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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大廈

2024-10-08 00:00:00南姝羽
美文 2024年20期

文明與自然一直是現代城市化發展過程中人們關注的重要議題。21世紀,世界人口劇增,城市化水平大幅提高,科技發展的同時,自然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全球變暖,氣候極端、災難頻發,很難不讓人去思考未來的地球會變成什么樣子,而人類又將生活在哪里?

文章中的未來人類在植物滅絕、地球環境惡化后建造了“穹廬”保護自己,于是從此白天和黑夜由人工控制,太陽和月亮都是巨大的全息投影,四季依舊存在,但是天氣和溫度都變成提前計算好的模式參數,人們以為生活在最宜居環境里,生活在這個虛假的生態里。但是在溫室里長期生活,人工控制的環境也讓人類變得更加脆弱,當春風吹起,本不該存在于“穹廬”中的未知植物孢子浮動在空氣里,沿著呼吸道進入人的身體里,于是恐怖的事情發生了。也是在那一刻,人們開始意識到,人類不應該生存在罩子之下。地球用49億年的時間逐漸演變出當下的生命和環境,期間不乏大滅絕的事件,但是無論如何,自然和生命總還是能在這顆星球上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繼續生存下去。

朝著葉支氣管反向生長的脈絡,密密麻麻充斥滿整片肺葉,不斷分叉著生長開,和支氣管交錯在一起。霍森正坐在離屏幕幾步遠的滑輪椅上,這幅投影讓他頭皮發緊,上眼皮也跟著心臟的節奏時不時狂跳幾下。

肺部投影的主人,在屏幕另一邊小幅的畫框里,膝蓋并攏,手臂垂在身體兩側,手指死死抓住椅子邊緣,他不安地看著兩個懸浮半空的儀器上下掃描自己的身體,他張開嘴唇費力喘氣,每吸一口,屏幕上的肺部投影圖就顫抖幾下。

陳英的手指落在屏幕上,沿著分叉的紋路回溯到盡頭模糊的塊狀陰影上,她說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這是什么。霍森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紋路分叉交錯,看上去毫無規律,但是卻又都是從那塊顏色更深的陰影開始向四周蔓延出去。他說難不成這是什么寄生物嗎?陳英說看著不像,這么長在肺里,我們也沒辦法手術。她的手撐在腰側,看了一會投影,又從屏幕前走開,低頭去看一同帶來的其他報告。

霍森順手把滑輪椅給她推過去,醫院傳來的實時投影報告在屏幕里泛著冷色的光,他的手指輕輕貼上剛才陳英碰過的地方,余光里有什么深色的東西在靜止的屏幕里滑動,轉頭仔細一看,就發現那個患者的頭突然栽倒下去,癱倒在地,嘴巴大張著,快有半張臉那么大,眼睛瞪著,突出來,脊柱牽動著整個身體一上一下劇烈抽搐,就像是擱淺在沙灘上的魚,魚尾猛烈地卷起。

霍森從椅子上跳起來,聲音卻一時憋在了肺里,只能使勁拍打陳英的手臂,她手忙腳亂地從文件下翻出手機,幾秒鐘后,兩個人走進屏幕上的房間,一前一后把倒在地上的男人抬了出去。電子屏上的圖像隨即消失,黑色的屏幕上映出霍森和陳英的倒影,對面墻壁上,一幅正方形畫框的倒影橫在兩張臉之間。

事情發生得太快,霍森還沒有緩過來,他的太陽穴一下一下鼓動著,連帶著大腦后側都在發麻,一抽一抽地也跳起來。心臟每跳動一下,他的身子都跟著震顫,巨大的心跳聲響就在身體里回蕩。他們的目光在屏幕上短暫相交又紛紛移開,陳英的眉頭重重交疊在一起,霍森聽見她的嘆息。

電話在桌子上突然震動起來,桌面爆裂出一陣沉悶的嗡鳴,陳英一把抓起手機,朝門邊走去。霍森的手掌僵硬,直直撐在桌子上,他聽見陳英的聲音,是的,我在那里,我們都看見了。她的語氣冷得要命,橫亙在這間實驗室里,那是從脊髓深處滲出的冷氣。

漆黑的屏幕上反射著陳英的倒影,左手插在腰間,右手的電話聽筒貼附在耳際,踱步、點頭,她轉身過來,霍森目光回落地面,看著陳英黑皮靴子的尖鞋頭朝自己走來,一股飄忽的恐懼涌出來。

