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某日,清晨出門散步的我,正當蹣跚于詩情畫意的田畦籬落間,浸潤在桂花的裊繞香氣里,覺得自己與浮華俗世暫時隔開之時,抬眼間,發現前方一個籬笆小院的柵欄上,有一簇簇、一穗穗的扁豆花攀在那,不妖不媚,不張揚不苛求,偃仰嘯歌。美可以使人暫時忘卻很多事情,這些生機盎然的扁豆花,令我呆呆地站在那,望著,望著……該副神情,亦使得數位自我身邊路過的農夫村婦,都用詫異的眼神看向我,好像在說:這像野草一樣多的扁豆花,有啥稀奇的。然在我看來,眼前的扁豆花,像一雙翻越歲月的手,觸及著腦海里的過往。舊時的農民,可謂將耕種技能發揮到了極致。他們會在房前屋后、田埂小渠,見縫插針地栽種各種各樣的植物,譬如豇豆、絲瓜、南瓜等等,最好看不到一絲空地。扁豆,也是其中的一種。
每年清明前后,利用一些零碎的邊角地,隨手點上一些扁豆種子,既不澆水也不施肥,生命力極強的它們,于幾場潤無聲的春雨后,便有嬌弱的嫩苗破土而出,并迅速抽葉、生蔓。
作為藤本植物,扁豆喜愛向上攀爬,所以唯一的要求就是需要有依托物。通常等它們長到半米多高的時候,就要準備搭架子了。然興許是生來少了人們的呵護與關愛,使得扁豆有著一份與生俱來的野性。有時候,一堵矮墻、一架朽木、一段籬笆,都會成為它們纏繞攀爬的階梯,甚至能忘乎所以地順著樹枝,直爬到半空中的電線上。
村莊的夏天,同樣是花的季節。紫白色的茄子花、藍紫色的豇豆花、黃澄澄的南瓜花……各類蔬菜瓜果的花,將村莊打扮得五彩繽紛。而此時的扁豆,只是勤快地長葉,江海漲潮般洶涌堆綠。即便在烈日與暴雨下,它們仍不管不顧,兀自爬蔓,扶搖直上。不知不覺,便茂密地給柵架地搭了個詩意篷子。一陣風來,一掛綠裳驟起微波,迎風蕩去,閃著稀碎的光。
秋風秋雨一夜涼。白露過后,秋意越來越濃,到了植物們忙著褪去綠衣、谷穗壓彎植物軀干的季節。當絲瓜架、豇豆棚陸續被拆去,曾經得意的豇豆花、南瓜花紛紛偃旗息鼓,大部分的姹紫嫣紅化作了塵埃之際,爬在籬笆院上的扁豆,卻得風得雨地于油綠蔓葉間,如約開出了寂靜而不張揚、濃郁而不熱烈的碎花,頂著涼風、啜著晨露,明媚著秋的詩行。
清詩人查學禮曾有詩云:“碧水迢迢漾淺沙,幾叢修竹野人家。最憐秋滿疏籬外,帶雨斜開扁豆花。”扁豆的花,雖說形不大,色卻廣,有白有紅有紫,一串挨著一串,一朵接著一朵,如夢似幻。一如穿上藍印花布的水鄉姑娘般,樸素淡雅、賞心悅目。尤其是那在秋風里蹁躚的模樣,帶著些許仙氣,較之別的花草靈動了許多。
當然,農人種扁豆,并非為了賞花,而是為了食用。扁豆,是秋天的少婦,美麗著、孕育著。它們一邊開花,一邊結果;一邊結果,一邊開花。從初秋直開到下霜的秋盡,沒完沒了、無休無止,一副永不疲倦的樣子。
那成串成串懸掛的扁豆,如一彎彎月兒,像一掛掛鞭炮;或傲立枝頭笑迎秋風,或藏于葉間與秋蟲呼應,呢喃細語間,姍姍覽盡秋季風景。尋常農家的生活,便因了這蓬勃熱烈,平添了一份踏實感,懷揣著美麗的憧憬,讓人滿含希望盼頭地朝前過。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