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FT數字作品交易中平臺的著作權侵權責任研究

［摘要］文章通過梳理相關判決發現，司法機關在認定NFT數字作品交易平臺著作權侵權時法律定性、歸責原則、責任承擔方式需要明確。文章根據提供服務的不同，將交易平臺劃分為新型技術服務提供者和新型技術服務提供者兼內容服務提供者兩種類型。同時，文章認為確定交易平臺責任應以過錯作為追責基本依據，兼顧激勵基于區塊鏈技術的作品創作和平衡多方主體利益。基于此，結合平臺類型與規模，文章探索了交易平臺停止侵害和賠償損失的具體承擔方式，旨在為構建健康有序的NFT數字作品交易市場生態提供法律指引與實踐參考。

［關鍵詞］NFT；NFT數字作品交易平臺；著作權侵權責任

一、問題的提出

NFT（非同質化代幣）數字作品指被“鑄造”為NFT形式的數字音樂、數碼照片、數字圖像、視頻動畫等數字作品［1］。NFT數字作品的出現既為作品的創作、傳播與交易帶來積極的影響，還有利于數字產業化的全面實現。然而，由于NFT數字作品的創作方式、表現形式與傳播渠道等與傳統藝術品存在極大差異，在傳統著作權制度的框架下產生了發行權用盡原則的適用困境、著作權平臺注意義務承擔與激勵理論的沖突等問題。此外，NFT數字作品交易的蓬勃發展也引發了諸多著作權糾紛，不同法院在判決中對NFT數字作品交易的法律性質、NFT數字作品交易平臺（以下簡稱“交易平臺”）的類型認定、著作權侵權責任的歸責等爭議焦點的回應也存在一定分歧［2］。例如，2022年4月22日，在被稱為“NFT數字作品侵權第一案”的糾紛中，深圳奇策迭出文化創意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奇策公司”）指控杭州原與宙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原與宙公司”）侵犯了其信息網絡傳播權，此案在杭州市互聯網法院一審判決原與宙公司敗訴。隨后，原與宙公司提起上訴，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維持原判。該案作為國內法院首個判定的NFT數字作品著作權侵權案件，對NFT數字作品鑄造、交易的法律性質，以及被控Bigverse平臺的屬性及其侵權責任認定與承擔作出了回應，為判決NFT數字作品著作權糾紛案件提供了借鑒。在該案中，法院認為，原與宙公司的Bigverse平臺提供的網絡服務屬于一種新型的網絡服務，基于交易平臺提供網絡服務的性質、平臺的控制能力、可能引發的侵權后果以及平臺的營利模式，原與宙公司應當對其網絡用戶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行為負有相對較高的注意義務，而本案中原與宙公司未能盡到相應的注意義務，其對被訴侵權行為的發生具有主觀上的過錯，應當承擔幫助侵權的民事責任。筆者認為，法院對Bigverse平臺屬性及其在本案中行為所需承擔的責任判定無疑是恰當的，但是國內交易平臺類型眾多，不同平臺的運營模式以及在交易中承擔的角色也不盡相同。因此，文章嘗試梳理交易平臺在著作權侵權案件中的歸責原則，并針對不同平臺的類型合理認定侵權責任以及明確責任承擔方式［3］，以期為構建健康有序的NFT數字作品交易市場生態提供法律指引與實踐參考。

二、NFT數字作品交易平臺的法律性質

在奇策公司訴原與宙公司侵權的案件中，法院將涉案平臺提供的服務認定為一種新型的網絡服務。由于國內外交易平臺眾多，不同平臺的法律性質并不完全相同，而平臺的法律性質關系著平臺著作權侵權責任的歸屬，因此筆者將優先對交易平臺的法律性質進行探討。

（一）NFT數字作品交易的技術原理和流程

NFT數字作品依托區塊鏈技術實現對數字藝術品等數字商品的確權與驗證。在此過程中，區塊鏈作為一個去中心化的、分散存儲的賬本系統，通過運用高級加密算法與復雜機制，保障了交易流程的安全性、公開性與透明度。每個NFT都是獨一無二的，與特定的數字作品或實體綁定，并通過哈希值、時間戳等技術在區塊鏈上留下唯一標識。NFT的技術特點使其具有不可替代、不可分割、不可篡改的特點，這保證了其真實性和稀缺性［4］。交易雙方在NFT鑄造過程中使用智能合約自動執行交易，能夠讓交易過程更加公正、自動化。