三天,陳英說,他進我們醫院才第三天。

霍森有些木然。

陳英說,他死了。

幾個月后的凌晨,當霍森站在森林大廈巨大的陰影里時,風橫著吹過來,他看向森林大廈漆黑的窗口,突然意識到,直到這個時候起,人們才逐漸看到自己已經臨近。

以前陳英經常抱怨夜間的急診,人多,發病也急,就算有的情況不嚴重,但還是一秒也不敢放松。在一開始都是默無聲息的潛行者,等到它開始被人察覺之時,早已經是病入膏肓難以根除。

霍森重復,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起頭。陳英順著他的目光,向墻上看去,一個畫框,里面畫著一棵淺綠色的植物,他們看著那里,就像是第一天看見它。

這是什么植物,陳英問。她甚至往前走了幾步去端詳那幅畫,就好像來這里那么多次,直到今天她才終于注意到它。霍森說,這畫的是地球陸地上最初的植物。蕨類植物,它們的根須會深扎進地下,從土壤里汲取養料。陳英說,這不可能,除了那些干枯的標本,穹廬里面根本沒有活的植物。但她的語氣沒有那么確定,有那么一會兒霍森感覺她在想著什么,但是很快她又重新忙起來。她說,快拿去測吧,我一會兒還得趕緊回醫院去。

他們穿過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進來黯淡的光,下午三點,穹廬頂籠罩著一層厚實的水霧,為了消毒,已經好幾天都沒有晴空了,沒有太陽的投影,也沒有深沉的夜色,穹廬之下只有一片渾濁的灰色霧氣。自從幾個世紀之前動植物逐一滅絕,環境極度惡化,人們建造了這個溫室大棚一樣的東西罩在頭頂,于是四季和晝夜都變成了氣溫局那面巨大顯示屏上可以調控的模式參數。

人們生活在最適宜的溫度里,退化得越來越脆弱,動物的數量還在不斷減少,植物滅跡消失,那些遺留的種子被重金拍賣卻沒有一棵最終能夠破土而出。綠色是人造的,那些茂密的人造植被景觀藏在寬敞的私人宅院里,就像是在沙漠里人工制造出一片昂貴的綠洲,比起生態的復原,更像是一種特權。

當然還有那些收費的植物園,工藝逼真,但是門票也貴得嚇人,生態主義者常年聚集在植物園的大門外,他們拒絕為自然付錢,但是植物園卻從來沒有如他們所愿地變成公益的公園。霍森和陳英有時候會散步到那里,植物園扣在巨大的單向玻璃罩子里,他們隔著柵欄往里看,只能看見自己的面孔反射在玻璃幕墻上面。陳英一直對那些生態主義者感興趣,但是霍森覺得他們很可怕,因為他們的表情和語氣都過分浮夸,在霍森看來,這些人一旦決定了要做什么事情,就什么代價都能夠付出來。所以每當身邊的生態主義者聚攏過來,霍森就會把陳英拉走到街對面。

想起生態主義者,他們的面孔在霍森腦海一閃而過,還有那些鮮艷的閃光的電子標語牌——自然才是地球的主宰。霍森拉開實驗室的門,窗簾拉開著,但光線還是很暗,儀器的電子屏幕閃爍著幽幽藍光,陳英打開大燈,有點緊張,她問會不會是外星的生物。霍森說我們還是再等等看檢測結果吧。

霍森和陳英換上工作服,把樣本上的包裹一層一層揭開,放進那臺碩大的機器里面,然后他們后退,退出隔間,坐在實驗室的滑輪椅上,控制著輪子滑向彼此,在等待結果的三十秒里,因為光滑的手套,兩只手不斷滑開又握緊,直到故障的警報燈光閃爍著照亮整間房子,屏幕上顯示出紅色的粗線方框,他們的手徹底垂落下來。

無匹配結果。

陳英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只是在發呆,霍森顧不上去弄明白她的想法,又一遍重新調試數據,重新啟動儀器,仍舊是無匹配結果。機器發出故障的刺耳巨響,在房間里回蕩,擊打著他們的耳膜,陳英逐漸沒有了耐心,她說,我還有事,我先回去了。霍森想要送她出門,卻被她推回房間里,她說有結果給我打電話,我有些事情想去查一查。故障的尖鳴壓過了陳英的聲音,而留在屏幕上的,始終是紅框里醒目的無匹配結果。

