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27號

向希安看著閃閃發光的海面靠著窗戶輕輕閉上了眼睛，這樣也好，能夠記住這一刻，就已經很好了。

001

“9號臺風生成以來一直在附近海域轉圈，預計明天將向西北方向移動，逐漸靠近我國，受其影響，沿海省份降雨將會持續加強……預計將于后天登陸福建和廣東交界處，請各位市民朋友加強防范，注意人身安全……”

山海客民宿的燈幾乎都關了。周圍很暗，只有前臺一盞昏黃的臺燈，可能因為臺風影響了某條線路，臺燈忽明忽暗，只有電視機還在堅持工作，播報著最新的臺風動向。昏暗的空間和窗外嘶吼的大雨，搖搖欲墜的樹影讓人心生恐懼。

男生一個人坐在電視機前，坐著的周邊暈開一圈水漬，頭發也濕透了，他的手邊立著一個行李箱，正從滾輪下安靜地向四周蔓延開水汽。

他不耐煩地抓抓頭發，看著大門被風拍打發出刺耳的聲音，忍不住站起來拔腿想要出門，民宿的一只貍花貓靠近他 ，蹭了蹭他的腿。

“你主人啥時候回來啊？”男生抱住貍花貓，把濕漉漉的頭發貼到貍花貓的頭上，貍花貓伸出爪子拍開，又喵了一聲，一下竄到前臺桌子下了。

男生拿出傘站定，準備出門去找人，剛打開門，大風就裹挾著雨水向他襲來，他剛想頂著風撐住門好撐開傘，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從遠及近。

林枳抱著一只黃色的狗，雨水透過雨衣，身上已經濕透了。她把小狗放下，剛想把頭發攥干，抬頭就看見了民宿的大門開著，男生拿著一把傘，身上的情況不比自己好多少。

“向希安？”林枳推開門，滿是驚訝，“你怎么會在這里？”

向希安，就是面前的男生沒有說話，有些尷尬地甩了甩頭發，“你先進來吧，外面很濕。”

林枳有些被氣笑了，“這本來就是我家，我還能不知道要進去。花花，進。”黃狗繞過向希安，從門縫跑了進去。

“倒是你，”林枳褐色的瞳孔盯著向希安，“你這時候不在學校，跑來這里干嘛？”

002

z市沿海，近年來政府為了促進經濟發展旅游，在宣發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得益于政府的宣傳，越來越多的游客開始往z市旅游度假。向希安一行就是看到網上那么多的宣傳才在暑假到z市旅游的。

“于班花，你能不老貼著希安嗎？不嫌熱啊。”周泊遠看于露白往向希安身邊湊，忍不住開玩笑。

“怎么，給本大小姐撐傘你很不滿？你很熱啊？”游綺盈拿著小風扇往臉上吹，“都怪你定了個又冷門又偏遠的地方！都沒什么人住的地方！”

“這里又便宜又好看，咱們可是要住一個多月的啊！”

向希安無奈地看著兩人吵嘴，“你們倆不累嗎？”他指指天上的大太陽，“留點力氣到店里再罵吧。”

于露白伸出纖細的手指捂住嘴呵呵笑了起來，向希安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站了站，“露白，你們女孩子注重防曬，別和我這種大老粗一起合傘了，我不怕曬。”

于露白看著向希安的動作，咬了咬擦了晶瑩唇釉的紅唇，“希安，多熱啊，你干嘛站那么遠。”

“露白好心給你撐傘，你是什么態度啊！”游綺盈看好朋友被這么說，忍不住懟了回去。

向希安沒有接話，場面頓時有些尷尬，周泊遠趕緊出來打圓場，“哎喲再幾分鐘就到了，現在走到20號了，美女們堅持一下啊。”