NFT交易基本流程包括以下幾步。第一，鑄造NFT。

創作者或擁有者將數字作品上傳至交易平臺，數字作品經過平臺的哈希處理后，生成獨特的哈希值，該值將作為NFT的標識。同時，創作者或擁有者需要支付一定數量的以太幣作為鑄造費用，此費用將用于獎勵礦工維護區塊鏈網絡。第二，展示和宣傳。NFT數字作品在平臺上進行展示和宣傳，吸引潛在用戶。交易平臺會提供各種篩選和搜索功能，便于用戶瀏覽和查找感興趣的NFT數字作品。第三，購買NFT。用戶可通過交易平臺的智能合約與賣家達成購買協議，使用以太幣或其他支持的數字貨幣進行支付。在支付完成后，智能合約將自動完成交易，并將NFT數字作品的所有權轉移給用戶。第四，流轉和再次出售。用戶可再次在平臺上出售NFT數字作品，或者將其存儲在自己的數字錢包中，每一次交易都會被區塊鏈記錄，確保交易的透明性和可追溯性。

（二）國內NFT數字作品交易的主要特點

由于監管政策等不同，國內外交易平臺在存儲區塊鏈、交易貨幣、交易自由度方面差異明顯，文章厘清國內NFT數字作品交規則的主要特點有助于審視國內交易平臺的法律性質。首先，在存儲區塊鏈方面，國內的交易平臺主要基于聯盟鏈搭建，這種鏈路具有中心化的服務端節點，用戶不能自由地參與數據的讀寫和操作。2021年10月，國內達成了首個NFT行業自律公約—《數字文創行業自律公約》，強調了聯盟鏈技術的核心地位，確保數字作品的安全流轉在可控范圍內。其次，在交易貨幣方面，國外的交易平臺接受以太幣、RARE幣等加密貨幣作為支付方式，而國內平臺則僅接受法定貨幣人民幣。最后，在交易的自由度方面，國外的NFT數字作品交易市場更為開放，購買的NFT數字作品可以自由轉賣。同時，為了激勵NFT數字作品的發行，大部分國外交易平臺都允許創作者預設版稅比例，使其在每一次轉賣中都能獲得一定比例的收益。相比之下，國內交易平臺更注重防范市場風險，避免NFT數字作品被用作代幣進行炒作。因此，國內的交易平臺對轉贈和轉賣有嚴格的限制。總的來說，NFT數字作品國內交易市場尚處于謹慎探索階段，強調合規性和穩定性。

（三）國內NFT數字作品交易平臺的類型劃分及法律性質

前文已明晰國內NFT數字作品交易的主要特點，在此基礎上，筆者將國內交易平臺按經營模式分為注冊制、申請制、邀請制三種類型并逐一分析其法律性質［5］。

第一，注冊制的交易平臺指平臺用戶只需要身份注冊即可進行NFT數字作品鑄造與銷售，平臺不主動參與，僅通過區塊鏈技術為用戶提供NFT數字作品的鑄造、銷售、交易和展示等服務。由于注冊制的交易平臺不直接涉足數字作品的創作或發行，在法律上不屬于內容服務提供者。同時，注冊制的交易平臺相較《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所界定的傳統網絡服務提供者角色展現出鮮明的差異性，因此將其視為新型技術服務提供者較為合適。

第二，申請制的交易平臺指平臺用戶在鑄造NFT數字作品之前需要提供數字作品的相關信息與證明，在通過平臺審核后方能進行鑄造銷售。在此過程中，申請制的交易平臺對賣方提交的證明材料需要進行審核，主要目的是確認賣方是否擁有鑄造數字作品的權利。由于NFT數字作品鑄造和銷售均由平臺用戶自主決定，平臺客觀上也未在NFT數字作品的鑄造或銷售過程中提供內容服務，申請制的交易平臺仍然屬于新型技術服務提供者。

第三，邀請制的交易平臺與前兩種相比審核更為嚴格，平臺對網絡中的數字作品主動進行篩選，符合要求的作品持有人會受到邀請，未被邀請的人員則不能在平臺上鑄造和銷售NFT數字作品。以Foundation平臺為例，該平臺精心篩選并邀請少量業界知名的著作權人入駐，以此確保平臺上展示的數字作品質量上乘，進而為平臺帶來更可觀的收益。同時，這些受邀請的杰出著作權人還享有特權，可通過發放邀請碼的方式進一步邀請其他同樣知名的著作權人加入其中，進一步提升交易平臺上NFT數字作品的質量。綜合考慮NFT數字作品的創作審核與宣傳，在NFT數字作品鑄造銷售過程中，邀請制的交易平臺可被視為新型技術服務提供者和內容服務提供者［6］。

