勵作用有限。中國古代作者與書坊之間的關系大體有三種。一是作者出資委托書坊刻書。如兩宋、元、明時期建陽書坊在接受官方委托刻書的同時,還受私人所托刻書。如《浦江志略》卷七記載,永樂年間浙江浦江鄭柏編《麟溪集》二十二卷,由官建安主簿的同鄉人洪澤攜至建安,“請于太守徐子玉,同為捐俸刊行而成”。二是作者為書坊傭書。傭書人(又稱“經生”)是受書坊、官府、寺院等雇傭,以抄書為業的人。如《后漢書》記載,漢代班超“家貧,常為官傭書以供養”。宋以后由于印刷術的普及,傭書業務由抄書逐漸轉變為文書代辦,傭書人由文本的復制者轉型為文本的創作者。三是作者將作品賣予書坊。作者向書商售賣所創作作品并獲取一次性收入。另一方面,讓作者收入更為可觀的是“潤筆”所得。“潤筆”類似于現在的稿酬。關于“潤筆”的起源存在爭議,但普遍認為至魏晉南北朝時已成風氣。依照受托主體的不同,潤筆的種類可分為兩類:受官方委托獲取的潤筆與受私人委托收取的潤筆。墓志碑文的潤筆費用在各種實用性文體中最為豐厚。比如韓愈“為文必索潤筆”,其為將領韓弘撰寫碑文《平淮西碑》,得到了500匹絹的謝酬;又如歐陽修友人陸經“多與人寫碑銘,頗得濡潤”。可見,潤筆所得的收入是我國歷代文人經濟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三)中國古代作者的間接激勵機制

中國古代以樂趣、認可、事業為代表的非金錢酬答,對作者創作發揮了重要的激勵作用。首先,因樂趣而創作乃是人的天性。古代作者因個人興趣、即興創作的例子比比皆是。例如,在中國古代,對書院的創辦者、參與者而言,群體樂趣和社會的尊重認可乃是他們不斷創新學術、經邦濟世的根本動力。其次,互敬、互惠的認可機制亦發揮了不容小覷的作用。司馬遷著成《史記》后,在給友人任安的書信中寫道“藏之名山,傳之其人”,表示愿意將著作傳給后世志趣相投的人。文人之間的相互認可使作者能夠獲得更高的社會知名度與威望。再次,在中國古代選官制度下,以文謀職的事業獲取或晉升機制亦提供了重要激勵。隋朝科舉制實施前,兩漢時期察舉與征辟制、魏晉南北朝時期九品中正制其設立初衷均在于選賢任能,盡管制度實施過程中存在較多流弊。隋以后科舉制實施,對于登第、入仕的官員而言,文章是其重要的晉升途徑。如明代畫家、詩人王紱以墨竹畫在明初著稱一時,十五歲考中秀才,永樂初以善書被舉薦到文淵閣供職,升中書舍人。可見,作者創作的詩詞、詠歌、散文、小說等,盡管不能經由“版權制度”直接變成經濟收益,但會增加他們的知名度并拓寬被保薦入仕的通道。

四、中國古代作者“私益”的豐富性

國際著名歷史學教授本杰明,艾爾曼(Benjamin A.Elman)認為,科舉制度在統合中國古代政治、經濟和文化制度中發揮關鍵作用。在該制度下,中國古代以事業、認可為代表的間接激勵因素與未來可實際獲得的經濟收益密切相關,在促進作者作品創造、傳播中亦發揮著重要作用,并實質上發揮著保護私益的功效。

(一)科舉制度下士人群體與作者群體的高度重疊

“士”作為知識分子與政治權力主體存在于中國古代社會,始于春秋戰國時期。這一時期,“士”從固定的封建身份中解放,成為可以流動的士、農、工、商四民之首。“士”這一階層與其他三民不同,農、工、商三民各有本業,而“士”憑借知識和技能謀生。更為重要的是,士是秦漢以后歷代封建王朝官僚機構的主要人才來源。中國封建社會是通過儒生來組成官僚機構,便使政治和文化這兩種組織能力結合起來,實現一體化結構。在家國同構下,中國古代社會皇權與士紳同為一體。這期間,中國古代選官制度(尤其是科舉制度),使得士能夠充分實現這種政治、文化統合功能。

