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全面注冊制背景下,證券服務機構被賦予很高的“看門人”期待,具有震懾性的連帶責任使其“看門人”責任被壓實,但其因雙重身份屬性難以實現人們所期望的效果。因此,法院應當以“追首惡”為目標,適當把控投資者保護限度,以因果關系初步劃定責任范圍,結合過錯類型區分責任承擔形式,綜合考慮過錯程度、原因力大小以及絕對賠償數額等因素以確定最終責任份額,并與行政執法之間建立交流互通機制,從而保障證券虛假陳述民事責任劃分的“過罰相當”,實現精準追責。
關鍵詞:證券虛假陳述;看門人;比例連帶責任;精準追責
中圖分類號:D9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3160(2024)05-0050-13
引言
2024年7月,《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指出,要“完善市場信息披露制度”,“完善中介服務機構法規制度體系,促進中介服務機構誠實守信、依法履責”[1]。在全面注冊制背景下,證券服務機構的“看門人”責任被進一步壓實,具有震懾性的連帶責任成為督促其勤勉盡責的關鍵制度。然而“一刀切式”的連帶責任卻造成“深口袋”問題,加之相關立法規范中單一的責任形式與規則留白,在司法實踐中,公平有效的連帶責任認定路徑尚未形成,這導致服務機構成為虛假陳述始作俑者的“替罪羊”與投資者求償風險的“兜底人”。本文將剖析證券虛假陳述中服務機構連帶責任的司法現狀與問題,梳理出服務機構虛假陳述連帶責任的精準追責路徑。
一、我國證券虛假陳述中服務機構連帶責任的司法實踐與現存問題
(一)我國證券虛假陳述中服務機構連帶責任的司法實踐
為探究我國當前證券虛假陳述案件中服務機構責任承擔的司法實踐特點,筆者以服務機構承擔責任的形式為標準,梳理了近年來證券虛假陳述相關糾紛案例,選取其中12個較為典型的案例進行歸納總結,并將所選案例進行分類研究,得出以下結論。
在早期的司法實踐中服務機構通常要承擔全部連帶責任,并通過事后追償的方式對自身承擔的超額賠償進行救濟。大智慧案①、金亞科技案②、康美案③、中安科案一審判決④以及華澤鈷鎳案二審判決⑤均適用了全部連帶責任。在上述判決中,法院皆未對主觀形態和原因力大小加以判斷與區分,僅以“推定故意”或“存在過錯”為由判定服務機構就全部損失承擔連帶責任。隨著經濟形勢的變化,證券虛假陳述的涉案金額不斷增加,實施造假的發行人在造假行為被揭露后通常無力支付高額賠償。這使得服務機構實際被執行的概率大大上升,增加了“深口袋”的風險。
為化解全部連帶責任帶來的“深口袋”風險,法院在司法實踐中進行了創新與補足,開始區分服務機構責任大小。中安科案件二審判決⑥中,法院開創性運用了比例連帶責任,判決證券公司與會計師事務所分別就全部損失的25%和15%承擔連帶責任。此后,比例連帶責任開始被更多證券虛假陳述案件所適用。保千里案二審判決⑦將評估機構的全部連帶責任改判為承擔30%的連帶責任;美吉特燈都案⑧中,專項計劃管理人承擔30%的連帶責任,律所與評級機構各承擔10%的連帶責任;樂視案一審判決①中,證券公司就全部損失的10%承擔連帶責任,會計師事務所分別在0.5%、1%以及1.5%的范圍內承擔連帶責任。除此之外,在保千里案件一審判決②中,法院初次在證券服務機構責任判定中適用了補充責任,判決評估機構承擔30%的補充責任。由于補充責任不具備連帶責任性質,因此多數判決仍選擇適用全部連帶責任或比例連帶責任。此外,在上述適用比例連帶責任和補充責任的案例中,大部分判決對各服務機構的主觀形態和原因力大小進行了分析,并據此區分其責任承擔比例。
在案件梳理過程中,筆者還發現,在2022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證券市場虛假陳述侵權民事賠償案件的若干規定》(下文簡稱“2022年《虛假陳述若干規定》”)正式取消前置程序規定實施之前,司法實踐中已經出現了取消行政前置程序的趨勢。在筆者所選取的12起案例中,8起發生于前置程序正式取消前。在五洋債案件一審判決③中,涉案律師事務所雖然并未受到行政處罰,但被判決承擔5%的連帶責任。在中安科案件二審判決中,證券公司和會計師事務所亦在未受到行政處罰的情況下,被判決分別承擔25%和15%的連帶責任。
(二)我國證券虛假陳述中服務機構連帶責任司法實踐面臨的問題
梳理上述判決書可以發現,我國證券虛假陳述服務機構的民事責任認定路徑并未形成統一標準,追責方式也顯露出“籠統性”與“一刀切”的弊端。
1.現有判決書鮮少明確區分“故意”與“過失”