三、NFT數字作品交易平臺的歸責原則

在判定交易平臺是否侵權時，司法機關應當依據法律法規、著作權法基本精神及NFT數字作品交易特點來明確歸責原則。明確交易平臺歸責原則有助于統一裁判尺度、指導責任劃分以及規范平臺運行，筆者認為交易平臺的歸責原則主要分為過錯責任原則、激勵原則、利益平衡原則。

（一）過錯責任原則：以過錯作為追責的基本依據

首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明確規定了網絡服務提供者就網絡用戶的侵權行為承擔責任適用過錯責任原則。我國《民法典》規定的過錯責任原則在性質上屬于主觀歸責原則，在判定行為人責任是否成立時，核心依據在于其主觀心理狀態的可歸責性。具體來說，只有當行為人在主觀上存在過錯，才需要承擔賠償責任。其次，交易平臺并不適用避風港規則來進行責任豁免。避風港原則起源于美國的《數字千年版權法案》，其核心在于技術服務提供者在滿足特定條件（如實際不知情、及時刪除侵權內容或斷開鏈接等）時可主張免責。我國的《民法典》和《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中也有對應這一原則的相關條款。然而，在NFT數字作品交易領域，避風港原則的實施面臨諸多困難［7］。第一，邀請制的交易平臺兼具新型技術服務提供者和內容服務提供者的身份，毫無疑問無法適用避風港規則。第二，對只提供技術服務的交易平臺，其服務性質也有別于《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規定的提供網絡自動接入服務、自動傳輸服務等網絡服務。因此，其侵權責任的歸屬需要司法機關結合平臺的類型、平臺的大小、平臺營利模式等因素綜合評判。第三，交易平臺的“通知—刪除”程序尚不明確。根據避風港原則，交易平臺在接到權利人通知后應當立即采取刪除措施，若平臺選擇將涉嫌侵權的NFT數字作品置于“黑洞”狀態（即一種不可訪問或不可見的存儲狀態），則在后續接收到來自被指控侵權方的反通知時，由于技術或操作上的限制，可能無法有效恢復那些已被打入“黑洞”的NFT數字作品。

（二）激勵原則：激勵區塊鏈技術背景下的作品創作

首先，建立在工具主義之上的激勵理論是著作權法的哲學基礎之一。從著作權法立法目的角度來看，激勵理論的核心思想是通過賦予創作者對其作品的專有權來激勵創作者的創作活動。這一思想與著作權法的保護創作者權益的目的是一致的。著作權法通過保護創作者的權益來鼓勵他們創作更多的優秀作品，進而促進文化和知識的創新與傳播。從合理性的角度來看，激勵理論強調創作者擁有對其作品的專有權是有合理性的。這是因為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付出了艱辛的努力和創造性勞動，他們的成果應當得到法律的承認和保護。這一點也正是著作權法所強調的，著作權法保護的是創作者的創造性勞動成果，通過保護創作者的權益來鼓勵更多的創作活動。從公共利益的角度來看，激勵理論強調保護創作者的權益可以促進社會公共利益。這是因為創作者的創作活動根植于社會公共利益，他們的作品為社會提供了知識和文化財富。因此，創作者的權益得到保護可以促進知識和信息的傳播，滿足社會公眾對知識和文化的需求。這一點也是著作權法的利益平衡原則所強調的，著作權法需要尋找保護創作者權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的平衡點，既要保護創作者的合法權益，又要促進知識和信息的傳播。

其次，在區塊鏈技術不斷發展的背景下，司法機關將激勵原則作為交易平臺的歸責原則具有市場經濟價值。結合區塊鏈和智能合約技術，相關主體將NFT技術應用于數字出版領域可有效地解決網絡環境中數字作品或虛擬財產的版權確權問題，以及海量復制件無法追溯的問題。在傳統的線下交易中，傳播者占據重要地位，隨著區塊鏈技術不斷發展，傳播者的地位受到削弱，作品創作者和購買者能夠直接進行交易。以國內交易平臺使用較多的公有鏈為例，鏈上的信息自動生成后不可篡改，既打破了交易平臺對交易數據的控制，又能夠實現平臺間數據的互通共享。通過激勵原則的運用，交易平臺能夠激發創作者的創造力、維護市場的公平競爭、促進創新和發展，并保障用戶的合法權益。

最后，激勵原則的運用有助于交易平臺的可持續發展。司法機關將激勵原則作為歸責原則有利于有效保護創作者的經濟利益，激發創作者的創造熱情，從而使交易平臺能夠吸引更多的創作者參與其中，更多高質量的作品將被創造，這將豐富平臺上的數字作品資源，為消費者提供更多樣化的選擇，最終實現平臺的可持續發展。