盡管科舉制的根本目的在于選拔從政人才而非文學家,但科舉“以文取士”的特質推動了社會重讀書風氣的形成,客觀上促進了中國古代士人群體與作者群體的高度重疊,也使得大量未入仕的讀書人能夠成為知識創造、傳播的主要力量。讀書致仕是中國古代社會的主流價值觀。自隋唐設立科舉制度以來,增加了賢者之才向上流動的機會。宋以后,科舉錄取名額的增多、糊名制的發展,隨之而來的是學校的普及、參加科舉的人數不斷增長。如《都城紀勝,三教外地》記載:“(杭州道)都城內外,自有文武兩學,宗學、京學、縣學之外,其余鄉校、家塾、舍館、書會,每一里巷須一二所,弦誦之聲,往往相聞。”在隋唐至明清文學家中,科舉出身者占多數,幾乎每位文學家的文集中都可以找到科舉的內容。自唐以后,進士文學家在文壇占有相當大的比例。據《中國文學家大辭典》統計,在總數600人的唐代文學家中,由進士或諸科出身的有302人,占了一半之多。宋遼金文學家1170人,宋代進士文學家465人;金代進士文學家81人;元代文學家594人,進士文學家44人;明清進士文學家的所占比例更高于唐宋。科舉制下士人群體與作者群體的重疊使作者獲得高度復合的酬答,其中通過“版權交易”獲得的直接經濟收益只是其中的一種,并不是最有價值的一種。

(二)事業獲取、晉升機遇的可期待利益

中國古代選官制度下,作者獲得的不單是直接的經濟回報,更為重要的是可預期的事業獲取機會。這種事業獲取機會,不僅僅指成為政府官員的可能,還包括了其他眾多潛在的職業選擇。

一方面,對于通過科舉順利致仕的群體而言,中國古代“科舉重文”這一原則既適用士登第之前,也可用于登第之后。唐代“進士行卷”與宋時“執贄干謁”現象的盛行可以充分說明文章對于官職求取與晉升的重要性。“天下之士,什什伍伍,戴破帽,騎蹇驢,未到門百步輒下馬,奉幣刺,再拜以謁于典客者。投其所為之文,名之曰求知己。”馬端臨在《文獻通考》中勾勒出了一幅唐時士人紛紛為“行卷”而奔走的形象畫面。“行卷”是指應試的舉子將自己的文學創作寫成卷軸,在考試之前呈送給當時社會政治、文壇有地位之人,以增加自己進士及第希望的一種方式。如吳武陵以《阿房宮賦》推薦杜牧即為一例。唐代科舉將常科分為“明經科”與“進士科”。“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明經易考,進士難得。故而唐朝進士行卷之風十分盛行。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現象,還與當時科舉考試不糊名有關,唐代科舉“猶兼采譽望,不專辭章”,主試官除評閱試卷外,還可以參考舉子平時的作品做決定。因此,舉子為獲取聲望,就不得不努力提高寫作水平來展示自己的文學才華,以獲得社會的認可。宋朝“執贄干謁”現象是指士人登第之后,依然投獻文章以求知己者。如宋人華鎮曾多次進行文章投獻活動;華鎮作文《上淮南運使直集賢院陳學士書》《再上陳運使書》等,表現出渴望對方汲引薦舉及答謝之意。簡言之,行卷的盛行與古代人才選拔的薦舉制息息相關。唐代以前,薦舉僅是不定期的人才選拔方式,尚未成為一種制度化的選拔方式。安史之亂后,薦舉被納入銓選制度,逐漸走上制度化的軌道。在唐代基礎上,宋代形成了較為完備的薦舉制。為保證官員銓選的公平性,政府制定了系列規則約束舉主與被薦者行為。譬如,除在薦舉之中貫穿監察制度外,還在舉主與被薦者之間實行連帶責任。因此,在相對公平的薦舉制下,對于寒門子弟來說,若非有過人的才干與顯著的政績,通過投獻—一即以文求知來獲得薦舉的機會,不失為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

