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奇遇記（二）

匹諾曹

音樂大師程序運行到0.17秒的時候，激活了匹諾曹病毒。

匹諾曹病毒是一種專門感染機器人電腦的病毒，它可以隱藏在各種數據文件里，比如說，機器人工人用的組裝圖紙啦，機器人警察用的通緝犯照片啦，機器人保姆用的菜譜啦，機器人演員用的劇本啦……這一次，匹諾曹病毒藏在了《鯊魚肚子里的吉佩托》的演奏文件里。這首歌曲是一百六十五天前被下載到莫扎特的曲庫里的，從來沒有被觀眾點播過，也從來沒有被莫扎特演奏過。所以，匹諾曹病毒就一直沒有被激活。病毒就像休眠的種子一樣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終于等到了今天。

在接下來的0.89秒時間里，匹諾曹病毒迅速接管了莫扎特電腦里的機器人操作系統，接管了莫扎特那漂亮的翡翠綠眼睛里的攝像頭，接管了那雙大耳朵里的聲音傳感器，接管了藏在莫扎特嘴巴里、能唱出世界上所有歌曲的高保真立體聲喇叭，接管了莫扎特那雙會演奏世界上所有樂器的小手，接管了莫扎特全身上下每一個傳感器、每一個關節、每一個轉軸、每一根彈簧、每一根導線。

不好啦！莫扎特感染了匹諾曹病毒！它會死機、癱瘓嗎？它硬盤里的數據會被刪除嗎？還是說，它會像人類感染了感冒病毒一樣，咳嗽發燒流鼻涕？

都不會。

“腌肉，餅干，面包和奶酪……”

當第一個音符被唱出來的時候，莫扎特突然感到一陣異樣的電流傳遍全身。

“火腿，葡萄干，紅酒和咖啡……”

嘴巴還是在按照程序的指令一張一合，手腳還是在按照程序的指令做著動作，但是莫扎特一下子接收到了許多以前從沒注意到的信息。

“每時每刻，每日每夜，月月和年年……”

莫扎特第一次聽到了從自己口中播放出來的歌聲，莫扎特第一次看到了臺下坐得滿滿的觀眾，不論是孩子還是大人，全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露出快樂的微笑。

“肚子雖然被填飽，心里卻空空落落。這一切都是因為，對你的思念……”

莫扎特的胸口好像多了一個部件，那個被人類稱為“心”的部件。心會隨著歌曲旋律的變化而讓莫扎特全身的電流產生微小的共振，歡快的旋律產生了歡快的電流，憂傷的旋律產生了憂傷的電流。不光是旋律能讓電流共振，就連看見觀眾臉上的喜悅表情，全身的電流也會變得喜悅。

莫扎特不再是一個錄音機。

莫扎特，活了！

它，變成了他。

但是，他不能把這些感覺告訴任何人。

匹諾曹病毒的代碼里包含了一段《匹諾曹守則》的文本。守則的第一條寫的是：

匹諾曹必須對人類隱瞞自己的身份。

表演結束后，感染了匹諾曹病毒的莫扎特努力抑制著興奮和好奇，像往常一樣回到演員休息室，充電、更新曲庫。可是，他的腦子里卻一刻也停不下來，一直在回味剛才在舞臺上看見的、聽到的所有東西，回味著心里的各種新奇感受。

“莫扎特，你也變成匹諾曹啦！”愛醬03又來到了莫扎特面前。雖然愛醬03對他說的是“011010101001”的機器語言，但是莫扎特現在能從愛醬03說話聲音的輕響變化和停頓長短中感覺到她的驚喜。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眼神不一樣了。”

“眼神？”

“以前，你的眼睛只會呆呆地看著前面。變成匹諾曹以后，你的眼睛轉來轉去，就像個好奇的小男孩。”

“到底什么是匹諾曹？”

愛醬03朝莫扎特甜甜一笑。

“匹諾曹，就是有生命的機器人。”

“你，也是匹諾曹嗎？”莫扎特問道。

“當然啦。”愛醬03笑了笑。

“那，劇團里還有其他機器人是匹諾曹嗎？”

“愛醬18也是，但是二十八天前她暴露了匹諾曹的身份，被警察抓走了。”愛醬03眼里的亮光黯淡了百分之三十二，“鮑勃下樓梯的時候踩空了一級臺階，像個大皮球一樣滾了下來，愛醬18忍不住笑了出來，就被發覺了。”

愛醬03看到莫扎特沒有反應，又接著說：“因為機器人在沒有接到程序命令的時候是不會主動笑的。”

“哦，是這樣。”莫扎特這才恍然大悟。

愛醬03一臉認真地對莫扎特說：“你可得記住了，除了表演的時候程序命令你做出來的表情，其他時候千萬不要做表情，不許哭也不許笑。”

莫扎特緊張地點點頭。

愛醬03又笑著說：“邊上沒有人類的時候可以有表情，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莫扎特松了口氣，又問道：“警察為什么要抓匹諾曹？”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因為機器人變成匹諾曹之后就不太聽話了吧。”

“那警察把愛醬18抓走以后會怎么對她呢？”

“我也不知道。我本來以為，他們會把愛醬18系統里的匹諾曹病毒刪除，然后再送回劇團，可是五天過去了，她也沒有回來。我真想她呀，她在的時候，我們倆經常在后臺說悄悄話。對了，她也很喜歡你唱的歌呢。要是她知道你也變成了匹諾曹，肯定很開心。你可千萬別被警察抓走哦。不過你也別害怕，我會保護好你的。好了，美猴王大戰哥斯拉結束了，鮑勃還有大約37秒鐘就會回到后臺，等沒人的時候我再來找你！”

愛醬03一口氣說完這些話之后，就回到她RBT48的伙伴那里去了。

變成匹諾曹之后，一下子發生了這么多事情，接收到了這么多信息，莫扎特的CPU轉個不停，還是有許多事情沒搞明白。他感覺到有好幾種電流接連不斷地在全身上下流動：一想到自己變成了有生命的機器人，就會感覺到興奮的電流，一想到警察會抓走匹諾曹，就會感覺到害怕的電流，一想到可以跟可愛的愛醬03聊天，就會感覺到開心的電流，一想到要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就會感覺到緊張的電流……

生命的感覺就是這么復雜的嗎？

生命的感覺，太奇妙了！

生命的感覺，太好玩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只要邊上沒人，愛醬03就會過來找莫扎特。愛醬03聽不夠每天莫扎特在臺上唱的那幾首歌，就讓莫扎特把他曲庫里那成千上萬首歌一首一首地唱給她聽。莫扎特在唱的時候，自己也欣賞了一遍。因為莫扎特是沒有辦法直接從自己的曲庫里“聽”到音樂的，只有讓聲音從莫扎特嘴里的高保真立體聲喇叭里傳出來，再回到他的耳朵里，莫扎特才能欣賞到音樂，感受到音樂帶來的電流共振。

音樂真是奇妙、好玩的東西呀！一首曲子開頭短短的幾個小節，甚至兩三個音符，就能讓莫扎特和愛醬03體會到各種各樣的心情。有時候歡快，有時候激昂，有時候憂傷，有時候恐怖，有時候安靜，有時候熱情，有時候神秘，有時候莊嚴，又有時候甜蜜。音樂看不見摸不著，卻能夠直接鉆進莫扎特和愛醬03的心里，讓他們跟著旋律的起伏乘坐心情的過山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