霍森也記不起來自己后來又測試了多少次,而樣本一天一天開始變得干枯,皺皺巴巴地癟了下去,卻依舊沒有任何進展。一個禮拜后,霍森接到了陳英的電話,她的聲音從那邊傳來,聲音不大,有些沉悶,語氣不太高興,霍森覺得有些心虛。她在電話那頭問,有什么進展嗎?查出來什么了嗎?霍森說,什么都沒有,但是,如果能有一些真正的植物標本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嘗試著匹配一下。陳英沉默了一會說,也許,它真的是一種植物。霍森說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植物的話,為什么會長在人的身體里呢?陳英沒有馬上說話,隔著話筒,霍森聽見那邊粗重的呼吸聲,心里有些不安,他說你在聽我說話嗎?那邊還是沒有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

電話打來的時候他才剛剛醒來,兩天前他搬進實驗室住,現在正坐在和他小腿一樣高的折疊床上面。起身拿電話的時候枕頭被擠到了床沿,上午穹廬的日光從窗簾下落到他腿邊。電話被陳英掛斷,傳來平緩有節奏的占線波段,他站起身來,呆立在房間中央,馬路上呼嘯而過的車,車輪碾碎路面的砂礫,發出刺耳的聲音,枕頭晃了晃,掉到地上,落在輪滑椅的陰影里。

她很少再打來電話,只有只言片語的短信時不時出現在霍森的手機屏幕上面,她說蕨類植物的孢子會在空氣里飄浮。霍森問她為什么是蕨類植物?她說我也不確定,但是你還記得實驗室那幅畫嗎,我回去查了,蕨類,它們是從海洋遷徙到陸地的第一批植物,靠孢子繁殖。我猜就是孢子。霍森說可是孢子從哪里來?過了很久,陳英回復,我不知道。霍森又問,我能去看你嗎?但是這次,陳英的回復整整過了三天。那個傍晚,霍森躺在架子床上,房間黑著,沒有陳英的消息,研究所沒人。窗外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然后是紅色的閃光,透過窗簾照亮天花板和對面的半截墻頭,聲音小了,房子重新變得昏暗,他看見手機屏幕在桌面上突然亮起來,屏幕上是陳英的信息,很簡短,只有四個字:森林大廈。

森林大廈是遺棄在郊區的舊時代老樓,因為這是地球上最后一片森林消失的地方。人們在這里蓋起高樓,為了紀念那片蔥郁的綠色海洋消亡,它曾經輝煌而氣派地立在這里,而如今,住戶一個個搬離出去,沒有人再來維護褪色剝落的樓面墻皮,樓里面空空蕩蕩,即使是在光線最明朗的中午,那些黑洞一般的窗口里也透出一股密不透光的寒冷,于是它變成街頭巷尾靈異事件的發生地,變成流浪漢過夜的庇護所,變成大家都不想靠近的地方。

霍森開車過去,晚上十點,穹廬早就熄燈了,路燈和樓房里的燈光照亮路面,在路過植物園大門的時候,他看見柵欄門旁邊,站在幾個自然主義者,稀稀落落地靠在柵欄上,起初他沒有在意,他正在想著陳英的信息,他不明白為什么是森林大廈,為什么要去森林大廈。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那些自然主義者們沒有穿特定的衣服,而他們的牌子上寫著:新世界降臨。

霍森的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到達森林大廈樓下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月亮的投影懸掛在穹廬頂,還差一點滿月。他沒有看見陳英,只有森林大廈巨大而黢黑的樓體。他突然覺得皮膚有些刺痛,大概是雞皮疙瘩立起來了,盡管工作服層層包裹住他的身體,面罩隔離了外界的空氣。但是不,他仰頭看著森林大廈,感到自己被它巨大的陰影吞噬,它仿佛一個遠古巨獸陷入了沉睡,數千年后,人們發現它的身體上落滿灰塵和苔蘚,然而某一天它的身體突然開始起伏,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蘇醒過來。