另一方面,科舉制下的身份重合現象對未入仕的作者群體也有重要的影響,它使未能及第的士人能夠將以往習得的語言、文學資本轉化為經濟資本。這種政治、經濟上的角色互動、轉化在宋以后表現得更為明顯。歷代科舉取士的規模有限,然而應試者眾多、競爭激烈。據統計,參加各州考試的人數在11世紀初期約為2萬至3萬人,到13世紀中葉,光是中國南部考生大概達40萬以上,整個宋代約有10萬至II萬人登進士第,而累積應舉人數,應有數百萬之眾。懸殊的報錄比意味社會上存在著大批未能考取功名的群體。雖然科舉考試對所有人開放,但其考試內容對文化素養的要求將90%以上的中國人排除在成功的起點之外。這些未入仕的士人群體,從小在書法、古典學識、歷史知識以及詩歌和散文技巧方面的訓練,使得他們依然有機會成為私塾先生、書院教師、地方鄉紳、官員幕僚、儒醫乃至刻印出版者等,依舊是創作的重要推動力量。他們是文學事業浩浩蕩蕩的后備隊伍。即便是那些終身不能中第,甚至僅能識字的人,也是文學知識賴以傳播的群眾基礎。

(三)互惠認可機制帶來的聲望利益

如前所述,中國古代確實有部分作者依靠創作為生,但很多時候創作不一定給作者帶來直接的經濟收益,而是經由他人的認可獲得名聲的彰顯,進而提升其文化與社會地位。對藝術家而言,由互惠認可機制帶來的聲望更為重要。像前述的明代畫家王紱這種藝術家通過創作帶來聲望、進而獲得官職或資助的在中國古代不算少見。由互惠認可機制帶來的聲望利益的重要性,不單可以透過聲望與藝術資助的關系彰顯,還可從古之書籍假托原因看出,亦可從我國古代私學發展與官方資助的關系中明晰。

一方面,當今將自己的作品假冒他人姓名發行的行為多以獲取直接經濟利益為目的,比如,對知名作品進行續寫或“同人創作”,再以他人名義進行發行從而獲取收益,是典型的“搭便車”的不正當競爭行為。但是,古時古書之假冒,為功名、為聲望、為金錢、為布道兼有之。“古代作者將自己的作品假冒成古圣先賢的作品,主要目的在于提高古書持有者的地位和知名度。”田如漢代張霸冒著被處以重刑的風險,偽造102篇《古文尚書》獻給漢成帝。另一方面,私人講學的興起離不開創辦者自發的講學之興趣、興學之責任感,更有賴于他人的宣傳、政府的認可與資助。這一點可以透過宋、明、清時期官學和私人書院的關系加以說明。官學是中國古代歷代政府在中央、地方所辦的學校系統。與官學相對應的是書院。書院之名始于唐代官府“麗正書院”“集賢書院”,書院作為私人教育講學之所出現于唐末五代。宋初白鹿洞書院、岳麓書院、應天府等著名書院的發展與勃興均與當時官學不興、官府鼓勵私人興辦書院有關。然而,在“慶歷興學”“熙寧興學”“崇寧興學”等三次興辦官學過程中,政府便不再支持書院的發展,宋初聞名于世的書院在興學運動后再未顯示其輝煌業績。明代書院的發展軌跡也佐證了他人、政府的認可與支持對士人群體持續進行著書立說、講學的重要性。明初堅持“治世宜用文”的文教政策,集中力量發展官學,造成明初近百年書院陷入沉寂狀態。如白鹿洞書院呈現“昔日規制不可見,惟聞山鳥相呼鳴”的寂寥,岳麓書院陷入“破屋頹垣,隱然荒榛野莽間”的荒涼。覺察官學之弊端后,明正德、嘉靖兩朝對書院采取鼓勵態度,促使書院蓬勃發展。清雍正以后,書院教師的聘用權更是掌握在各省都督、巡撫、學政手中,在清代教育制度等級序列中書院的地位最高,聲望和競爭是謀取教職的關鍵因素。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對私人講學發展的資助外,政府對于私人講學中頗有名望的才學之士,往往給予其任職的機會。北宋理學家、教育家孫復與胡瑗的經歷均說明了這一點。孫復、胡瑗二人曾多次科舉落第,退居名山著書立說,享有盛名。后經范仲淹舉薦,孫復留在國子監教授講學,胡瑗擔任丹州軍事推官。可見,中國古代書院始于私人創辦。然而,享有聲譽的書院在得到朝廷或地方官府的鼓勵與資助,如賜書、賜田產、賜名后,才會真正地勃興。這即表明,聲望利益以及通過聲望的積累獲得社會地位的提升是古代社會激勵作者進行創作的重要內在動力。

