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發現《山居四要》最早版本元至正刻本版本流變探研

摘 要：元代著名類書《山居四要》在中國傳統醫學及農學研究方面具有較大學術價值，但學界所據悉為頗多錯訛的明代胡文煥刻本。實際上，臺灣圖書館尚藏有一個徐勉之、王元裕作序的元至正二十年刻本，其為該書最早刊本。這一發現提供了厘清《山居四要》版本流變的關鍵：作者汪汝懋還以徐、王序本雕板印行了兩個（增刻）重印本，即楊彝序本和劉仁本序本。循此以進，相關淵源不明的刊本、抄本乃可一一考定。

關鍵詞：元代 《山居四要》 類書 汪汝懋

中圖分類號：G256.2；K24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24）03-0087-07

元汪汝懋《山居四要》是一部日用類書1，在中國傳統醫學及農學研究方面具有較大學術價值。《中國古籍總目》《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均僅著錄其有明《格致叢書》本、《壽養叢書》本2，其他專科目錄亦僅著錄其有明胡文煥刻《格致叢書》本、《壽養叢書》本及清抄本三個版本3。實際上，《格致叢書》本以《壽養叢書》本雕板重印，清抄本亦抄自《壽養叢書》，則三本同為一本。雖有個別學者對該書內容、作者及版本進行過探討，但均基于胡刻本為論，且極簡略。4直到近年，該書所出各種點校本、影印本，所據底本也都是胡刻本。5筆者在研究宋元農書的過程中，發現日韓漢籍書目著錄了幾種與胡刻本卷帙不同的刻本或抄本1，推測這些版本或有一個共同祖本存世，去年果然發現了《山居四要》的最早刊本——元至正二十年（1360）刻本，藏于臺灣圖書館。此本孤本僅存，彌足珍貴，遂不避弇陋，以此新發現為據，對《山居四要》的版本問題加以考定。

一、元至正二十年刻本是《山居四要》最早刊本

元至正二十年（1360）《山居四要》刻本全書分四卷，卷一為《攝生之要》，卷二為《養生之要》，卷三為《衛生之要》，卷四為《治生之要》。書前有徐勉之、王元裕序及目錄（均為常見的胡刻本所無）。卷一卷目后分三行題署“桐江野客汪汝懋遁齋編集”“爛柯樵者陳止善可齋校正”“鄞江釣侶徐仁文訥齋繕寫”，接著是汪汝懋自序。徐序每半頁八行、行十三字，隸書字體；王序每半頁八行、行十四至十六字，行書字體；汪序每半頁十二行，行十八字，楷書字體；正文每半頁十二行、行二十三字，楷書字體。版式仍承南宋傳統，為白口，四周雙邊、雙黑魚尾，上魚尾下方記卷次，下魚尾下方記頁次，是典型的元浙本風格。卷四所附《文房必用》《行廚備急》《省心法言》已佚，賴后抄補以成完帙。

據汪汝懋自序，《山居四要》是在楊瑀著作基礎上增輯而成的：

前攝太史令錢唐楊公瑀……集為《攝生要覽》……《衛生要覽》……《養生要覽》……《治生要覽》。公守建德日，余為屬縣官，手抄得之。近寓四明，臥病閑居，復取披閱。以四圖皆有裨于日用，故特于《攝生之要》推本《素問格言》（目錄、正文作“起居格言”）冠于編端，而以《居宅避忌》（目錄、正文作“營宅避忌”）、《人事防閑》及《蒞官警戒》附焉。又以《養生》《衛生》二編，分類析目，各增其未備。亦以《辟谷救荒》良方附于《養生》之后，《六畜病方》附于《衛生》之后。其《治生之要》，悉取《文房必用》《行廚須知》（目錄、正文作“行廚備急”）附之。復取《省心法言》警悟世俗者，類載其末。總為一編，分為四卷，目之曰《山居四要》，以備居家居官者之觀覽。2