繼續走了幾分鐘，果然看見27號山海客民宿的招牌，招牌上刻著兩只小鷗鳥。到門口的時候有一個男生出來迎接，幫他們拿行李。男生自我介紹叫小杰，是民宿的管家。

民宿大門離前臺還有一段距離，一行人轉過一個彎，前頭豁然開朗。“哇。”幾個一齊發出驚呼，院子中間有個開闊的空地，此時種滿了各式花木，一片鮮花競相開放，空氣中還散發著淡淡的梔子花香。除此之外在院子中間還能看到不遠處的海，此時正有出海的漁船靠近遠處的港口，海天一色，美不勝收。

小杰見怪不怪，指引著幾人往前臺去做登記。向希安還在回頭望著，花園中間一個戴著草帽的頭正時隱時現，一只黃狗在花圃中間跑來跑去。小杰說：“那是我們店長，可能在除草吧。對了，我們店長和別的民宿店長比不太愛說話，你們不要覺得她奇怪啊。”

小杰手腳麻利地給幾人做好登記。因為向希安一行的行李比較多，小杰一人拿不上樓，就打算在前臺先掛個牌子再一起搬上去，兩個男生正打算開口拒絕。一個戴著草帽，身著背帶褲穿著雨靴的女生從門口進來，后面跟著一只黃狗。

女生大概二十六七歲的模樣，皮膚不是很白，是健康的帶著淡淡的麥色，長長的黑色頭發編成大股的麻花辮垂在肩上，身后的黃狗繞著幾人轉著，嘴里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你在前臺待著吧，我來提。”女生對向希安幾人點點頭算是給幾人打了招呼，視線移到向希安的時候，她多停留了幾秒，又把視線移開了，“我是山海客的店長林枳，歡迎來做客。”確實是不太熱情。

周泊遠是個自來熟，一會兒夸林枳花園照顧得好，一會兒說小狗聰明。

林枳話不多，前臺的小杰和周泊遠搭了話。林枳換好鞋，到前臺電腦來點了幾下，臉色突然有些發白，小杰問道：“枳姐，怎么了，哪里登記錯了嗎？”

林枳緩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沒什么，就是突然有點頭暈。”“那還是我拿上去吧。”

向希安爬樓梯時往下看了看，林枳低垂著頭正緊緊盯著電腦，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她仿佛有心電感應似的往樓梯上看，向希安連忙別過臉。

向希安的房間窗戶面朝大海。夏日的陽光很燦爛，收拾好之后他打開窗，看不遠處的景色，忍不住發出一聲喟嘆，樓下花園里黃狗還在林枳身邊轉來轉去。

周泊遠往床上一躺，“希安，你可真是艷福不淺，海邊誒，可以看到于大班花的泳裝了。”

“你閉嘴吧，”向希安回頭，一臉無奈，“我真是服了你們了，我真的對于露白沒什么興趣，再造謠我可真的要發火了，你非說游綺盈一定要我一起來不然就不和你和好，我真的就不該摻和你們情侶的事。”

“哎喲，真的謝謝我好兄弟的犧牲！”周泊遠嬉笑著勾過向希安的脖子，“但你不能怪我哈，盈盈還不是為了給你和于校花制造機會啊。”

向希安無奈地搖搖頭。林枳這個時候已經差不多除好草了，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周泊遠伸手向樓下招了招，“枳姐～”

林枳聞言抬頭，她瞇著眼睛看著向希安的窗口，向希安卻看出了一種淡淡的憂傷，良久她才沖窗口擺了擺手。

003

第二天是大晴天，幾人定好民宿的車決定去附近的港口。清晨會有很多新鮮的海貨從漁船上送來，剛好那會兒還可以去看日出。

到達港口，已經有很多商販把漁獲擺上了，有一些游客打扮的人穿梭在其中。林枳熟稔地和幾個攤主打了招呼，“你們隨便逛逛，咱們約個時間還在這里見就行了，今晚晚飯就我隨意安排了。”說著擺了擺手，蹲下來看起了漁獲。

于露白聞著空氣中的海鮮腥氣忍不住皺了皺眉，“希安，咱們直接去攻略里說的那邊等日出就好了。”