陳英始終沒有來,等了一會之后,霍森開始懷疑自己會錯了意,他一點不想走進森林大廈的門洞,只是看著大門里濃稠的黑暗,他就抬不動腿。他又等了一會兒,終于撥通了陳英電話,漫長的占線,每響一下,他的眼皮就抖動一下。無人接聽,他掛斷電話,咬著牙向森林大廈那里走了幾大步,然后又驟然停下,撥通電話,占線,無人接聽,再一次,占線,還是無人接聽。他把手機塞進兜里,快步走回車邊,從駕駛室抽屜里取出一個圓形的燈頭,扭動燈柱后面的圓環,逆時針撥動兩下,燈頭緩緩懸浮起來,發出明朗的白光。他關上車門,燈頭跟著他從車里出來,懸停在距離他的頭半米的地方。

四周和剛才一樣空曠陰森,霍森深吸了幾口氣,朝著森林大廈漆黑的門洞走去。

樓里面已經完全空了,墻邊堆著破碎的桌椅,剝落的墻壁上有燃燒過的痕跡,霍森想起來之前的新聞,森林大廈剛廢棄那段時間,常會有流浪者來這里過夜,為了躲避雨雪,就在夜里生起一小團火來取暖,在被發現之前烘干潮濕的衣衫,然后撲滅跳躍的火焰。

但是五十年前的一個晚上,過夜的流浪者忘記熄滅前一夜點燃的火苗,到早上,人們看見了濃煙,黑煙從高聳的樓里升起,就像一條巨大的煙囪將廢氣排放到低矮的天空,穹廬本來就是一個封閉的罩子,濃煙破壞了空氣循環系統,火撲滅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城市街道上都彌漫著煙塵的味道。于是從那天起,這里就被警戒線圍起來,一開始每晚還都有片警在這里值夜巡邏,也是從那以后就很少有人來了,再過不了多久,片警不再巡邏,但也沒有人想要來這里了。

地上的積灰從霍森腳下飛散起來,飄浮在空中,隔著頭罩,他覺得嗓子有點癢,于是使勁咽了幾口唾沫,嗓子眼里面有血,腥腥的,還是癢,控制不住地又連續著咳嗽了好幾下,這才緩過去,懸浮燈在他的頭頂,白色的光讓他感到心安,覺得腿上有了力氣,又朝里走下去。

一樓大廳盡頭有一個寬敞的樓梯,大概十幾級后變成一個條形的平臺,左右分出兩條細長的扶手梯沿著墻壁蔓延到二樓,懸浮燈頭領著霍森從右邊上去,穿過一道走廊,兩邊的門板都已經破壞得不成樣子,傾倒在沒有窗戶的房間里,腐爛的木頭和剝落的褪色壁紙,懸浮燈頭冷白的光線在黑暗里顯得形單影只,只是一點光明,被四面的黑暗緊緊裹挾著伺機便要徹底吞噬,霍森看著灰塵細埃浮動在空氣里,顆粒和細短的線條,各種形狀,就像深海萬米之下被潛水艇照亮的奇異浮游生物,大廈里寂靜無聲,霍森只能在頭罩里聽見自己的沉悶但又急促的呼吸。

他沿著走廊繼續走下去,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走廊掉了漆、墻皮脫落、內里中空的廊壁上回蕩出一片回音。懸浮燈頭的光閃了閃,跟著霍森在走廊盡頭拐彎,他看見一片開闊的空地,燈光跟上來,落在他眼前的地面,他看見兩個尖尖的鞋頭橫在面前,那是一雙黑皮的靴子。

陳英!霍森的心臟驟然墜落下去,呼吸跟著下沉,他喘不上來氣,腿站不穩幾乎坐倒在她身邊。

他心臟驟然下沉,即使從剛才開始他的心跳就在不斷沉下去,一邊下沉一邊擴大,劇烈地跳動,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巨大的、壓過一切的心跳聲充溢滿他的身體。他伸手去探她的脈搏,什么也沒有,安靜得就像一尊蠟像。她的手掌在被霍森拉到一邊前,是交疊著放在胸前的,就像是參與了某種儀式。

霍森感到脊柱隱隱地發酸,尤其當他發現他們并不是胡亂躺倒在地上的時候,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從地上浮起來,攀附上他的身體,讓他的四肢僵硬得無法動彈。這些人無論是頭的朝向,還是身體傾斜的弧度,似乎遵循著某種奇異的章法,左右兩排,頭對著頭,身體彼此緊挨著,形成了一條長長的步道,蔓延向前,直到燈光照不到的更加黑暗的地方。生態主義者,他突然想起公園門口那些人幾乎瘋狂的亢奮神情,心臟猛烈擊打著胸腔,他感到一股怒火涌上來,突然就站了起來。