可見，汪氏所增內容為卷一之《營宅避忌》《人事防閑》《蒞官警戒》，卷二之《辟谷救荒》，卷三之《六畜病方》，卷四之《文房必用》《行廚須知》，書末之《省心法言》（包括養性保命、立身持己、理家接物、居官蒞政四目）諸節。此外，卷二、卷三還作了“分類析目，增其未備”的工作。

汪氏自序署款系時為“至正庚子夏四月丁巳”，即至正二十年（1360）四月一日，則《山居四要》成書于此年。3徐勉之序系時作“至正庚子孟夏之月”4，王元裕序系時作“至正二十年龍集庚子夏至日”5。徐序云“（汪汝懋）命工付梓以傳，予得而觀之”6，可見汪氏成書后馬上就開雕了，并于當月完工印出了樣書，徐勉之作序所覽就是印出的樣書而非稿本。當然，正式印本是等到五月中旬收齊徐序、王序才補雕付印的，可見汪氏書成后急于出版的心情。顯然，元至正二十年（1360）藏本是《山居四要》的最早刊本。

二、懷仙閣藏朝鮮刊本是日本藏元祿十年抄本所據底本

令人奇怪的是，懷仙閣藏朝鮮刊本《山居四要》（四卷，“每半板十行，行廿字”）雖同樣于卷一卷目后題云“桐江野客汪汝懋遁齋編集、爛柯樵者陳止善可齋校正、鄞江釣侶徐仁文訥齋繕寫”，但書前卻是“至正庚子（二十年，1360）十月錢塘楊彝序”1，而沒有徐、王序。則此朝鮮重刊之本所據底本必非徐、王序本，那么，其底本孰是？細按楊序，其有云：“（汪汝懋）及來鄞江，齋居無事，乃出而益以所聞見……無不具焉。刻而摹之，可置巾笥，庶幾出入便于觀省，使夫無有求而不得之嘆。”2可見，《山居四要》在首刊之徐、王序本推出后，同年秋冬之際汪氏又有請楊彝作序之舉。楊彝作序所覽同樣是刊印樣書而非稿本，汪汝懋十月收到楊序后再補雕付印并冠于書前——此楊序本就是懷仙閣藏朝鮮刊本之底本。

今日本國立公文書館藏有一個元祿十年（1697）四卷本抄本，書前同為楊彝序，則其錄自懷仙閣藏朝鮮刊本或其底本楊序本。豐臣秀吉當政時期，曾于1591—1593、1597—1598年兩次入侵朝鮮，大將宇喜多秀家、毛利輝元掠回大量朝鮮典籍。日本慶長二年（1597），曲直瀨正琳為宇喜多秀家妻療疾，豐臣秀吉賜其錦衣金銀外，又以“自朝鮮帶來的數車圖書悉數賜之”3。因曲直瀨正琳曾獲后陽城天皇賜號“養安院”，故其家藏圖書被稱為養安院藏書，但“養安院藏書”印是其后裔正珪時才施用的。正珪（1686—1748）別號懷仙樓（亦稱懷仙閣），撰有《懷仙樓書目》，共著錄醫書二百四十八部，包括朝鮮本醫書四十七部，4其中就有《山居四要》。行文至此，可以肯定地說，元祿十年（1697）本是懷仙閣藏本的抄本。江戶末期，養安院藏書多獻入幕府直轄的官方醫學教育機構多紀氏醫學館，明治維新后被日本政府接收，但現日本相關圖書館并沒有懷仙閣藏本《山居四要》5，其或已佚。令人欣慰的是，我們仍可據元祿十年（1697）抄本一窺其貌，如卷三之末“新增諸證雜方一類”就為徐、王序本所無。

據上，懷仙閣藏本《山居四要》似為豐臣秀吉賜與的、毛利輝元擄掠自開寧、星州者，但筆者深入研究后發現并非如此。日本宮內廳書陵部藏有一部《山居四要拔萃》，編譯者玄朔跋云：