2003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證券市場因虛假陳述引發的民事賠償案件的若干規定》(下文簡稱“2003年《虛假陳述若干規定》”)第27條,2022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證券市場虛假陳述侵權民事賠償案件的若干規定》(下文簡稱“2022年《虛假陳述若干規定》”)第13條,均在一定程度上區分了主觀過錯形態,但是大部分判決仍未對主觀過錯形態予以明確區分,只是以“存在重大過錯”“未履行注意義務”等語句一筆帶過。只有樂視案一審、保千里案二審以及美吉特燈都案一審等判決明確判斷了服務機構是基于故意還是過失,并直接使用了“重大過失”一詞。在保千里案一審和中安科案二審判決中,法院雖然對主觀過錯形態加以區分,卻僅說明不屬于明知或故意,并沒有對其過失程度予以區分。此外,在明確區分了主觀過錯形態的案件中,要求服務機構承擔連帶責任的判決均基于“故意”和“重大過失”,未提及一般和輕微過失是否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2.損失因果關系分析的缺失
損失因果關系即過錯行為與原告損失之間原因力的大小程度。上述判決中,存在“一刀切”的責任判定方式,即只要存在過錯或未履行注意義務,便判決服務機構就全部損失承擔連帶責任,并未考慮到服務機構的過錯行為與原告損失之間的因果關系大小。例如,在五洋債案件一審判決中,法院僅依據相關從業規范認定德邦證券公司在履職過程中未勤勉盡責,存在過錯,并以此判定其就全部損失承擔完全連帶責任,未分析其過錯行為對原告損失形成的原因力大小程度,不利于精準追責。
3.部分判決呈現出對行政處罰結果的過度依賴
根據2003年《虛假陳述若干規定》第6條,投資人提起虛假陳述民事賠償訴訟需要依據行政處罰或刑事裁判,但這一規定僅指法院的受理前提。同時,在2022年《虛假陳述若干規定》第2條明確取消前置程序之前,司法判決中已經開始出現不以行政處罰或刑事判決作為受理前提的傾向。例如在中安科案二審判決中,法院指出“法律并不要求責任主體均受到行政處罰后才能被列為被告”。但在實踐中,一些判決過度依賴行政處罰決定書,將之作為服務機構是否存在重大過錯的直接判斷依據。例如,在華澤鈷鎳案一審判決①中,法院直接以行政處罰決定書中載明的違規行為為依據,認定國信證券存在未勤勉盡責的過錯。
4.注意義務的標準不明
在筆者選取的案例中,雖然每份判決都提及了服務機構未勤勉盡責或嚴重違反注意義務,卻鮮有判決對注意義務具體標準進行詳盡說理。例如,在華澤鈷鎳案二審判決書中,對于國信證券的注意義務履行情況,法院僅以若盡到注意義務則應當發現虛假陳述行為為由,認定其存在重大過錯,并未具體闡明其職責、義務、標準等要素。同時,鮮有案例區分專業范圍內外的注意義務,僅有五洋債案一審判決書中簡要區分了專業范圍內的特別注意義務和非專業范圍內的一般注意義務。
5.比例連帶責任的適用粗放
筆者所梳理的案件中,適用比例連帶責任的判決書對于該種責任形式的合理性基礎說理不足,造成比例連帶責任適用粗放的問題。此外,上述判決中還呈現出責任比例范圍判斷標準不一的問題,導致不同判決中服務機構的責任比例存在巨大差異,有的高至60%、有的低至0.5%。同時,判決書中也未就比例確定依據進行詳盡說理,僅以“綜合過錯程度、原因力”以及“酌定”等詞語一筆帶過。對于比例連帶責任數額的問題,僅樂視案一審判決中提及要“統籌考慮絕對賠償數額與賠償責任比例”。
二、我國證券虛假陳述中服務機構連帶責任的反思:對“看門人理論”的再審視
為解決證券市場中投資者與發行人信息不對稱問題,美國學者曾提出“市場看門人理論”(下文簡稱“看門人理論”)[2]。“看門人理論”是基于證券市場的運行特點以及投資者利益保護需求而產生的。作為具有專業知識的主體,證券服務機構受雇于發行人,對其應當披露的信息進行核查與驗證,并向投資者出具專業意見以證明發行人所披露的信息真實、準確且完整。但隨著證券市場的發展,“看門人理論”的缺陷也逐漸顯現,21世紀初的“安然事件”、“世通公司會計造假案”以及安達信因參與造假而最終解體等一系列事件的發生,為“看門人理論”亮起警示燈。
我國證券市場也借鑒了“看門人理論”,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證券法》(以下簡稱證券法)以及相關司法解釋中要求服務機構對其制作、出具的文件負責,并以連帶責任加以震懾與約束。然而嚴格的連帶責任并沒有促使服務機構發揮“看門人”作用,反而引發諸多爭議。為探尋這一問題的癥結所在,首先要從制度設定目標出發,重新審視“看門人理論”。
首先,“看門人理論”忽視了證券服務機構的雙重身份屬性。在“看門人理論”中,服務機構被賦予對發行人相關信息進行獨立把關的“看門人”身份。而與此同時,服務機構受托于發行人,是為發行人提供證券發行服務的商業主體。因此,一方面基于監管部門的要求,服務機構要承擔起保護投資者、監督發行人的公益責任;另一方面,基于商業屬性,服務機構又需要對客戶負責,通過不斷提升服務水平來提高市場競爭力。服務機構既要作為私益主體對客戶負責,又要作為公益主體為投資者服務,該雙重身份屬性使其產生了利益沖突,因而難以實現“看門人理論”所期望的效果。