霍森沿著他們走了下去,霍森不知道他們在這里躺了多久,盡量放慢腳步不碰到他們的身體。

突然,他眼前隱約出現了一片綠色的東西,在白色的燈頭下,泛著幽暗的光,他朝那邊靠近,剛走兩步,燈頭的光照過去,一棵綠色的植物就出現在他眼前。

一棵真正的、活的植物。

細長的葉沿著莖向兩邊散開,像一張張撐開的雨傘包裹住枝干,葉片是鮮綠的,在慘白的燈光下霍森往前挪了兩步,看清了枝干生長的地方。從什么遙遠而空蕩的地方突然傳來了鼓聲,沉重又迅速地敲打在霍森耳膜,他覺得脊柱發緊,回頭去尋找聲源,什么也沒有,那聲音從自己胸腔里傳來。

他的腿僵硬,但還是蹲了下來,那棵植物奮力地生長,鮮綠地發光,他有意不讓自己去看地上,把腰彎下去,努力觸碰這棵植物細長的葉片,葉片的背后長滿密密麻麻的凸起小點,霍森的手指輕碰上去,細微的粉塵就彈射到了空氣里,混合進漂浮的塵埃中間,霍森覺得后腦勺發緊,默默在面罩后屏住了呼吸。

那個躺在墻角的人,面容早已經看不清楚了,就像五億年前,第一棵蕨類植物在陸地上扎下根,破土出來,土壤和陽光給予了它生存的養分,五億年后,當人類以為植物已經滅絕時,一棵蕨類植物在人的身體里扎下了根,在那里它尋找到了生存的養料,它蟄伏在這個被人遺忘的大廈里,在地球最后一片森林的殘骸之上生長,待到成熟發芽,穹頂之下模擬春天的風一吹,它就把自己的孢子播撒出去,飄進人的鼻腔里、喉嚨里、肺葉里,然后生根、發芽、破土而出。

鮮艷的綠色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詭異,霍森站了許久,感到一股冷意從毛孔里冒出來,他默默退回去,坐在了陳英身邊。他不明白陳英為什么會在這里,但是陳英猜得沒有錯,那確實是一棵蕨類植物,盡管它也絕對不再是曾經的蕨類植物了,但是,他想起了植物園外的生態主義者,他們的牌子上寫著,新世界降臨。他突然意識到他們躺在一起并不是為了形成一個步道,他們平躺在那里,等待著肺里的植物破出胸腔,他們緊緊挨著彼此,連成一片充滿養分的土壤,森林大廈是他們的培養皿,在他們身體之上將會孕育他們憧憬的新生態。

這棵植物已經完全成熟了,它的孢子正在傳播的季節,他們早就已經知道了,說不定這就是他們一手策劃的。但是陳英呢?她是從什么時候知道的。為什么她也會在這里。他想起陳英看向植物園外生態主義者的目光,覺得后腦勺刺痛起來。

他想要帶著陳英離開這里,但最終他什么也沒有帶走,他不知道可以帶她去哪里。臨走前他看見了她的手機,直到看見屏幕上面定時發送的信息,才知道她從昨天起就在這里了。但他說不清楚她為什么要讓他來,為什么要讓他看見這些,為什么要讓他看見,又不告訴他任何事情。霍森在天將亮時回到實驗室,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隨手扔了衣服,草草消了毒,走回他臨時住的實驗室,那幅畫還掛在墻上,他站在下面,端詳了許久,然后把畫拿下來,反扣在桌子上。他在架子床上坐下,床架發出沉悶的響聲,霍森倒頭睡著了。

實驗室的實習生小胡中間來過幾次,霍森在朦朧之中聽見他的聲音,但是他不想睜開眼睛,不想起來,不想和他說話,門關上了,他聽見鎖舌落入鎖孔,于是意識就又在夢里消散。他什么都沒有夢見,但眼前的黑暗密不透風地把他包裹起來,這讓他感到安心,不愿意出來,仿佛在那里就什么也沒有改變,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存在。