（1592侵朝時）豐臣輝元（毛利輝元）公在開寧縣，而偶爾得沉疴，予依殿下（豐臣秀吉）之命，不遠千里干（“干”字衍）以療之。經歷密陽館之日，幸得《山居四要》之一部。……相公聞之，就予請以倭語書寫焉，不克辭讓，而[走]兔毫以應公求云爾。……天正廿年龍集壬辰仲冬下浣，日東洛下延命院玄朔書于開寧青秀樓下。6

據此可知，第一，本書是玄朔應毛利輝元請求而編譯的，既曰“拔萃”，自然是抽繹《山居四要》精要而成（書序全刪，仍為四卷）。第二，玄朔手中的《山居四要》得之于其前往毛利輝元駐地開寧途中的密陽，被其攜回日本收藏，傳到后世即所謂懷仙閣藏本。玄朔即曲直瀨玄朔，又被稱作曲直瀨道三，實際是道三二代目，養安院曲直瀨正琳是其同門、妹婿，懷仙閣主人正珪是正琳五世孫。在此要追問的是，豐臣秀吉賜與正琳的毛利輝元掠自朝鮮的圖籍中有沒有《山居四要》呢？也是有的，只是當時毛利氏自己不知道而已。為行文方便，后文再予論述。

三、韓國振興院藏本、東京大學藏本即《考事撮要》所載晉州刊本

韓國振興院圖書館也藏有一個《山居四要》朝鮮刊本，1994年被韓國認定為國寶，內容同于上述懷仙閣藏本，但書前作序者既不是徐勉之、王元裕，也不是楊彝，而是劉仁本，署作“至正庚子（二十年，1360）臘月奉訓大夫、江浙行樞密院判官天臺劉仁本序”1。可見此本并非據自徐王序本、懷仙閣藏朝鮮刊本或其底本楊序本。學界熟知的明胡文煥刻本書前為劉仁本序，但胡刻本合刻《加減十三方》，是五卷本，而振興院藏本是四卷本，無《加減十三方》；胡本每卷卷目后分兩行題云“桐江野客遁齋汪汝懋編寫”“西湖醉魚全庵胡文煥校正”2，而振興院藏本與徐王序本同，僅于卷一卷目后題“桐江野客汪汝懋遁齋編集、爛柯樵者陳止善可齋校正、鄞江釣侶徐仁文訥齋繕寫”。顯然，胡刻本絕非振興院藏本所據之底本。詳審劉仁本序，其云：“今始鋟梓以傳……其曰攝生者……曰養生者……曰衛生者……為治生焉……終篇乃纂附省心造道、慮事應物慎修古今格言……暇日攜以詣余征序引。”3可見，跟徐勉之、楊彝一樣，劉仁本作序所觀也是刊印樣書而非稿本。汪汝懋臘月收到劉序后，如前炮制，再次補雕冠之于書前付印。也就是說，振興院藏朝鮮刊本的底本就是這個劉序本。

振興院藏本未見他書著錄，朝鮮王朝魚叔權《考事撮要·八道程途》所載晉州冊板中有《山居四要》一書4而又不見其蹤，振興院藏本是否就是晉州版傳世之本呢？這可以由日本東京大學圖書館鶚軒文庫收藏的一個朝鮮刊四卷本5得到確證。如前所述，豐臣秀吉侵朝時，大將毛利輝元于開寧、星州一帶搶掠了大量典籍，晉州版《山居四要》當為該部掠回6，后由豐臣秀吉賜予養安院曲直瀨正琳，書中所鈐“養安”“養安院藏書”藏書印便是明證。換言之，東京大學藏本就是《考事撮要》所載晉州版。而振興院藏本與東京大學藏本：同為劉仁本序，同題“桐江野客汪汝懋遁齋編集、爛柯樵者陳止善可齋校正、鄞江釣侶徐仁文訥齋繕寫”；同為四周雙邊，每半頁十行、行二十字。顯然，振興院藏本亦為晉州本。振興院藏本收藏館方未能定其刊刻年代，東京大學藏本館方定為朝鮮“明宗（1545—1567在位）宣祖（1567—1608在位）年間”，在確知兩個藏本都是晉州版后，這個問題就很好解決了——最早記載晉州版的《考事撮要》初刊于朝鮮明宗九年（1554），因此這兩個藏本即晉州版《山居四要》必付梓于明宗九年（1554）之前。7