其次,“看門人理論”的理想預設往往難以實現。“看門人理論”的本意是證券服務機構以其“聲譽”為擔保來解決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因此,“看門人理論”生效的關鍵是服務機構具有較高聲譽并十分珍重此聲譽,能夠保持獨立地位并忠誠于社會公眾[3]。然而我國的服務機構由于發展歷程較短,并未像海外知名機構那樣積累了較多的聲譽資本,因此未能形成“看門人理論”所依靠的聲譽約束機制。此外,證券服務機構作為發行人聘請的專業輔助人員,需要對客戶(發行人)負責并獲取報酬。于服務機構而言,維護在客戶心中的聲譽遠比維護在投資者當中的聲譽更為重要。因此,“看門人理論”將服務機構定位為全心全意服務于公共利益的公益機構,要求其“背叛”支付報酬的客戶而忠于投資者抑或服務于監管部門,本就難以實現。此外,服務機構有效遏制發行人虛假陳述的前提是存在制約發行人的優勢,例如證監會可以對違法主體作出行政處罰從而產生震懾,而服務機構與發行人之間屬于“委托關系”,服務機構不具有足以制約發行人的優勢地位,甚至為保證后續合作,反而會被發行人壓制。
最后,當前我國監管部門和投資者對證券服務機構發揮“看門人”作用期望過高,以至于服務機構承擔了遠高于其能力范圍的注意義務。服務機構往往是基于委托人提供的資料出具專業意見,對于其所披露文件的真實性僅能提供合理保證。若要達到監管部門所要求的高標準,服務機構則需要承擔遠超其收入的核查成本,甚至遠超其專業能力范圍。如果服務機構因為沒有發現虛假陳述行為就要承擔連帶責任,久而久之,服務機構從證券市場“看門人”變為發行人虛假陳述的“兜底者”,這無疑會打擊其從業積極性。再言之,如果擔任“看門人”需要承擔與收益不匹配的高額賠償風險和高成本的注意義務,服務機構在初期接受委托時將會高度謹慎,拒絕其認為存在高“爆雷”風險的發行人的委托申請。此種以減少參與相關業務的方式規避賠償風險的做法,不利于證券市場的活躍與發展。此外,在動輒背負完全連帶責任的壓力下,當虛假陳述行為發生時,可能會出現相關服務機構故意掩蓋其虛假陳述行為以逃避監管調查的現象[4]。
“看門人理論”的初衷是通過服務機構的盡職調查來降低發行人與投資者的信息成本,從而提升市場效率。然而“看門人理論”在實踐中卻因其理想主義導致出現上述雙重身份矛盾、聲譽價值吸引力不足以及挫傷積極性等問題,使得該理論難以達到理想效果。“看門人理論”的失靈暴露出了當前證券虛假陳述機構責任配置規則的短板,因此需要重新審視“一刀切式”連帶責任的合理性并探索改進路徑。
三、“籠統式”追責與“一刀切式”追責理念的修正:“追首惡”與采用比例連帶責任
法院的“籠統式”追責和剛性適用連帶責任的“一刀切式”追責,使得證券服務機構成為發行人虛假陳述行為后果的“兜底者”,而作為“首惡”的發行人卻得以逃脫。因此,應當修正當前司法實踐之不足,實現精準追責。
(一)“籠統式”追責理念的修正:由“追首富”轉向“追首惡”
在證券虛假陳述訴訟中,為保證求償成功,原告通常會將所有相關主體列為被告而不加以區分。與此同時,法院為保護被侵權人權利,其責任判定路徑通常也具有籠統性特征。“籠統式”起訴與“籠統式”追責使得證券服務機構因其財力雄厚而成為“眾矢之的”,而作為“始作俑者”的發行人卻時常因不具有償還能力而被忽略。
首先,由“追首富”向“追首惡”轉變的首要措施在于把控投資者保護限度。法律基于投資者相對弱勢的地位,為其提供了“過錯推定”①以及“舉證責任減輕”②等保護措施。但與此相對應,證券市場也要遵循“買者自負風險原則”,即在賣者盡責的前提下,買者也需要自負一定的投資風險。若為保全投資者賠償的實現概率而將服務機構一概界定為連帶責任承擔者,則會導致“深口袋”現象,不利于培養理性投資者,也使得真正損害投資者利益的“首惡”成為“漏網之魚”。因此,法院應當把控投資者保護限度,防止投資者因前置程序的取消而進行“碰瓷式”訴訟。對此可以借鑒美國的司法實踐經驗,適度縮小民事追責范圍,防止投資者濫訴[5]。同時,法官應當對服務機構的行為、主觀過錯以及義務范圍等因素進行綜合分析,避免籠統地將其與“首惡”同等對待。
其次,法院應當堅持“過罰相當”的追責理念。在證券虛假陳述案件中,發行人是證券發行所需披露信息的第一來源,大部分服務機構只能間接獲取相關信息。與發行人相比,服務機構完整披露真實準確信息的可期待性較低,預防虛假陳述風險成本較高。服務機構對于發行人信息披露的審驗成果僅能夠提供“合理保證”而非“絕對保證”[6]。同時,不同主體之間的主觀過錯類型也存在差異。通常情況下,發行人多基于故意而實施虛假陳述行為,服務機構則大多因存在過失而產生虛假陳述后果。因此,法院應當根據“過罰相當”原則,使得責任后果與違法行為惡性程度相匹配,發揮法律的震懾作用。
