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情緒調整儀

一

是不是每個媽媽都愛嘮叨，愛對自己的孩子生氣？靳開鑫不知道別人家的媽媽是什么樣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媽媽就是個不定時煙彈，隨時會被引爆。

“靳開鑫，你的作業怎么沒做完……”

“靳開鑫，你丟三落四的毛病怎么不改……”

“靳開鑫，你的頭發怎么不梳好，亂得像雞窩……”

……

媽媽雪亮的眼睛總把靳開鑫犯的小錯誤盡收眼底，然后不停地訓斥。這一訓斥，就如江水滾滾，順流而下，一瀉千里，毫無停止之意。

對付愛生氣的媽媽，靳開鑫有自己的辦法。他在耳朵里悄悄塞上靜音器，然后不停地點頭，口中說著“說得對，說得對……”來應付媽媽。直到媽媽的嘴巴不再一張一合，一切風平浪靜之時，他才將靜音器悄悄取下。

這招兒一直都很靈，李小燕憤怒的情緒得到了宣泄，靳開鑫也沒聽到任何批評，大家相安無事。

可是有一天，這招兒惹禍了。那天，李小燕說：“我說的話就那么無用嗎？你真的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塞上靜音器的靳開鑫誠懇地點著頭說：“說得對，說得對。”這徹底激起了李小燕的憤怒，她一個箭步沖上去。靳開鑫見媽媽一臉憤怒地沖向自己，慌亂地摘下靜音器。李小燕這才知道，兒子一直對自己的批評“充耳未聞”。那天，靳開鑫被訓了整整一天。

從此，媽媽在批評靳開鑫時，都會先檢查他的耳朵里有沒有靜音器，然后再展開批評教育，這讓“耳無寸鐵”的靳開鑫苦不堪言。

靳開鑫想過，解決問題的關鍵不應該是自己被動地塞上靜音器，他應該改變媽媽，讓媽媽開心起來，轉怒為喜。開心的媽媽一定不會再揪著他的錯事不放。

因為情緒這東西具有“蝴蝶效應”。看到一朵花的盛開，會心情愉悅，而心情愉悅的人，看到什么東西都會是美好的。所以，靳開鑫相信，自己一定能改變常挨批評的局面。

這想法一出來，靳開鑫就看到了美好生活的希望。他開始設想讓媽媽開心的種種方法，同時在悄悄制作情緒調整儀。

二

這天，靳開鑫又惹媽媽生氣了。他主動幫媽媽洗碗，結果不小心，嘩啦一聲，一大摞碗摔碎了。

“靳開鑫，你這家伙，做事總是不認真……”媽媽應聲沖到了廚房門口，打開了話匣子，把靳開鑫從三歲時到現在所有做事不認真的事例，一件件、一樁樁都數落出來。靳開鑫覺得很沮喪。

得試下自己的儀器了，看能不能終止媽媽的訓斥。靳開鑫悄悄拿出了手中像硬幣一樣的儀器，對著媽媽按下了開關鍵。

李小燕突然覺得倦意來襲，情不自禁打了個哈欠。等一睜眼，便發現自己在跑道上急速飛奔，其他人被自己遠遠地甩在了后面。當自己沖過終點時，四下掌聲雷動，一片歡呼。

“哇，飛毛腿。”“李小燕，你好厲害。”……各種贊美蜂擁而至，她笑容綻放，心里飄飄然……幾秒鐘后，她才發現自己站在廚房里，面前是正在打掃碎碗片的靳開鑫。她這才想起，兒子剛才摔破了一摞碗。

靳開鑫有些忐忑地抬眼看媽媽，媽媽上揚的嘴角由于慣性沒有下拉，而是笑意滿滿地說：“你這孩子像我。雖然做事丟三落四，但還是很優秀的，你看你掃地都有大將風范，干脆利落地就把碎片掃在一起了。我喜歡。”

媽媽話風突變，成功來得如此突然，靳開鑫有點難以置信。他不敢輕敵，仍在小心地觀察著媽媽。

“靳開鑫，你還記得前年我在運動會上跑步得冠軍嗎？那次，我真的好厲害……”媽媽陶醉在回憶里，眼里閃爍著光芒。

靳開鑫怎么能不記得呢？那年媽媽拿了冠軍，得意極了，一次次講述自己的風采。他在媽媽翔實的描述中如身臨其境，所以才能設置出媽媽被催眠的內容，讓媽媽重新體驗一次自己的輝煌。