另一邊的游綺盈推推自己的男朋友，意思是讓他有點眼力見，“露白，我和周泊遠去那邊逛逛。”說著拉著周泊遠，周泊遠這才想起來昨天女朋友說要給向于兩人制造二人空間，忙不迭應聲走了。

看著于露白充滿期待的眼神，向希安心里嘆了一口氣，“日出還有一個小時呢，”他指指最近一個擺了好些生蠔的攤子，“我去那里。”攤主正在把生蠔一個個割開給感興趣的游客品嘗，操著鄉音，“這個都是很新鮮的，都是剛拉回來的。”

攤主見又來了人，又割開兩個笑呵呵地遞給了向希安和于露白，于露白禮貌地搖搖頭：“叔叔我不吃。”攤主以為于露白覺得不新鮮，有些急了硬要給于露白嘗嘗，往于露白手上湊，“姑娘都是新鮮的，很鮮甜的！”

于露白頓時被嚇了一跳，擺著手往向希安身后湊，“叔叔她……”善意的謊言還來不及說出口，一只干凈的手從身邊接過了那只生蠔，“林叔給我吧。”

向希安向身邊看去，林枳用手鞠了兩捧旁邊的淡水，把生蠔殼沖干凈，“嘗嘗吧，都很新鮮的。”

于露白這才伸手接了過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沖林枳道了謝，向希安也把手里的生蠔往嘴里一送，一股鮮甜味從喉頭涌上舌尖，“好鮮。”

“z市的海是g省最干凈的海了，產的海鮮最新鮮。”林枳笑笑，對攤主說：“林叔我們來搬貨了。”

攤主身后的伙計一個把竹筐拉了過來，林枳彎腰把竹筐往停車的方向拉。向希安見狀拉住了竹筐的一角，“小杰去哪里了，我來搬吧。”

“小杰在另一邊，”林枳沒有松手，淡淡地開口，“你是客人，哪里有讓客人搬東西的道理。”

向希安挑了挑眉，“什么客人不客人的，我是民宿客人前我還是男人呢！”說著不由分說地想把竹筐抬了起來，“幫我開下后備箱吧。”

向希安沒想到竹筐那么重，顛了兩下沒抬起來，一下子臉都漲紅了，林枳忍不住輕笑著搖搖頭，“還是我來吧，你把后備箱開著。”

林枳笑起來很元氣，一點沒有板著臉時候的高冷。向希安停頓了兩秒，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那我去開。”

無奈，于露白只得跟著向希安幫林枳開關了好幾扇車門，看著向希安幾乎沒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于露白的眉頭都要擰成一個結了。

“好了，馬上要日出了吧，你們應該是來看風景的，可不是給我打工的。”林枳把后備箱關上，小杰已經準備把東西拉回去了。她指了指兩邊“兩邊都是看日出的好地方。”

“枳姐，你和我們一起去吧。”于露白看向希安臉色不太好看，估計他又想拒絕自己，趕緊開口邀請林枳。經不住于露白的一再邀請，林枳看著遠處的海面，“好吧，我也好久沒在那里看過日出了。”

三人一路漫步到了看日出的沙灘，游綺盈看兩人離得那么遠忍不住把于露白拉到了一邊嘀咕，于露白有些失落地搖搖頭，游綺盈忍不住回頭狠狠瞪了向希安一眼，向希安只當作沒看見。

此時水天相接處已經有了一絲淺紅，漸漸地，太陽的光仿佛變得更加強烈。紅色的范圍越來越大，越來越亮，慢慢地從水面躍出。周圍一陣驚呼，紛紛拿出手機拍照。

林枳沒有動，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太多了。她額前的有些發絲因為剛才的大動作垂落了下來，被海風吹著飛舞，她安靜地站在那里，與周圍熱鬧的人群格格不入。

