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米的詩 [組詩]

開小灶

一壇過夏的豬油，已經變黃

許多霉點泛出來

母親將霉點一點點兒摳掉

又用勺子挖出全部豬油

起灶火，重新熬了一遍

接下來

她每天都為自己開小灶

“蘿卜青菜，多放些豬油好吃”

她和鄰居聊天

這么豪奢，她真第一次

詩

很輕。一枚葉子

紋路清晰，卻絕不雷同

風來的時候，它舞蹈

它是自己的信徒

不解釋，也不翻譯

——你一下子

認出它

也認出你自己

耐 心

那些生來就有的

還有后天不斷培植

的耐心，就是定海神針

沒有了它，身體就會散架

生活就亂了

它結實的內芯布滿光澤

至于它的補丁

一針又一針，針腳均勻

你根本看不出來

“總有一天……”

——噓，再耐心些！

你揮向天空的拳頭

瞬間彈了回來

河水和石子

你向河里扔了塊石子

“咚”落水，暈圈一點點兒

推遠，水面如初

你又扔了一塊，兩塊

一種重復下，河水給你的

也只有這么多

霧

紅茶濃釅，熱氣沒有遮擋地

撲過來

他的眼鏡先蒙上一層霧

話題中止。一切陌生起來

我們先前說過的話，仿佛打了折扣

他輕輕摘下眼鏡

霧散去。我們之間

忽然多了些溫潤

致日常

拎著土豆、雞蛋

和老豆腐，在等紅綠燈的女人

寒冷在她身后

車流與黃昏也在她身后

現在，暫停流水的部分

她是一棵樹

鳥鳴在她之上。奔波

斷裂之處，重又彌合

他鄉冬至日

我的自來水管已經凍住

陽光卻欺騙性地

兀自明媚

我也欺騙性地

穿了秋天的紅裙子

有時，互相欺騙

就是互相討好

吃了北方的餃子

又想著：也該吃南方的雞

我也曾有過克制與單純

很久以前

橡皮泥和水

時間也有裂縫

窗子總是灌進北風

而我，是一塊橡皮泥

忙于修補，忙于

塑造。只有某一刻

我是水：淚水，自b4VgZQZAp3ikrOJjogyYrQ==來水

夜晚黑色的水

一潑出去就不見了的水

消失了再也回不來的水

我終將成為

那樣的水

正月初一，晨跑記

陽光正穿透云層

你感到生銹的腳掌著地時

有輕微磨砂感

年，這巨大的膨脹物種

在昨夜零點拉滿，現在一點點

退回到正常閾值

像天狗吃月亮，人們敲鑼打鼓

鞭炮齊鳴；天狗，再吐出月亮

一切終究如故

有人渴盼這種熱鬧，有人

在無人的步道上奔跑

在一條河上，放逐自己

這是一個結束

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彎 月

“今天初三，月亮那么瘦

你覺得十五會圓起來？”

他笑出了聲，以為我說的酒話

我是真的擔心

像擔心很多事一樣的

擔憂。他騎自行車跟在我旁邊

“今晚的天空和北方很像

八九點鐘的北方天空”

他篤定地說

我的北方

現在，也是他的北方

在南方和北方的體認

和辨識里，我的少年成了世界人

他愛動漫，喜咖喱、漢堡和比薩

他整潔，謙遜

愿意嘗試一切新鮮有趣的事物

他是另一個我

帶著我的擔憂和祝福

行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