靳開鑫意味深長地笑著，想象著下次媽媽生氣了，再用什么場景催眠她。

三

從此，靳開鑫變著法子讓媽媽開心。

有時，媽媽中了五百萬的彩票；有時，媽媽被頒發了“炒菜冠軍”的獎杯；有時，媽媽被許多人夸漂亮……各種開心事在家里上演著，當然，這些都是在她被催眠時“發生”的。

雖然被催眠了總會清醒過來，但因為靳開鑫設計的場景太逼真，讓媽媽完全分不清虛幻和現實，或者說，她也不愿分清。她總是樂呵呵的，看靳開鑫是那么順眼。

靳開鑫做作業拖拉，她認為是做事沉穩，不急躁；靳開鑫丟三落四，她認為是做事不拘小節，很大氣；靳開鑫寫字潦草，她覺得是筆走龍蛇，有風格……被夸的靳開鑫也很開心，萌生了“如果世上沒有憤怒，只有開心的情緒，該有多好”的想法。

于是，靳開鑫也為自己設計了一些催眠的場景，準備等自己心情不好時，也體驗下美好的感覺，“轉怒為喜”。

星期天，媽媽帶著靳開鑫去逛街，靳開鑫突然見到有一個男子把手伸進了一個阿姨的口袋里，等他的手拿出來時，手里多了一個錢包。小偷，他是小偷！靳開鑫的心一下怦怦跳起來。太不像話了！他覺得血往上涌，一團火焰從腦門升起。他跨了過去，想抓住那個小偷。

忙亂中，他的手一下子碰到了衣兜里的情緒調整儀，按下了開關鍵，而且不巧，調整儀的發射器是面向自己的。一瞬間，靳開鑫仿佛置身于教室，享受著來自老師和同學的各種贊美。等他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站在商場里，面前是小偷。

剛被眾人表揚過的靳開鑫對小偷產生不出恨意，他覺得小偷也那么可愛。

“媽，那人身手真敏捷，一下子就從那個阿姨口袋里摸出錢包來了。”靳開鑫樂呵呵地對媽媽說。媽媽沒反應過來，順著兒子的視線看向小偷。

小偷發現了旁邊這對母子在注意他，覺得事情不妙，突然往前跑去。

“哇，他跑得比運動員都快，好棒！”靳開鑫忍不住贊美。

眼看小偷就要跑遠，電光石火間，媽媽想起剛才兒子說的話，突然反應過來，大叫起來：“那人是小偷，抓住他！”然后怒目圓睜，向小偷飛奔過去。畢竟是短跑冠軍，媽媽寶刀未老，很快追上了小偷。

查明情況后，小偷被警察帶走了，商場里的人都沖著媽媽鼓掌，豎起了大拇指，夸媽媽是女中豪杰。媽媽仍氣咻咻地說：“哼，我最恨小偷了。他敢在我眼皮底下偷東西，來一個，我抓一個；來兩個，我抓一雙。敢跟我比跑步？我在廠里是得過跑步冠軍的……”此話一出，掌聲如潮。

已經完全從催眠中恢復過來的靳開鑫看著媽媽怒發沖冠的樣子，突然覺得，憤怒中的媽媽原來很可愛。

原來，所有的情緒都是有用的，甚至包括憤怒。靳開鑫想，自己剛才失去了憤怒的情緒，也失去了守護正義的力量。這段時間，媽媽完全沒有了憤怒的情緒，天天都在夸自己，雖然家里總是其樂融融的，但自己積累了這么多缺點不改，也不利于自己的成長啊。

靳開鑫決定不再輕易使用情緒調整儀了。

四

回到家，媽媽指著靳開鑫罵：“你這孩子，是非不分，居然夸小偷身手敏捷跑得快，真是個混賬小子。”

靳開鑫沒有吭聲，他微笑著看著媽媽，心里說：“媽媽，你的憤怒，久違了。”好久沒聽到媽媽生氣的訓斥，竟然有種親切感。

后來，這個家里又回響起訓斥聲：

“靳開鑫，你的作業怎么沒做完……”

“靳開鑫，你丟三落四的毛病怎么不改……”

“靳開鑫，你的頭發怎么不梳好，亂得像雞窩……”

……

在媽媽的訓斥聲里，靳開鑫反應迅速地改正缺點，媽媽的怒氣便漸漸消散。靳開鑫發現，原來當個知錯就改的孩子，才是媽媽最好的情緒調整儀。

（摘編自漓江出版社《2021中國年度兒童文學》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