向希安舉著相機，對準日出的鏡頭忍不住偏了偏。

004

林枳偶爾會和小船出海，現在這也發展成了一項旅游項目。周泊遠興致勃勃，幫兩個女生拎著一堆拍照道具，帶著興致不高的向希安，幾人一同出海了。

林枳幫他們低價找了條船，林枳和小杰兼職導游，給他們做講解。兩個姑娘眼里只有拍照，拿著手機相機指使周泊遠拍個不停。整條船上只有向希安在聽著。

沒一會兒向希安也有點支撐不住了，應該是有些暈船。周圍三人還在興高采烈地拍照，林枳和船夫在搭話，向希安把頭靠在船沿，好抵制住腦子里的陣陣翻騰。

林枳看他不太舒服，想走近看看。向希安擺擺手說沒事，當時一個顛簸，向希安一個沒抓牢，直接墜入海里了。

船上頓時響起一片尖叫，林枳趕緊跳下了水拉住了向希安，向希安正因為暈船沒有力氣，要不是穿著救生衣，估計早就沉下去了。

最后是船夫、林枳、周泊遠三個人一起下海把向希安撈起來的，兩個女生哭得梨花帶雨。向希安頭還昏著，看林枳也白著一張臉，想說點什么來調節氣氛，“枳姐，你臉色好難看，又不是死了。”

聞言林枳臉色更難看了，她沒忍住狠狠罵了兩句向希安，嚇得整艘船上的人返航的路上都不敢再講話。小杰后來說從來沒見過林枳發這么大的火。

除了這個小插曲，幾人在z市的度假大半時間都很愉快，風景好飲食也好，除了于露白老是想和向希安單獨相處之外，什么都好。

在放假之前，其實向希安已經明確說過自己不喜歡于露白了，無奈于露白根本不當回事。甚至連小杰都問過他于露白是不是在追他，向希安對此只能報以苦笑。

相比較和于露白相處，向希安更喜歡和林枳一起。打理她在民宿的院子，松土施肥，澆水除草，比在學校里上大物課放松多了。

向希安喘著粗氣，夏日的陽光很炙熱，他瞇著眼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林枳站直看他，手里的活沒有停，“你沒必要來跟著我在院子里干活，你到底是不是來旅游的。”

“哈哈。我就是樂意，也許我應該去學農學吧！”向希安爽朗一笑，伸手逗了逗叫花花的黃狗，民宿里有一狗兩貓，都是林枳收養的流浪動物，為民宿“義務勞動”。

經過這些時間的相處，林枳確實就像小杰說的那樣，話不多，算不上熱情，有的時候向希安還能在她眼里讀出淡淡的憂郁。向希安之前忍不住問她，林枳卻淡淡地回應，“你想太多了，你又不是什么讀心大師。”

這天民宿滿房，林枳把桌椅搬到了院子里，整個民宿的客人都聚到院子里吃飯聊天。小杰拿了吉他唱了一首海闊天空，客人紛紛鼓起了掌，小杰把吉他遞給了林枳，“枳姐，你來！”

林枳擺擺手示意拒絕，有人替她接過了吉他，“枳姐，你唱唱吧，大家都在等你呢。”林枳無奈地接過了吉他，唱了一首《loving strangers》。林枳的聲音很清透干凈，英文發音很標準，她的眼神越過人群看向遠處的海，給人一種憂郁又很安心的感覺。向希安輕輕跟著她唱，林枳聽見之后回頭沖向希安淡淡一笑。

向希安有一瞬間的恍惚。自己確實不是讀心大師，他不懂林枳眼里有時淡淡的憂郁從何而來，但是卻明白自己喜歡林枳有時不經意露出的淡淡微笑，喜歡林枳對店里大小“員工”的照顧，喜歡林枳親手編的捕夢網，喜歡林枳照顧的小院子……不經意的時候，愛情就來敲門了。