除前揭元祿十年（1697）抄本外，日本國立公文書館還藏有一個寬政八年（1796）抄本（述志堂抄、高澤?校），書前同為劉仁本序，內容亦同，其必為東京大學藏本之抄本。

四、懷仙閣藏本、晉州刊本與徐王序本的關系

《山居四要》懷仙閣藏本書前楊彝序作于元至正二十年（1360）十月，晉州刊本書前劉仁本序作于同年臘月，兩人作序時間相隔甚短。有無可能兩本為同一刊印本，即是說楊序、劉序均位于書前，在傳承過程中楊序脫落以致書前僅存劉序，遂成今日振興院藏本、東京大學藏本之面貌？筆者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劉仁本時任江浙行樞密院判官，是元末浙東文壇領軍人物；楊彝雖曾任慈湖書院山長，但其地位及影響力遠不能與劉氏相提并論，從邀序延譽的角度說，如兩序同列書前，劉序當在楊序之前，脫落者當是劉序而非楊序。且即使兩序按系時先后排列楊序在前，有脫落之可能，但保存至今的振興院、東京大學兩個藏本均完整脫去楊序而僅存劉序，太過巧合，毫無此種可能；退一步說，如果這一巧合存在，那還必須進一步將所有國內相關傳本僅有劉序的原因也歸之于楊序均完整脫去，這無異于天方夜譚。簡言之，楊序本、劉序本是兩本而絕非一本。

那么，汪汝懋在一年內三次刊印《山居四要》一書有可能嗎？據上述，汪氏至正二十年（1360）初書成即“命工付梓”，并以印成的樣書送交徐勉之、王元裕作序，五月收到兩人序文后即補刻印行。當時各地起義風起云涌，元朝天下已失大半，可以想見汪汝懋對該書市場反應并無把握，故而印數不多——這正是今天徐王序本孤本僅存的重要原因之一。但由于《山居四要》是日用類書，“窮鄉寡陋賴以有”1，且其時浙東局勢仍然相對安寧，書甫推出竟然頗受歡迎。汪氏遂在原書卷三之末“六畜病方”后增輯補刻“新增諸證雜方一類”，包括治燒酒醉傷、治紅白痢證、治產后惡露不止、治脫肛不收、治蛔蟲寸白蟲、治小兒疝氣腫硬等一百二十九個細目，復以樣書呈送楊彝、劉仁本邀序。劉仁本當時正勠力王事，忙于向元廷督運漕糧，汪汝懋對其是否有暇、何時有暇為己書作序并無把握，故而十月收到楊彝序文后即補刻之并冠于書前印行，以應歲末圖書市場之需。待到臘月時，汪氏終于收到劉仁本序文，于是又補刻劉序以易楊序冠于書前印行——這就是楊序本、劉序本卷三之末有“新增諸證雜方一類”而徐王序本無，劉序本跟楊序本內容一樣而序作者不同的原因。惟彼時已近年關，因此劉序本的印行也可能是至正二十一年（1361）春節后之事，不論劉序本印行于春節前還是春節后，按公元推算都已屬1361年。在《山居四要》諸作序者中，劉仁本地位最高、影響最大，從推廣銷路而言，可以肯定劉序本印數最多，這就是后世多見劉序本的原因。