五、結論

近現代西方版權制度的產生與發展循著“出版商特權—精神所有權—財產權”的脈絡演進,在頗具浪漫主義美學觀的“作品—作者”關系粉飾下,掩蓋的是出版者極力推動作品商品化的事實。在此背景下,作品的傳播主要表現為單一的市場交易,因而具有財力優勢的出版商及公會壟斷了圖書貿易并影響著近代西方版權立法進程;對作者的激勵集中表現為直接的經濟收入與回報,因而“莎士比亞很在意自己的作品上演劇場時是否滿座”。與之不同的是,在中國古代選官制度影響下,中國土人群體與作者群體身份上存在高度重疊。在這種歷史背景下,即使中國古代作品沒有直接被視為財產權的客體,作者也能通過間接激勵機制獲得充分的創作動力。這些創作動力在中國古代特有的科舉制下,對作者經濟地位的提升也產生了實質影響。因此,中國古代作者的“私益”具有更加豐富的內涵,除商品經濟下的金錢回報之外,因創造成果間接帶來的回報也可理解成為一種私益。這種私益并不能簡單等同于精神利益,因為在古代科舉制下,作者聲望能夠為作者帶來職業晉升、事業發展的可期待利益,實現階層跨越。這便塑造了中國古代特色的刻印出版傳播機制。

在中國古代作者多元“私益”觀念影響下,創作群體對防止作品被歪曲、竄改的重視并不亞于對經濟酬勞的渴求。這種文化傳統也傳承至今,對當今中國版權制度的發展,尤其是著作人身權制度的發展有重要意義。著作人身權制度對作者的重要意義不單單在于彰顯作品與作者的人格聯系,而是經由署名權、保護作品完整權等帶來的認可、聲望,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衍生出的民事利益。因此,全面、切實保護作者的復合利益要求我們重視對著作人身權制度的立法完善與司法適用。

“現代社會要求的法治和法學,問題的關鍵不在于西方化或東方化,而在于充分把握本國歷史、現實和人類發展趨勢的基礎上做出選擇的內在合理性。”因此,即便我們接受西方自古典政治經濟學以來“經濟人”與“理性人”的假定,從財產收益角度對產業主體行為與市場競爭規律進行把握,也不應把這套單一的、主要面向出版商的市場激勵機制作為作者利益保護的全部,更不宜在沒有深入理解儒家義利觀下而妄將其作為束縛當代知識分子追求合理回報的道德枷鎖。在推動構建文化強國的當下,將版權法治建設同本國文化連接,應完善以職業保障、社會認可、政府支持等為代表的作者創作激勵機制,給予符合中國知識分子特性的多元化人文關懷。

(作者徐小奔系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專職研究員,法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包麗平系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碩士研究生)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新時代知識產權損害賠償制度功能的拓展與規范研究”(項目編號:20BFX134)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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