最后,完善服務機構事后向發行人追償的救濟與保障制度,是防范“追首富”現象的最后一道防線。對于追償方向,有學者認為各責任人可以就其對外已承擔的責任金額與其內部應承擔的最終責任差額相互追償[7]。筆者認為,連帶責任各方是否可以互相追償應當取決于責任主體對投資人的損失構成是否具有重疊的因果關系。通常情況下,發行人作為虛假陳述的“源頭”,與各服務機構在損失因果關系的范圍上均有重疊,因此服務機構與發行人之間可以相互追償。但是服務機構之間由于分工不同,除可以證明其損害因果關系存在重疊的情形外,一般不能相互追償。在司法實踐中,虛假陳述被揭露后,發行人的財力狀況通常不容樂觀,服務機構的追償權因而難以實現。因此,追償權僅為事后補救,向“追首惡”轉變之關鍵仍在于落實前述投資者保護限度的把控要求和“過罰相當”的精準追責理念。
(二)“一刀切式”追責理念的修正:比例連帶責任的采用與證成
從證券虛假陳述侵權賠償的案件判決及司法實踐最新進展來看,法院目前逐步采納了比例連帶責任這一做法。但由于比例連帶責任缺乏法律法規的明文規定,學界對此尚存在爭議。筆者認為由民法典第1171條“疊加的分別侵權”衍生出的“半疊加的分別侵權”可作為比例連帶責任的法律和理論支撐。
1.“半疊加的分別侵權”與比例連帶責任的契合
在證券虛假陳述糾紛中,除了服務機構與發行人共謀欺詐或明知存在欺詐而故意放縱的情況外,大部分案例為過失情形。在前期司法實踐中,法院大多簡單依照證券法的規定,判決服務機構就全部損失與發行人承擔連帶責任。由于發行人在“爆雷”后無法支付高額賠償,投資者的求償目標便會聚焦于保薦人、承銷商以及其他證券服務機構,從而造成“深口袋”問題。為修正“一刀切式”剛性連帶責任形式的不足,司法實踐中逐漸出現了“比例連帶責任”的嘗試。但由于缺乏法律依據,2022年《虛假陳述若干規定》也回避了此問題,法院對比例連帶責任的適用沒有明確依據。
筆者認為,比例連帶責任在證券虛假陳述案件中的適用,可以從《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生態環境侵權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①(下文簡稱“新《環境侵權司法解釋》”)中獲得合理性支撐。楊立新教授曾將侵權責任法第11條和第12條(對應民法典第1171條和第1172條)分別定義為“疊加的分別侵權行為”和“典型的分別侵權行為”,還提出了介于二者之間的“半疊加的分別侵權行為”概念,并認為舊《環境侵權司法解釋》第3條第3款所規定的將“部分連帶責任”適用于“半疊加的分別侵權”具有合理性,應當在其他領域予以推廣適用[8]。根據新《環境侵權若干規定》第7條第1款①規定,“半疊加的分別侵權”是指兩人以上分別實施污染行為,其中部分侵權人足以造成全部損害,而部分侵權人僅造成部分損害的情形;“部分連帶責任”則指對于上述分別侵權情形,造成部分損害的侵權人應當僅在其損害范圍內與足以造成全部損害的侵權人承擔連帶責任。在證券虛假陳述中,服務機構對損失結果所提供的作用力往往是間接的,其責任承擔通常以發行人承擔責任為前提,并不具備獨立性[9]。因此,服務機構并不能單獨造成投資人的全部損失,但發行人卻足以造成全部損失。這與上述新《環境侵權司法解釋》的規定有相似之處,都存在部分侵權人足以造成全部損害的情形。所以,環境侵權中的部分連帶責任可以在證券虛假陳述糾紛中得到類推適用,并表現為比例連帶責任這一形式。對于服務機構與發行人無意思聯絡時適用比例連帶責任,符合民法典第1171條的規定,也符合證券法中“連帶責任”的要求,具體分析如下。
在同一個證券虛假陳述案件中,投資者可能就多個虛假陳述事項進行起訴,或者某一個虛假陳述事項可能存在多個階段,因此案件中所涉及的虛假陳述雖然形式上是一個事實,但實際上可以分割為多個可以獨立起訴的虛假陳述事項,而服務機構可能僅參與了部分事項[10]。從原因力角度解釋,即在證券虛假陳述案件中,發行人行為的原因力并非與服務機構行為的原因力并列,因此并不能適用民法典第1172條規定的數人分別侵權造成同一損害的情形。服務機構的過錯行為并不足以單獨導致最終的全部損害結果,因此若將服務機構的行為視為民法典第1171條規定的情形,則會不當擴大服務機構的賠償責任范圍。因此,應當把視線聚焦于每個服務機構與發行人重疊的原因力范圍之中。對于此范圍內對應的部分損害結果而言,服務機構的行為和發行人的行為均足以單獨導致這一損害結果。所以服務機構與發行人在此范圍內符合民法典第1171條所規定的“疊加的分別侵權”,可以適用連帶責任。當這一連帶責任再次被放回到全部損失的賠償責任中時,便呈現出“比例連帶”形態。
2.比例連帶責任的適用價值