汪汝懋既于至正二十年（1360）上半年雕板，從成本角度說，楊序本、劉序本自無須重新雕板，徐王序本、楊序本、劉序本三本均題署“桐江野客汪汝懋遁齋編集、爛柯樵者陳止善可齋校正、鄞江釣侶徐仁文訥齋繕寫”亦為明證。換言之，楊序本、劉序本均為以徐王序本雕板（增刻“新增諸證雜方一類”，刪徐王序分別易以楊、劉序）重印而已。如此，則楊序本、劉序本版式當與徐王序本相同，但為何懷仙閣藏本、振興院藏本及東京大學藏本，與臺灣藏本并不相同呢？——此理至為明顯，因為懷仙閣藏本、振興院藏本及東京大學藏本是朝鮮以楊序本、劉序本為底本的重刊本，并非覆刻本，版式當然不同于所據底本。

五、胡文煥刻本與嘉靖十九年刻本的關系

國內藏《山居四要》古籍版本是學界熟知的《壽養叢書》本、《格致叢書》本，由明代著名書商、藏書家胡文煥編刊。前者刻于萬歷二十年（1592），三十一年（1603）后者據以重印，故分別又被稱為萬歷二十年（1592）虎林胡氏文會堂本、萬歷三十一年（1603）虎林胡氏文會堂本。胡刻本全名《新刻山居四要》，書前為劉仁本序，全書五卷。《山居四要》本為四卷，何來五卷？據研究，胡刻本卷五《加減三十方》實為元人徐文中《醫家秘傳隨身備用加減十三方》，是書為胡文煥最早羼入的嗎？胡氏刻書“每改易前人卷第”2以新人耳目、招徠讀者，似乎確有可能。但日本《經籍訪古志·補遺》有一條按語與此推測相矛盾：“高階氏藏有嘉靖庚子（十九年，1540）刊本（《山居四要》），合刻《加減十三方》。”3《補遺》為醫部，故又稱《醫籍訪古志》，主要由森立之撰成。森立之不僅是日本江戶末期的文獻學家，也是醫學家，書為親見，所言應不謬。則《山居四要》嘉靖十九年（1540）刊本已經加入了《加減十三方》的內容，胡刻本只是依樣畫葫蘆而已。胡文煥還編刊了《合刻延壽書》叢書，《合刻延壽書》亦稱《延壽書》，跟《格致叢書》一樣，也是用《壽養叢書》板重印的，日本國立公文書館有藏。

《山居四要》嘉靖十九年本刊刻者為誰呢？惟一的線索見諸明人潘一駒在程熙刻《晞發集》卷末所書跋語：“此《晞發集》及《演繁露》《山居四要》三書，皆祖母程氏家舊刻，向在予齋中。其二書為諸父景升先生攜去，與涉江諸稿一時并遭回祿，惟是刻予所吝留，故得獨存。”1程熙刻程大昌《程氏演繁露》、謝翱《晞發集》分別在嘉靖二十八（1549）至三十年（1551）、嘉靖三十四年（1555）2，如果他嘉靖十九年（1540）已經刊刻過《山居四要》，其繼刻之事似無可能延耽到十年之后；并且，程大昌是程氏遠祖，《程氏演繁露》更可能才是其首刻之書，這從《程氏演繁露》《晞發集》二書刊刻的先后順序亦可見出。換言之，潘一駒藏《山居四要》非程熙所刻。如此，潘一駒所言程氏又是誰呢？

潘一駒是潘之惺次子3，潘之惺是潘周南長子，潘周南是潘侃長孫4。潘侃妻程氏5，即潘一駒所言“祖母程氏”（準確說是曾祖母）。程氏宗族是明代出版業世家，從事刻書者甚眾，明代有名的出版家程榮、程百二、程敏政、程君房、程大位、程大憲等均為其族人。其中專刻醫書而時間吻合者有程伊、程銳，但程伊所刻均本人著作，程銳則于嘉靖十八年（1539）刊刻過《秘傳經驗痘疹》（不分卷），6可見后者于十九年（1540）再刻《山居四要》實為順理成章之事——這與潘一駒“此《晞發集》及《演繁露》《山居四要》三書，皆祖母程氏家舊刻”之說亦不矛盾，程煦、程銳皆徽州程氏，潘一駒統而稱之曰“祖母程氏家”，完全沒有問題——程銳刻《秘傳經驗痘疹》是經過重新編次的，則其刻《山居四要》時重編增入《加減十三方》亦可想見；且其家室富有而樂善好施，《山居四要》又是民眾常備的日用類書，增入《加減十三方》俾益讀者，對他來說也是善舉。跟《山居四要》嘉靖十九年（1540）刊本一樣，程銳刻《秘傳經驗痘疹》也傳到了日本7，或即因兩書為同一家書鋪出版物且刊刻時間密近，故而在圖書市場上同批被采購回日本。簡言之，嘉靖十九年本刊刻者為程銳，其增入了《加減十三方》。