（三）利益平衡原則：平衡多方主體利益

首先，利益平衡理論是現代著作權立法的基本精神，司法機關將其作為交易平臺歸責的原則具有重要意義。現行著作權法是利益平衡的產物，著作權制度在發展中形成了完備的理論體系與立法實踐經驗，這些理論與經驗為研究區塊鏈等新技術發展環境下的著作權問題提供了理論支持。NFT數字作品交易涉及著作權人、交易平臺、鑄造者、用戶等多方利益主體，如何在司法環節平衡多方主體利益是值得思考的重要議題。司法機關將利益平衡原則作為交易平臺歸責的原則有助于化解當事人糾紛、平衡著作權人與平臺利益，實現公平正義［8］。

其次，著作權人的權益保護與交易平臺正當利益的兼顧成為當前利益平衡原則的焦點所在。在著作權人與交易平臺的互動中，雙方正當權益的維護經常引發利益沖突，尤其在控制成本方面，這種沖突顯得尤為突出。基于此，受法律和聲譽雙重約束，交易平臺不得不承擔更多的管理職能，從而不自覺地增加了控制成本。通過加強成本控制，交易平臺能夠增強用戶黏性，降低侵權行為發生的可能性，進而吸引更多用戶參與交易，獲取更大的利潤。因此，要想解決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與交易平臺正當利益間的沖突，關鍵在于交易平臺要精巧地平衡成本管理與收入增長之間的關系，從而使雙方形成互利共贏的和諧局面。

最后，平臺交易的自由度與政府的監管之間也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平衡點。究其原因，新技術的出現往往會帶來監管的空白，一方面歸因于法律固有的滯后性，另一方面過度的監管可能不利于新技術的發展。NFT數字藝術品交易依托區塊鏈的去中心化特性，顯著優勢在于直接省去了傳統金融機構作為中介的復雜環節，有效規避了NFT交易過程中的雙重支付困擾，從而革新了交易流程。但是，區塊鏈技術去中心化的特點也與政府監管天然存在沖突。根據區塊鏈技術的去中心化程度高低，筆者將區塊鏈分為公有鏈、聯盟鏈和私有鏈三種類型，而國內交易平臺使用的是公有鏈與聯盟鏈。公有鏈的使用主體十分廣泛，去中心化的程度極高，鏈上節點不僅分布廣泛而且鏈上信息自動產生后不可更改。聯盟鏈則更為封閉，僅對特定組織或人群開放。為降低節點配置錯誤風險，保障用戶數據交換的安全性與可靠性，交易平臺創立了一個自治組織，該組織依托智能合約實現自主治理與決策流程，展現高度的自治性。這種自治性為買賣雙方提供了最大的交易自由，但同時也引發了信息安全風險不可控的社會擔憂。基于此，為防范交易平臺的技術安全風險，政府的監管介入也是必要的。由于采用公有鏈的交易平臺去中心化程度較高，政府的監管無論是在事前還是事后都面臨較大的難度。因此，在保障交易自由與安全的同時，如何平衡交易平臺交易自由度與政府監管的關系成為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四、NFT數字作品交易平臺著作權侵權責任認定與承擔方式

（一）梯次分配平臺注意義務

2021年10月，國家市場監管總局發布了《互聯網平臺分類分級指南（征求意見稿）》《互聯網平臺落實主體責任指南（征求意見稿）》，體現了我國按照不同類型調整互聯網平臺責任的趨勢。筆者認為司法機關通過對交易平臺進行類型分類和大小分級，可以針對不同梯次的交易平臺劃分各自的注意義務，使平臺的責任承擔更為公平和合理。對交易平臺的分類分級，司法機關應遵循以下兩個步驟。第一，司法機關根據提供服務的類型不同，將交易平臺分為技術服務提供者和技術服務提供者兼內容服務提供者兩種類型。當交易平臺只提供技術服務時即承擔較低的注意義務；當交易平臺兼具內容服務提供者和技術服務提供者的角色時，它們對上傳的數字作品應當具有嚴格的審查義務［9］。第二，司法機關從平臺活躍用戶數量、平臺的技術限制能力、平臺的營利能力三個角度出發，可將交易平臺分為超級平臺、大型平臺和中小型平臺。對構成中小型平臺的交易平臺，它們只需要承擔一般的注意義務。而對那些構成超級平臺或大型平臺的交易平臺，由于這些平臺通常具備較高的技術水平、多元化的營利方式和強大的信息處理能力，它們有責任更為主動地履行更多的注意義務，包括事前預防、事中保障和事后止損等。