首先,比例連帶責任可以修正剛性連帶責任的缺陷,有效避免造成“深口袋”問題,防止證券服務機構因懼怕難以預測的賠償風險而減少相關業務。連帶責任的本意是促進各責任主體的相互監督,但是在證券虛假陳述案件中,要求作為信息弱勢方的服務機構因其對作為信息強勢方的發行人的監督不到位而承擔完全連帶責任,會產生過罰不當的后果[11]。比例連帶責任可以有效修正這一缺陷,綜合主觀過錯形態、過錯程度以及原因力等各方面因素,避免使服務機構承擔遠大于其過錯的連帶責任,從而保護其從業積極性。
其次,比例連帶責任有利于促使證券服務機構發揮“看門人”作用。如前文所述,當前我國“看門人”制度作用發揮存在瓶頸。由于聲譽資本積累所需時間較長,因此服務機構會更重視發行人給予的短期利益而放棄積累聲譽所帶來的長期利益,從而導致聲譽資本對“看門人”的約束力不足[12]。而比例連帶責任的連帶屬性恰恰可以緩解上述問題,相比于按份責任,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服務機構的違法成本,又有利于引導服務機構拒絕發行人的短期利益誘惑而選擇積累聲譽資本。與此同時,比例連帶責任又存在比例限制特點,相較于剛性連帶責任,不會因過分嚴苛而打擊從業積極性。
此外,比例連帶責任有助于培育投資理性。在證券市場中,存在“買者自負風險原則”,即在賣者盡責的前提下,買者也需要自負一定的投資風險。要求服務機構不加區分地承擔全部連帶責任,實際是將投資者本應自擔的一部分風險轉嫁給了服務機構。此外,要求服務機構承擔全部連帶責任相當于為投資者提供了獲得救濟的多重保障。有了財力雄厚的服務機構作為救濟保障,投資者不必擔心投資風險,也不必擔心提起訴訟后賠償不完全。因此,投資者將降低提起訴訟的審慎程度,增加提起證券欺詐訴訟的動機,從而帶來一些無價值的訴訟[13]。比例連帶責任的“比例限制”可以將部分“求償不能”的風險轉移回投資人手中,從而修正投資者過度保護的缺陷。
四、過罰相當:證券虛假陳述中服務機構連帶責任精準追責的路徑構建
精準追責的核心是區分不同主體的責任后果,使每一個責任主體都能“罰”有應得,發揮法律的震懾作用和補償救濟功能。因此,構建以“過罰相當”為導向的精準追責路徑十分重要。
(一)依因果關系初步劃定責任范圍
依據民事侵權責任的一般思路,侵權人承擔侵權責任的前提是其侵權行為與損失之間具有因果關系。證券虛假陳述中的因果關系包括交易因果關系和損失因果關系。交易因果關系指原告基于虛假陳述行為而決定進行交易,是服務機構承擔賠償責任的初步“門檻”。損失因果關系則指原告的損失是由這一交易行為所導致的[14],能夠在交易因果關系初步劃定范圍的基礎上,將投資者的損失與服務機構的虛假陳述行為關聯起來。由此,依因果關系初步劃定責任范圍的步驟可歸納為:首先,判定原告的交易行為與服務機構的虛假陳述行為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其次,對服務機構虛假陳述行為與原告損失之間的因果關系進行判斷,區分不同主體的損失因果關系比例;最后,運用“義務范圍理論”[15],根據不同服務機構各自的義務范圍,進一步精準確定該范圍內的損失比例。此外,法院還應當根據服務機構的舉證,剔除因其他因素所導致的損失。需要注意的是,經由上述步驟所劃分出的損失范圍并非服務機構最終承擔連帶責任的范圍,還需要根據其具體行為、原因力以及過錯程度等因素進行綜合判斷,后文將予以論述。
(二)依過錯類型對應責任形式
在依照因果關系初步劃定責任范圍后,應當結合服務機構的主觀過錯類型區分其責任形式。然而,2022年《虛假陳述若干規定》第13條僅明確了故意與重大過失的界限,未提及一般過失與輕微過失的呈現形態,也未有條文明確一般過失與輕微過失是否需要承擔責任后果。
筆者認為,區分過錯類型,應當首先把握注意義務標準。注意義務分為特別注意義務和普通注意義務,前者指服務機構針對其專業范圍內相關事項的核查應當達到該行業從業人員的中等注意水平[14];后者則指服務機構對超出其專業范圍的事項應當履行的注意義務,對此類事項僅需要達到“合理信賴”的標準即可。鑒于此,應當認為重大過失指違反了特別注意義務;一般過失指違反了特別注意義務,但是達到了普通人的注意標準;輕微過失則指違反了普通注意義務的情形。2022年《虛假陳述若干規定》第17條和第18條初步明確了保薦機構、承銷機構以及證券服務機構等主體的注意義務標準,但僅使用“審慎核查”、“合理理由排除職業懷疑”以及“合理信賴”等籠統性字眼進行描述,給法院判決留下了較大的自由裁量空間。在此需要說明的是,不同服務機構的專業范圍及職責范圍不同,例如保薦人的職責范圍較律所、會計師事務所等專門機構而言具有復雜性和廣泛性的特點,其所負的特別注意義務包含多個領域,在司法實踐中需要加以區分以精準確定注意義務標準。此外,司法實踐中的案情存在復雜性,相關規定并不能將過錯類型的區分標準過分細化與統一,僅能給予大致方向的引導,否則將會導致司法僵化。因此,司法實踐中法官應當對注意義務區分標準進行詳盡說理,從而使服務機構可以借此預估風險,對未來的執業行為加以規范。
