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文學

我是從教師家庭走出來的，很小就知道訓練的意義。受過訓練的才能和沒有受過訓練的才能是不一樣的：受過訓練的才能更可靠，不容易走樣。

我喜歡運動，喜歡田徑、足球、乒乓球，認識不少專業人士。這些專業人士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動作很漂亮。水平越高的專業人士，動作就越漂亮。這個“動作漂亮”其實就是力量的流暢與合理使用，沒有浪費，沒有別別扭扭的感覺。小說其實也是一樣，語言越生動、準確，就越漂亮。順暢嘛，合理。

作家要塑造人，第一件事是理解人。從哪里理解？從日常生活這個層面上理解。你不在日常生活上下功夫，所謂的塑造人物往往就會成為一句空話。同樣，如果這個日常生活不通過人物的動態體現出來，就很難散發出魅力。

我為什么那么喜愛曹雪芹？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判斷標準：你一個做作家的，你也不認識我，可你都寫到我們家里來了，都寫到我的身上來了，那我就一定會喜歡你。魯迅也是這樣的，他也能把他EcQRHNsxMoh5ROvopVqOd4HU41QCLE1Zc+Vc6Tz2M4M=的筆一直寫到我的家里來。什么是偉大的作家？可以把他的筆寫到千家萬戶的作家就是偉大的作家。

描寫的本質是什么呢？是選擇。就像《包法利夫人》中經常有描寫，客廳、庭院什么的，可是你不要忘了，客廳和庭院里的東西多著呢，幾千樣東西，你描寫什么呢？這是很考驗人的。寫過詩的人都知道，有些東西可以“入詩”，有些東西不能“入詩”。小說也是這樣的，有些東西可以“入小說”，有些東西不能“入小說”。

小說是有氣質的，人們都在談論作家的才華，什么思想，什么想象力，什么情感……一大堆。但在我看來，小說家最大的才華是這個——你賦予小說怎樣的氣質。這個可能有點兒空洞，但如果你寫，或者說，你有一定的閱讀量，你也許會覺得我說的不是空洞的東西，而是很現實的。氣質好的小說實在是難得。

沒有一個作家是沒有局限的，某種時候，我甚至想說，是局限成就了一個作家。

（花 魁摘自人民文學出版社《小說生活：畢飛宇、張莉對話錄》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