但是小胡還是把他搖醒了。這次小胡說,霍老師,這回你必須起來了。霍森被小胡扶起來坐在床邊,沒有睜開眼睛,他說,什么?小胡搖著他的肩膀說,在森林大廈,發現了一棵活的植物,郊區的森林大廈。霍森清醒過來,就像突然墜落深淵,他感到一股失重的情緒從他的身體里涌出,他從床上跳起來,踉蹌了幾步,又返回來,小胡有點發愣,霍森說,我們得快點過去。

一開始霍森想要自己開車,但是硬被小胡勸到副駕駛上,他沒有再堅持,因為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會中途掉頭回實驗室。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去森林大廈了,但是陳英在那里,他不用猜也知道那些人要做什么——銷毀和清理,除此之外還能有別的什么措施嗎,可即使他知道自己絕對沒有辦法阻止,但他還是覺得應該在那里陪著陳英,就像她在最后時刻發來短信那樣,不管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不論陳英是否想要告訴霍森一切,但是那條短信的意思在當下的霍森看來就是,無論發生什么事情,陳英希望他在場。

小胡把車開得飛快,窗外的樓房從他們身邊滑過去,高低寬窄的樓頂變成起伏的水浪。森林大廈在車前窗里露出它鐵黑厚重的身子,警車紅藍閃爍的燈頭照過來,車子被攔在了黑黃相間的警戒線前,車窗被放下來,警察站在外面檢查實驗室的工作牌,小胡手忙腳亂地打開抽屜,但是卡扣壞了,一整個脫落下來。風在那么一會兒的工夫鉆進車里,霍森打了一個哆嗦,看見那些穿著防護服的人抬著陳英從樓里出來。

他看著那些人把森林大廈圍起來,霍森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意識變得朦朧,在眼睛閉上之前,他看到清晨天際的微光被吸納進森林大廈鐵黑的身體里,吞沒進它巨大的陰影里,他的車子也被吞沒進去,旋轉、拉長、時空分離,就像正在坍縮的黑洞里,光明銷聲匿跡,然而在這樣一片沒有盡頭、宏大無邊的黑暗里,有幾粒稀稀落落的白色亮點,閃爍著靠近,消毒噴頭的水霧鋪上車窗。

小胡一個人完成了大部分的采集工作,因為當霍森在車上睜開眼睛時,警員已經開始進行焚燒工作了,他們最終選擇了用火,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來對抗這棵原始的植物。為了防止濃煙再一次影響穹廬工作,他們在森林大廈下搭建了一個簡易的抽氣棚子,火焰從他們手中的長柄燃氣槍里噴出來,躥得很高,有煙從樓里冒出來,隨即被卷進樓外的棚子里,他們在樓里焚燒那棵帶來死亡的蕨類植物。

霍森沖下車去,被攔在距離大棚五米左右的地方,生態主義者們被高高壘起,霍森找不見陳英,小胡拉著他的胳膊,他說,霍老師小心火星。他們的身體變成火焰里搖曳的黑影,過不了多久,霍森突然覺得那股干癢又從喉嚨里蔓延上來,他猛烈咳嗽起來,熱浪穿過衣服包裹住他的皮膚,他想象著烈火淹沒陳英,他突然覺得心臟變成一個泄了氣的氣球,漏著氣浮到天邊。

人們揚起頭顱,望向灰黑的樓后面,太陽的投影正在一點一點升起來,火苗從森林大廈黑洞洞的窗口里躥出來,會合空地的火堆上面,在濃煙破壞天空系統的保護罩前,那棵植物還有它沒有長成的幼苗根莖們一同在烈火之中燒成了灰燼。

人群里爆發出解放的呼喊,穹廬之上的霧靄連綿成藍色的云煙,太陽,那個巨大的投影升起來,森林大廈鐵灰的樓身反射出一層淡淡的暖光。

霍森幾乎挪不動腿,被小胡扶著坐回在車上,深色車窗玻璃把他隱藏在黑暗里,聚集在森林大廈的其他生態主義者被禁錮起來,從他的車窗前依次走過。他們整齊地排成隊列,他們沉默著,神色卻并不悲愴,霍森覺得肺里癢癢的,想要咳嗽,但是怒火涌上來,他沖下去抓住其中一個人的衣領,他說,是你們策劃的嗎?