一整個晚上向希安都很沉默，于露白看他心神不寧，也一臉擔心，一整個晚上只有這個角落是安靜的。

游綺盈和周泊遠往外跑了半個月后也累了，不出門的時候就在房間修照片剪片子。本來以為就會這樣直到旅途結束，直到一天傍晚于露白敲開了向希安的門，她來找向希安借相機。

“希安，綺盈的相機儲存卡滿了，去燈塔能不能用你的相機啊。”于露白問道。“沒問題啊，”向希安沖于露白點點頭，把自己的相機拿給她，“你看看空間還有多少，我沒怎么拍。”

于露白接過相機躊躇道，“希安，你會和我們一起去吧，你上次就沒和我們去打卡誒。”她打開相機看著照片，“這樣你……”

突然于露白不說話了，“怎么了，相機有什么問題嗎？”向希安接過相機，于露白的手就此垂下，臉色有些難看，“希安，你為什么留著枳姐的照片啊”

向希安沒有回答，于露白接著問：“枳姐知道嗎？”

相機里是向希安之前在沙灘看日出時拍的，本來應該是拍的日出，但是最后一張整個鏡頭只有林枳，淡淡的晨光灑在她的臉上，發絲飛舞著，安靜又神秘。

向希安沉默著半晌，“我不知道。”

于露白沒有忍住，淚水滴答滴答，打濕了面前的木質地板。

005

去燈塔的路上，于露白的過分安靜引起了游綺盈的注意，從前兩天于露白哭著回房間游綺盈就覺得不對勁，但是又問不出什么，只得在心里生悶氣。

游綺盈戳了戳對象，周泊遠沒辦法只得小聲問向希安，“希安，于班花這是怎么回事，你對她做了什么，說不愛就不愛了。”

“拒絕她了。”向希安很直接。“你又不是沒有拒絕過，人家很有毅力的好吧，你到底對人家干了什么。”周泊遠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快說，不交代清楚我要被綺盈揍了。”

“那你就好好被她揍一頓吧！”向希安沒有理會周泊遠在身后的叫聲，徑直在燈塔旁邊繞了一圈。

回去的路上兩人依舊沉默。到了晚上十點多，于露白給向希安發短信要他在院子里等她，她有事想和他說清楚。

晚上的海風很清爽愜意，帶著淡淡的潮濕氣息，于露白這兩天憔悴了很多，“有什么事，露白？”

“希安，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死纏爛打，明明之前我被你拒絕了，可是還是不肯放棄。因為我知道你沒有喜歡的人，我自覺自己各方面不算差，也許呢？也許有天你就會喜歡我呢？”

“希安，”于露白看著向希安的臉，“枳姐很好，但是你覺得你們有可能嗎？你們差了好幾歲，你知道枳姐是怎么想的嗎？”

“說實話，我也不明白，”向希安眺望著遠處的海，“但是我知道那種呼之欲出的感情，還有熾熱的心臟。”

“就像我忍不住想要去喜歡你的感情一樣對嗎？”于露白有些悲傷地看著向希安。

“露白，我……”

“你不會覺得我會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吧，有些人可能真的就是沒有緣分，”于露白沖向希安露出一個淺笑，“我可不會因為你喜歡別人就對自己不自信了。”

“那么，我們走之前，你會告訴枳姐嗎？”向希安點頭又搖頭，于露白輕輕拍了拍向希安的手臂，指向希安的背后，湊近向希安小聲說道，“對不起希安，就當作我對你的一個小小報復吧。”

于露白對林枳點點頭，很快走開了，燈光照在于露白臉上，閃著晶瑩的光。

林枳張張嘴欲言又止，院子里此時很沉默，只能聽見遠方海浪的聲音。向希安攥緊了拳頭，“你，你都聽到了嗎？”

“對不起，林枳，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覺得唐突，我也想在一切準備好之后再告訴你，”向希安沒想到這天會來得這么快，“林枳，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老是忍不住關注你，看你有點難過我也忍不住絞盡腦汁去想你在難過些什么，我是說……”