對于不同過錯形態責任后果問題,筆者認為,應區分不同過錯形態對應的責任后果,同時一般過失和輕微過失也應當承擔相應賠償責任,具體區分路徑如下:
首先,針對服務機構故意實施虛假陳述或明知委托人存在虛假陳述行為卻不予指明的情形,應當依照新證券法第163條之規定,與委托人承擔全部連帶責任并適用過錯推定。雖然服務機構在虛假陳述中所發揮的作用通常局限在一定范圍,但由于故意或明知的主觀形態使其形成了與委托人共同實施虛假陳述的“共同故意”,因此符合民法典第1168條數人存在意思聯絡的共同侵權情形。在此情形下,委托人與服務機構將被視為一個完整的侵權主體,不論其各自行為的實際原因力及損失因果關系如何,都將對最終的全部損失承擔連帶責任。要求存在故意或明知的服務機構承擔全部連帶責任,有利于發揮法律的震懾作用,也符合這一情形的惡性程度。相比過失而言,服務機構避免故意或明知情形的成本和難度要低很多,但其主觀惡性和可歸責性遠高于過失情形。因此,要求基于故意或明知而實施虛假陳述的服務機構承擔全部連帶責任符合過罰相當的原則,也有利于維護證券市場的秩序。
其次,對于服務機構存在重大過失的情形,應當要求其承擔比例連帶責任。將重大過失的責任后果區別于故意情形,主要有以下兩點原因。首先,重大過失情形的主觀惡性低于追求或放任損害結果發生的故意情形,且事前避免成本要略微高于故意。其次,在重大過失的情形下,服務機構與“首惡”之間并不存在意思聯絡,因此應當就服務機構的虛假陳述行為與損失結果進行單獨關聯分析,不能將其與故意等同。在服務機構存在重大過失的情形下,由于其通常僅對部分事項有影響力且不存在與發行人之間的共同故意,因此屬于上文中所述的“半疊加的分別侵權”,應當基于過罰相當的原則,僅在其造成的損失范圍內承擔連帶責任。
最后,存在一般過失和輕微過失的服務機構應當根據具體情況,在損害范圍內承擔比例連帶責任。根據上文所述,一般過失與輕微過失是指違反了特別注意義務但是達到了普通人的注意標準或者違反了普通注意義務的情形。服務機構違反特別注意義務和普通注意義務的兩種情形,分別對應專家過失和非專家過失。為此,有學者認為非專家過失由于超出了專業范圍,因此不適用證券法第85條和第163條所規定的連帶責任[16]。筆者認為,專家過失和非專家過失均屬于證券法所指的過錯,應當承擔連帶責任。2022年《虛假陳述若干規定》第18條規定,對于其他服務機構所出具的專業意見僅需形成“合理信賴”即可認為不存在過錯。這一規定進一步解釋了非專家過失的判斷標準,同時也說明對于專業范圍以外的事項如果未盡普通注意義務,仍然面臨承擔連帶責任的風險。因此,即便因違反普通注意義務而構成一般或輕微過失,其對應的責任形式也仍為比例連帶責任。但由于一般過失與輕微過失的主觀惡性較小,且預防的成本要高于故意和重大過失的情形,因此可以為一般過失和輕微過失設置較低的連帶責任比例,將其與故意和重大過失的情形相區分。此外,對于存在輕微過失的服務機構,若其過失程度極其輕微且損失因果關系較小,可以適度免責。
(三)以行政處罰為事實認定輔助
前置程序在2022年《虛假陳述若干規定》公布前已經出現了取消趨勢,在該司法解釋頒布后被明確取消。自此,行政處罰和刑事裁判不再是提起證券虛假陳述民事訴訟的前置條件。這一改變體現了對司法獨立性的保障與重視。但是前置程序取消后,由于民事訴訟不必等待和依據行政處罰結果,可能導致司法裁判結果與行政處罰決定相背離。因此,應當正確處理司法裁判與行政執法之間的關系,既要防止同案不同判,也要防止行政執法干預司法。
首先,由于行政處罰具有懲戒性,其責任的嚴厲程度高于民事責任,因此其定責標準也更為嚴格。所以在“重大性”判定問題上,要注重二者的協同性,并遵循“舉重以明輕”的原則進行認定。其次,二者的目的存在區別。行政執法的目的在于規范行為并產生震懾作用,因此其僅就服務機構行為是否符合相應標準而作出處罰決定。而司法裁判則主要以公平解決糾紛、合理填補損失為主要目的,以震懾預防為輔助目的。因此,判決承擔賠償責任必須以該行為造成相應損失為前提,而不能僅因存在行政處罰或違規行為便直接等同于需要對損失承擔責任。最后,行政調查和行政處罰可以作為虛假陳述事實的初步證據,以此降低投資者的舉證難度[17]。相較于法院而言,證券監管機構在證券領域的專業性更強,因此行政調查和行政處罰決定雖不能作為司法責任判定的決定性依據,但可以作為輔助性依據。同時,應當注重民事訴訟與行政執法的協調,建立司法部門與行政部門的信息互通機制,防止出現司法裁判結果與行政處罰決定相矛盾的情形。
(四)綜合各方因素確定責任份額