六、結語

綜上所述，《山居四要》最早刊本是作者汪汝懋元至正二十年（1360）刻徐勉之、王元裕序本，同年汪氏又據徐王序本增刻重印了楊彝序本和劉仁本序本。楊序本、劉序本雖已不存，但由朝鮮王朝分別據以重刊的懷仙閣藏本（有日本元祿十年抄本）、晉州刊本（有韓國振興院藏本、東京大學藏本）仍可窺其原貌。《山居四要》本為四卷，明嘉靖十九年（1540）程銳重刻時益以《加減十三方》，后胡文煥依之重刻《壽養叢書》本，又據《壽養叢書》雕板重印《格致叢書》本、《合刻延壽書》本，遂形成今所常見的五卷本系統。至于日本內閣文庫所藏《山居四要拔萃》寫本，則是懷仙閣藏朝鮮重刊楊序本的節本。為清眉目，茲作下圖以概見其流變（見圖一）：

總之，至正二十年（1360）刻本《山居四要》具有重要的文獻學價值。只有在此基礎上，才能確定懷仙閣藏本、振興院藏本及東京大學藏本的真實性和刊刻年代、所據底本和版本價值；才能肯定日本元祿十年（1697）、寬政八年（1796）抄本所據原本；才能揭顯嘉靖十九年（1540）刊本5ja1Xf6wMlsD1cwAH75bGBx/nE+wk5PsgA2hbE7qkYs=及胡刻本之所從出。一言以蔽之，才能厘清《山居四要》的版本流變。

A Study on the Circulation of the Zhizheng Edition of Shan Ju Si Yao in Yuan Dynasty

Li Xingjing Qiu Zhicheng

Abstract：The famous encyclopedia Shan Ju Si Yao in the Yuan Dynasty has great academic value in the stud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nd agronomy. However， the Hu wenhuan edition of the Ming Dynasty，often used by scholars，contains many errors. In fact， there is still a block-printed edition of the 20th year of Yuan Zhizheng prefaced by Xu Mianzhi and Wang Yuanyu in Taiwan Library， which is the earliest edition of the book. This discovery provides the key to clarify the evolution of the version of Shan Ju Si Yao ： the author Wang Rumao also reprinted two versions， namely the ones with Yang Yi 's preface and Liu Renben 's preface. Following this， the relevant sources of unknown publications， transcripts can be determined one by one.

Key words：The Yuan Dynasty ；Shan Ju Si Yao；Cyclopedia；Wang Rumao

責任編輯：王 進

作者簡介：李幸璟，女，1998年生，廣東湛江人，歷史學碩士，廣東省梅州市學藝中學教師，研究方向為宋史。

邱志誠，1973年生，四川巴中人，歷史學博士，安徽大學歷史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宋史、農學史、文獻學。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宋以后中國傳統農學的發展及現代轉型研究”（項目編號：22BZS038）階段性研究成果。

1 按，因系類書，內容涵蓋醫學、農學，學者多徑視之為醫書或農書（見注釋2～5及下頁注釋1所揭論著），是不準確的。

2 中國古籍總目編輯委員會編：《中國古籍總目·叢部》，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196、199頁；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編輯委員會編：《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叢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245頁。又，明清史志書目或僅錄書名，如《文淵閣書目》《菉竹堂書目》《寶文堂書目》《脈望館書目》等；或兼及著者，如《百川書志》《萬卷堂書目》《續文獻通考·經籍考》《醫藏書目》等，均不記版本。