林枳打斷了向希安的話，“我有的時候很羨慕你們這些年輕人，那么熱烈，那么充滿希望，”她話鋒一轉，沖向希安露出一個帶著有些憂郁的笑，“但是對不起，無關年齡，無關閱歷，向希安，我沒有辦法去喜歡你。”

“不是你不好，只是我沒辦法。”

向希安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遛狗，打理花草，當小工，任何能在林枳面前多露臉的，能幫林枳的事他都去做。店里的員工開著玩笑：“這不是咱們家編外人物嗎？”余光掃到于露白和游綺盈，又趕緊噤了聲。

一個半月的時間很快，出發之前向希安從萍萍那里要來了林枳的微信，從此一日三次報備，從不間斷。林枳幾乎不回復，但是也沒有拉黑，任由向希安發些生活日常。

006

林枳拿了一塊干凈的浴巾遞給向希安，“趕緊擦擦吧。”向希安垂下眼眸接過了浴巾，搭在了自己的頭上。

“為什么大雨天跑到z市，你不知道要臺風了嗎？明天交通全面停了，你還想不想回去了？”林枳擦著頭發，看著手機里的消息。

“你明明知道的，我是擔心你。”向希安小聲地發出聲音。一年以來，只要有長假，向希安一定會攢錢到z市到山海客，往來幾次，小杰和萍萍都知道了他喜歡林枳。

面對向希安的示好，林枳從來沒有松過口，“他喜歡住，那就讓他住吧。”

自從發覺自己喜歡林枳，向希安天氣預報都是看兩個地區的。天氣播報最近有臺風，他連夜趕來了z市，只是因為擔心林枳的安全。到了民宿沒看到人，才知道臺風天林枳給小杰和萍萍放了假。

窗外的大雨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林枳在前臺點了幾下，遞給向希安一張房卡，“你這兩天先住在這里吧。臺風天，沒客人。”

晚上，林枳做了炒面，向希安給她分享學校里比賽的事，一會兒又講到樓下的流浪狗長得很像花花，花花在圍著向希安，等他投喂點什么。

林枳很安靜地聽著，等到向希安停了，才淡淡開口，“向希安，你還沒放棄嗎？”

“放棄，為什么要放棄？”向希安放下筷子，正色道，“你說過不是年齡閱歷的問題，那其他的根本就不是問題。”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就算你曾經喜歡別人，地久天長也會改變。就算，”向希安輕輕開口，“你在一開始把我當作他，我也不介意。”

“是嗎？”林枳沒有打算接這個話茬，她默默地收拾好桌上的碗筷，“我去洗碗，你早點休息。”

晚上風雨大作，樹枝胡亂拍打在向希安的窗戶上，明早臺風就要登陸了。

昨天的雨下得很大，院子里的一棵樹的樹枝被刮倒了，堵在了門口。林枳匆匆吃過早飯就穿上雨衣清理去了。

向希安囫圇吃了幾口，也跟著林枳出門拖樹枝了。雨勢沒有變小，向希安怕林枳身上又被澆透，一下多抱了幾根樹枝，籠著樹枝的手不小心就被劃傷了。

林枳看著向希安傷口流出淡淡的鮮紅被雨水沖透，忍不住蹙起了眉，“向希安，我讓你來幫我了嗎？”她加快手上的動作把樹枝拉開后拉著向希安到前臺清理傷口。

“風大雨也強，9號臺風將于半個小時后登陸我省……對于樹木和建筑設施……”

“受點小傷有的時候也是一種好事呢，可以得到你的關心。”向希安嘻嘻哈哈地開口，想緩和有些冷凝的氣氛。

“向希安，”林枳突然開了口，“你是f市人對嗎？”

“嗯，對啊。”不知道為什么林枳突然這么問，向希安還是老實回答道，“怎么了？”

林枳手上的動作沒停，“你中學的時候是不是遇到過一次車禍，挺嚴重的，車上還死了人。”