對于適用比例連帶責任的情形,要遵循對外賠償總額不超出投資者損失總額以及每個責任主體都要承擔一定責任的原則[7]。由于各服務機構與發行人的外部責任有所重疊,其外部責任比例之和可以大于100%;而于其內部而言,最終責任比例之和應當等于100%。例如,在外部責任承擔中,發行人承擔100%,保薦人承擔30%,會計師事務所承擔20%,律所承擔10%;在內部責任中,發行人應當承擔責任的計算公式為:100÷(100+30+20+10)=0.625,即承擔62.5%的最終責任。同理,上述各服務機構分別承擔18.75%、12.5%和6.25%的最終責任。
對于服務機構外部責任比例的認定,在遵循基本追責思路的前提下,法院還應當結合服務機構虛假陳述行為的原因力大小、過錯程度以及絕對賠償數額等因素,綜合確定其責任份額。首先,前述損失因果關系的判斷僅是對虛假陳述行為與相關損失之間具有關聯的大致推斷。對于不同的虛假陳述行為而言,即便與同一范圍內的損失之間具有因果關系,但各行為的性質、影響力及其與損失之間的關聯性大小仍存在實質性差別。因此,需要借助原因力來增強責任范圍劃分的精準性,即判斷服務機構的虛假陳述行為對投資者損失的作用力。其次,應當結合服務機構的過錯程度對其責任份額加以區分,避免粗略的責任份額劃分方式帶來的“一刀切式”賠償責任后果,也可避免過重的責任負擔使其在工作中畏手畏腳。最后,法院應當具體說明最終責任份額比例的判定標準與依據,必要時可以委托專業機構對損失數額的計算進行輔助。此外,由于證券虛假陳述案件的損失總額通常較大,因此在酌定比例時,應當考慮到絕對賠償數額的大小,避免出現只顧及責任比例而忽視絕對賠償數額的現象。
結語
全面注冊制時代下,證券服務機構背負“看門人”重望卻經常難以勝任。本文重新審視了“看門人理論”,認為證券服務機構被賦予了過高的“看門人”期待,但由于其雙重身份等原因難以實現人們所期望的效果從而導致制度失靈。因此,法院應當以“追首惡”為目標,適當把控投資者保護限度,以因果關系初步劃定責任范圍,結合過錯類型區分責任承擔形式,綜合考慮過錯程度、原因力大小以及絕對賠償數額等因素確定最終責任份額,并與行政機關建立交流機制,從而保障證券虛假陳述民事責任劃分的“過罰相當”,實現精準追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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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葉紅
①上海大智慧股份有限公司、立信會計師事務所與曹建榮、吳明穩等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參見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17)滬01民初564號民事判決書,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2018)滬民終147號民事判決書,最高人民法院(2019)最高法民申2397號民事判決書。
②謝利亞與金亞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周旭輝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參見四川省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川01民初3051號民事判決書,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川民終728號民事判決書。
③顧華駿、黃梅香等與康美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等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參見廣東省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粵01民初2171號民事判決書。
④李某某等訴中安科股份有限公司等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一審:參見上海金融法院(2019)滬74民初1049號民事判決書。
⑤周琴訴成都華澤鈷鎳材料股份有限公司等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二審:參見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川民終293號民事判決書。
⑥李某某等訴中安科股份有限公司等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二審:參見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2020)滬民終666號民事判決書。