3 王毓瑚：《中國農學書錄》，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17頁（初版于1957年）；張芳、王思明主編：《中國農業古籍目錄》，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年版，第12頁；中國中醫研究院圖書館編：《全國中醫圖書聯合目錄》，中醫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607頁；嚴世蕓主編：《中國醫籍通考》，上海中醫學院出版社1990～1993年版，第1523頁；裘沛然主編：《中國醫籍大辭典》，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02年版，第1246頁；薛清錄主編：《中國中醫古籍總目》，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年版，第765頁。

4 鄭齊：《〈山居四要〉學術特點鉤玄》，《中國中醫基礎醫學雜志》2012年第一期，第33～34頁；李崇超、范崇峰：《〈山居四要〉版本及學術思想研究》，《江西中醫藥》2015年第七期，第7～8頁。

5 如汪汝懋編，楊金生、楊莉校點：《山居四要》，曹洪欣總主編，張志斌主編：《中醫養生大成》第一部，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2012年版；汪汝懋著，李崇超校注：《山居四要》，周仲瑛、于文明主編：《中醫古籍珍本集成》，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14年版；汪汝懋撰，李崇超校注：《山居四要》，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5年版；汪汝懋：《山居四要》，張華敏、李鴻濤主編：《中醫養生珍本集萃》，中醫古籍出版社2019年影印本。

1 [日]三木栄：《朝鮮醫書誌》，學術図書刊行委員會1973年版，第273～274頁；[日]天野元之助著，彭世獎、林廣信譯：《中國古農書考》，農業出版社1992年版，第141頁；崔秀漢編著：《朝鮮醫籍通考》，中國中醫藥出版社1996年版，第195～196頁。

2 汪汝懋編集：《山居四要》卷一，臺灣圖書館藏至正二十年（1360）刻本，第1頁a～2頁b。

3 余瀛鰲、傅景華主編《中醫古籍珍本提要》（中醫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438頁）認為《山居四要》成書時間為1350年，是不正確的。

4 徐勉之：《〈山居四要〉序》，汪汝懋編集：《山居四要》卷首，臺灣圖書館藏至正二十年（1360）刻本，第2頁b。

5 王元裕：《〈山居四要〉序》，汪汝懋編集：《山居四要》卷首，臺灣圖書館藏至正二十年（1360）刻本，第2頁b。

6 徐勉之：《〈山居四要〉序》，汪汝懋編集：《山居四要》卷首，臺灣圖書館藏至正二十年（1360）刻本，第1頁b～2頁a。

1 [日]澀江全善、森立之等撰，杜澤遜、班龍門點校：《經籍訪古志·補遺》，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365頁。

2 楊彝：《〈山居四要〉序》，汪汝懋編集：《山居四要》卷首，日本國立公文書館內閣文庫藏元祿十年（1697）抄本，原書無頁碼。

3 [日]阿部吉雄：《日本朱子學と朝鮮》，東京大學出版會1978年版，第27頁。

4 參見[日]町泉壽郎：《曲直瀨養安院家與朝鮮本醫書》，王勇主編：《書籍之路與文化交流》，上海辭書出版社2009年版，第443、456頁。按，町泉壽郎據所收書下限推定《懷仙樓書目》大約撰于安永（1772—1780）年間，但正珪撰成后后世有所增補亦屬可能。