那個人神情淡漠地看向霍森,他說,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那棵植物從哪里來,我們只不過是在做自然交給我們的事情罷了。他被后面的人推著往前走去,警員把他們押上警車。霍森站在原地,空氣里的煙味隔著面罩飄進來,他咳嗽起來。

等到霍森意識到自己生病,已經是在兩天的沉睡之后,他喘不上氣,天邊總是閃著半明半暗的藍光,氣溫局開始最后一輪的消毒。小胡休假回家了,整個實驗所里只有霍森一個人,他平躺在低矮的架子床上,覺得胸口壓著一塊沉重的巨石,每呼吸一下,那塊石頭就下沉一寸。他懶得去看自己的胸部投影,也沒有打算去醫院,已經到了呼吸困難的階段,接下來就是窒息。他不斷想到陳英,思索著陳英那個時候在想什么,她一定是那個時候去找了生態主義者。而他早就該注意到,那些散步到植物園的下午,她總是忍不住多看他們幾眼,而他們也總是想要上來跟她交談。

到了這個時候,霍森的怒火已經平息下來,他一個人走到植物園,門口什么人也沒有了。森林大廈里的植物被銷毀,孢子不再傳播,生態主義者的蹤影徹底消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過去平靜的樣子,可是霍森總是會回想起那天傍晚他去森林大廈的路上,那個生態主義者的牌子——新世界降臨。他站在柵欄旁邊,看著自己的影子反射在單向玻璃上,覺得街道安靜得有些詭異。這時突然有人從后面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個人的半張臉遮擋在帽檐下面,因為光線暗,霍森看不清他的神情和五官。他說,你是霍森?霍森沒有立即回應,他謹慎地看著那個人,但是隨即想到自己,于是點了點頭。那個人說,陳英來找我們,她說你很討厭我們,所以我就覺得也許我可以和你說說話。

霍森覺得頭皮一陣發麻,突然意識到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沒有人在他耳邊提起陳英的名字了,盡管他每天閉上眼睛都是她躺在森林大廈里的身影。他抬頭看那個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那個人說,我知道你肯定也覺得這是我們干的,大家現在都這么認為,但其實這是自然規律,我們也不能控制,我們只是虱子,你知道吧,對地球來說,我們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大火,也虧他們想得到,但是火也燒不盡它們。誰都沒法阻止它們的生長,就像第一棵從海洋爬上陸地的植物,無論多么困難,它們都會繼續在我們的身體上發芽、長大。

那個人的手反叉在腰間,他側頭看向植物園的玻璃罩子,他們的倒影隨著鏡面的弧度被拉長變形,他說,這不是我們應該生存的地方,但是也許幾千萬年后,等到新的生態重新在地球上形成之后,我們人類會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們并排站在柵欄外面,沉默著看向半圓的植物園,霍森閉上眼睛,想象著陳英站在這個地方,她也是這么想的嗎?他問。沒有回答,等他睜開眼睛,身邊空無一人,只有路燈和灰藍昏暗的天幕。

霍森獨自走回研究所,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沒有太多要收拾的,除了臨時買的架子床和枕頭、薄絨被,他帶來的東西很少,一個紙箱子就能全部裝下。他把枕頭和其他東西統統塞進箱子里,用膠帶封好,一整個扔進垃圾桶里。然后他把架子床合起來,靠著墻豎起來,他本來想一起扔掉的,但是垃圾桶里裝不下。他沒有開燈,房間里面跟他們第一次測試樣本那天一樣暗,他坐在滑輪椅上,把自己送到房子中央,滿意地看著自己的痕跡一點點從這間四方的空間里消失掉。窗外很靜,沒有車的鳴笛,也沒有車輪碾過馬路的呼嘯。他在黑暗里坐了許久,站起身來,桌面光禿,只有扣著的畫框,他拿起來,仔細端詳,他的手指滑過那棵蕨類植物的根須和葉脈,他摩挲著畫紙上的玻璃,把它緊緊抓在手里,舉到面前,他的頭垂下來,抵在畫框上面,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很久之后,他重新抬起頭,把畫框掛回原來的地方。他在畫下站著,看了很久,然后走出房間。

凌晨五點過十分,森林大廈再往東的地方閃著一點深藍的微光,天不會再亮了。螞蟻從霍森的腳下穿過,排列成細長的直線伸進大樓,有風,橫著吹過來,鼓起他的衣擺,穹廬之下,已經不再有人能夠生還,霍森扔下面罩,走進森林大廈濃稠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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