⑦陳林勇等訴江蘇保千里視像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等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系列案二審:參見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20)粵民終1744-1747、1749、1750、1752-1760、1807、1809-1812、1814、1817-1819、1821、1823-1825、1829、1830、1910-1919、1921-1928、1930-1932、1934、1936-1939號民事判決書。
⑧中國郵政儲蓄銀行與昆山美吉特燈都管理有限公司等證券欺詐責任糾紛案:參見上海金融法院(2020)滬74民初1801號民事判決書。
①王雁序等投資者與樂視網信息技術(北京)股份有限公司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參見北京金融法院(2021)京74民初111號民事判決書。
②陳林勇等訴江蘇保千里視像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等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系列案一審:參見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粵03民初3866、3867、3869號民事判決書。
③債券持有人起訴五洋建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陳志樟、德邦證券股份有限公司、大信會計師事務所、上海市錦天城律師事務所、大公國際資信評估有限公司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一審:參見浙江省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浙01民初1691號民事判決書。
①周琴訴成都華澤鈷鎳材料股份有限公司等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二審:參見四川省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川01民初1626號民事判決書。
①證券法第85條和第163條對于信息披露義務違反責任的承擔,均規定了“能夠證明自己沒有過錯的除外”。
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證券市場虛假陳述侵權民事賠償案件的若干規定》(法釋[2022]2號)第11條。
①《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侵權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舊《環境侵權司法解釋》)第3條第3款規定:“兩個以上污染者分別實施污染行為造成同一損害,部分污染者的污染行為足以造成全部損害,部分污染者的污染行為只造成部分損害,被侵權人根據侵權責任法第十一條規定請求足以造成全部損害的污染者與其他污染者就共同造成的損害部分承擔連帶責任,并對全部損害承擔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①該條規定與舊《環境侵權司法解釋》第3條第3款所規定的內容相似,皆可作為環境侵權領域“半疊加的分別侵權”及“部分連帶責任”的裁判依據。
收稿日期:2024-03-20
基金項目:2023年度山東省社科規劃研究專項“注冊制時代證券虛假陳述中服務機構連帶責任的厘清與完善”(項目編號:23CFXJ04);2024年度山東省社科規劃研究項目“我國私募基金監管制度研究”(項目編號:24CFXJ04);2024年度青島市社科規劃研究項目“投資者保護視角下我國私募基金監管制度的漏洞與完善研究”
作者簡介:柴瑞娟,女,河南鶴壁人,山東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公司證券法、金融法;曹晨宇,女,山東濰坊人,山東大學法學院經濟法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公司證券法、金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