5 詳參[日]町泉壽郎：《曲直瀨養安院家與朝鮮本醫書》，王勇主編：《書籍之路與文化交流》，上海辭書出版社2009年版，第459～461頁。

6 [日]曲直瀬玄朔：《山居四要抜粋》卷末，宮內庁書陵部藏寫本，原書無頁碼。按，京都大學圖書館富士川文庫也藏有一本《山居四要拔萃》，亦出玄朔之手。據書末跋文知此本是玄朔送給毛利部下大江元清的，宮內廳書陵部藏本是呈送給毛利輝元的。兩本文字偶有不同，如“予依殿下之命，不遠千里干以療之”，富士川文庫藏本作誤為“予依殿下之命，不遠令不遠千里干以療之”，故此處引文以兩本對校。

1 劉仁本：《〈山居四要〉序》，汪汝懋編集：《山居四要》卷首，韓國國學振興院圖書館藏本，第2頁b。

2 汪汝懋編集：《山居四要》，《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八十二冊《壽養叢書》，書目文獻出版社1988年影印本，第366、371、376、390頁。

3 劉仁本：《〈山居四要〉序》，汪汝懋編集：《山居四要》卷首，韓國國學振興院圖書館藏本，第1頁a、b。

4 [朝鮮]魚叔權：《考事撮要》，張伯偉編：《朝鮮時代書目叢刊》第三冊，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1467頁。

5 按，館方敘錄云“《山居四要》四卷附一卷”，但所謂附錄乃汪汝懋于卷四所增之“文房必用、行廚備急、省心法言”。

6 按，晉州在開寧、星州附近。

7 按，韓國學者金致雨據三木栄《朝鮮醫書志》“京都宮廷高階家”藏有嘉靖庚子（1540）刊本云云，推斷晉州本刻于朝鮮中宗三十五年（1540）（《》，2007年版，第310～311頁），即以晉州本所據底本為嘉靖庚子刊本。但三木氏所言“京都宮廷高階家”即森立之《經籍訪古志·補遺》所謂之“高階氏”，而高階氏藏嘉靖庚子刊本“合刻《加減十三方》”，是五卷本，晉州本則為四卷本，顯然金氏推測不確。

1 徐勉之：《〈山居四要〉序》，汪汝懋編集：《山居四要》，臺灣圖書館藏至正二十年（1360）刻本，第2頁a。

2 邱志誠：《周守忠及其〈養生雜類〉再研究》，《中醫藥文化》2022年第一期，第79頁。

3 [日]澀江全善、森立之等撰，杜澤遜、班龍門點校：《經籍訪古志·補遺》，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365頁。

1 謝翱：《晞發集》卷末，《宋集珍本叢刊》第九十一冊，線裝書局2004年影印本，第60頁。

2 徐學林編著：《徽州刻書史長編》第二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308～309頁。

3 李維楨《孝廉潘伯子墓志銘》記云：“玄超（之惺字）……舉二子，長曰一驥……次曰一駒。”參見李維楨：《大泌山房集》卷八十六，《明別集叢刊》第四輯第十冊，黃山書社2013年影印本，第399頁。

4 李維楨：《大泌山房集》卷七十二《潘長公家傳》，《明別集叢刊》第四輯第十冊，黃山書社2013年影印本，第126～127頁。按，潘周南二弟召南即潘景升父，則乾隆《歙縣志》“潘一駒，字嘉客，之恒（景升字）從弟也”（劉大櫆纂，張佩芳修：乾隆《歙縣志》卷十四《人物志四》，《中國方志叢書》華中地方第二三二號，成文出版社1975年影印本，第1018頁）的說法是錯誤的。

5 汪道昆《潘孺人傳》記云：“孺人潘孝廉侃妻也……父處士，曰程柏。”參見胡益民、余國慶點校：《太函集》卷三○，黃山書社2004年版，第651頁。

6 徐學林編著：《徽州刻書史長編》第二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306～308頁。

7 [日]丹波元胤編《中國醫籍考》“程氏（晨峰）《經驗痘疹治法》”條云：“余家存明人鈔本治痘方三本，舊不分卷第，有嘉靖十八年己亥春望新安程銳跋。”參見[日]丹波元胤編：《中國醫籍考》卷七十六《方論五十四》，人民衛生出版社1956年版，第1336頁。按，晨峰為程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