中學的時候向希安確實遭遇過一場車禍，當時公交車司機遇到了酒駕的司機，緊急轉彎之下撞到了一棵樹上。當時向希安也在車上，有一個本地大學的大學生把他護在了身下，向希安只是受了輕傷，那個大學生卻因為失血過多搶救無效去世了。聽他父母說那天醫院圍滿了人，那個男生是個品學兼優，人緣極好的人。

那個男生叫段鷗年，如果他還活著，應該和林枳差不多大了。像是接通了某根神經，向希安的嘴唇突然沒了血色，他怔怔地看著幫他清理傷口的林枳。

“段鷗年是我大學時候的男朋友。”林枳給向希安包扎好傷口，“等臺風過境你再去診所看看吧。”

“你爸媽來找他爸媽的時候我也在醫院，那個時候你也來了。只不過那個時候你還小，我遇見你只覺得眼熟，直到看到了你的登記信息我才確定是你。”林枳收拾起了醫藥盒，“那個時候他在f市上學，我在x市上學，那天他是要到火車站接我的。”

“沒有然后，人死如燈滅，他死了，你活了下來。所以有的時候我看見你，我老覺得是他在看著我。你老覺得我好像有的時候很傷心，是啊，確實很傷心，六年過去了，我在被迫向前一直走，有人卻永遠留在了二十歲。”

007

林枳收拾好醫藥箱，看著向希安發白的嘴唇，“所以你掉進海里的時候我那么生氣，就像看見他在我面前再死去一次一樣，同樣的二十歲，你說我怎么接受得了呢？”林枳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眼里又染上了那層淡淡的憂傷，“你給我分享的大學生活和日常，這些本來也屬于他。”

林枳從前臺上鎖的抽屜里拿出了一本相冊，里面夾滿了東西，林枳翻開幾頁，“這是我們第一次看的電影。”“這是他拿到的第一筆獎學金里的一百塊。”“這是我去找他的車票……”

“你知道為什么這家店叫山海客嗎？他說他是海鷗我是橘樹，我們一個來自海面一個來自森林，所以我選了這個可以看見大海的地方。但是現在，我很明白的啊，我卻永遠也等不來屬于我的海鷗了。”

“對不起，我……”向希安艱難地開口，他的心里堵塞得慌，像是一顆乒乓球卡在了喉嚨吐不出又咽不下。

電視里天氣預報還在放著，“目前，我國9號臺風已經登陸……請各位市民盡量居家，避免外出……”

“我知道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但是看見你我就會想起他，所以我更加沒有辦法把你當成他，你們本來就是不一樣的個體。”林枳沖著向希安慘淡一笑，“所以向希安，放棄吧，不是我不喜歡你，是因為，我根本沒有辦法去愛了啊。”

臺風帶來的暴雨沒有停歇，帶來的還有電閃雷鳴，但是向希安知道此時自己的臉色一定比天氣還要難看，良久他扯開嘴角，艱澀地說道，“我明白了。”

“還有，真的很對不起。”說著轉身跑上樓梯。

林枳站在原地沒有動彈。風把雨水從窗戶帶了進來，此時前臺的燈都打開了，明晃晃地，照亮了一地的濕潤。

兩天后，雨勢漸漸小了。天氣也開始轉晴。向希安也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回學校，林枳把他送到了車站，看著他上車，林枳對他招了招手。

是再見？還是再也不見？向希安不知道。汽車剛好行駛到環海公路，幾個小孩在一邊喂著海鷗。他聽著汽車的汽笛聲，看著海面翱翔的海鷗和自己手上的繃帶，想到了去年“被迫”來到z市的自己。

與其說段鷗年是林枳永遠等不到的海鷗，林枳又何嘗不是自己生命里路過的一只海鷗呢？只是她屬于她的天空，只是在向希安的生命里做了短暫的停留。

向希安看著閃閃發光的海面靠著窗戶輕輕閉上了眼睛，這樣也好，能夠記住這一刻，就已經很好了。

責編：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