（二）探索侵權責任承擔方式

當交易平臺并非侵權內容的提供者時，如果因故意或重大過失未能履行其應盡的義務，從而間接導致了侵權行為，那么它應當承擔連帶責任，其侵權責任承擔方式主要有停止侵害和賠償損失兩種。

第一，“停止侵害”既是NFT數字作品著作權侵權責任中最重要的責任承擔形式，也是維護數字作品著作權人權益的必然之舉。在NFT數字作品著作權侵權案件中，由于著作權人難以直接從交易平臺上獲取侵權人的真實信息，通常選擇將平臺作為訴訟對象。由于區塊鏈技術的不可篡改性，為了真正停止侵權行為，平臺唯有選擇刪除NFT所代表的元數據代碼。但需要注意的是，區塊鏈社區重視自治性，而刪除行為需要獲得超過一半的算力節點的共同支持才能完成，平臺頻繁地調動如此大量的節點不僅成本高昂，還會對自身的穩定運行造成影響，這與比例原則相違背。因此，在現有技術條件下，司法機關可要求交易平臺將侵權NFT數字作品的訪問地址發送至一個無法解鎖的“黑洞”中，以保證其內容無法被讀取或再次進行交易，從而有效地避免侵權損害的進一步擴大或者二次侵權發生。

第二，“賠償損失”的主要目的是彌補著作權侵權的實際損失以及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費用。依據著作權法的規定，相關主體侵犯著作權的賠償損失的數額主要根據被侵權NFT數字作品著作權的實際損失或交易平臺的侵權獲利來確定。在NFT數字作品鑄造和交易過程中，平臺一般會收取用戶傭金或服務費，這些費用扣除必要成本后即為平臺的利潤。當被侵權NFT數字作品著作權人的實際損失或交易平臺的侵權獲利均無法計算時，司法機關可參照許可使用費給予賠償。如果上述計算方式均無法確定賠償數額，司法機關可兜底適用法定賠償方式。此外，如果侵權人故意侵犯NFT數字作品著作權人的著作權情節嚴重的，經著作權人申請，法院可以適用懲罰性賠償制度。

除了以上兩種責任承擔方式，我們還可探討將著作權侵權不停止制度融入NFT數字作品侵權責任體系，使其作為一種補充性處理機制［10］。根據2016年頒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二）》規定，被告構成對專利權的侵犯，權利人請求判令其停止侵權行為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但基于國家利益、公共利益的考量，人民法院可以不判令被告停止被訴行為，而判令其支付相應的合理費用。這是我國知識產權立法首次對侵權不停止制度作出明確規定。然而，在涉及NFT數字作品的著作權侵權爭議中，由于NFT運用了區塊鏈技術來確保交易安全，實際上難以完全實施著作權侵權不停止制度。同時，NFT交易通過智能合約自動執行，交易頻次無法人為干預，一旦要求停止侵權，不僅成本高昂，也可能影響區塊鏈的穩定，甚至波及多個無辜交易方的合法權益。這不僅不利于NFT商業模式的成長，還可能破壞NFT交易中的信任基礎。因此，在處理NFT數字作品的著作權侵權爭議時，為了平衡著作權人、NFT數字作品交易相關方與社會公眾的利益關系，司法機關可以探索采用更充分的賠償或經濟補償等替代措施，以替代著作權侵權不停止制度的責任承擔。

五、結語

中華文明擁有豐富而悠久的傳統文化，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通過應用區塊鏈技術，以NFT形式承載的數字作品與傳統紙質媒介承載的作品相比具有不可復制、篡改、分割的優勢，是元宇宙時代現代科技與文化產品結合的典范。在NFT數字作品的創作和交易過程中，交易平臺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其不僅是連接創作者和購買者的交易紐帶，也是維持NFT數字作品交易市場規范、穩定發展的重要力量。因此，司法機關明確認定交易平臺責任應以過錯作為追責基本依據，同時兼顧激勵基于區塊鏈技術的作品創作和平衡多方主體利益。交易平臺不管是作為技術服務提供者還是技術服務提供者兼內容服務提供者，都應當嚴守法律法規，完善著作權審查機制，以降低侵權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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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王江橋.NFT交易模式下的著作權保護及平臺責任［J］.財經法學，2022（05）：70-80.

［作者簡介］陸繁鵬（2000—），男，江蘇響水人，南京理工大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