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犬系之后，“鼠男”也有春天

你會如何形容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在修辭文雅的古早時代，人們會用花朵來形容長相端莊美麗的人，或用玉石形容一個人的氣質，例如“像花一樣”“溫潤如玉”等詞匯，將人與這些美好的事物相連。

互聯網時代，人們慣用動物來形容人—尤其是那些活躍在大小屏幕上的男性明星偶像，“動物塑”成了時尚，“貓系”“犬系”帥哥橫空出世。

如果他看起來眼神清澈、憨厚直率，那可以是哈士奇；如果他熱情陽光、積極明媚，那可以是金毛；如果他保護欲強，只對你一個人展露溫柔，那可以是杜賓；如果他舉止自帶王子氣息，那可以是波斯貓……

常見的貓狗之外，狐貍、獅子、老虎這些外表、個性鮮明的動物也常被拿來形容人。無論是上述哪個動物，無論側重點是可愛還是威猛，總有點不出離共識的、顯而易見的優點，讓眼前的人與印象中的動物巧妙重合，疊加出層次更豐富的愛意。

但如果，是用“老鼠”來形容呢？

炎熱“鼠夏”

在剛剛過去的夏天，鼠系帥哥沖出一眾傳統“動物塑”帥哥的重圍，推翻了“帥哥要么像鷹，要么像熊，要么像狗，要么像爬行動物”的論斷，開辟出了全新的審美天地。

一切似乎從社交媒體對電影《挑戰者》主演邁克·費斯特的外貌評價開始。一則推文將他在參加活動面對鏡頭微瞇雙眼的照片與睡鼠的卡通形象拼接在一起，很快引起了網友的共鳴。“一個性感的男人就應該看起來像只嚙齒動物”的發言，一時收獲數萬個贊和幾千條轉發，被冠以“鼠系帥哥”的明星隊伍也從邁克·費斯特開始，不斷在傳播和推薦中擴大。

呼應真老鼠瘦小的身材，鼠系帥哥也不能是“肌肉男”，不能有過多的運動痕跡。

“鼠系”，顧名思義，是指外貌要長得像老鼠。談到老鼠，我們大概很難像說起貓狗那樣，有無師自通的愛意。不過“鼠系”的定義雖然來源于老鼠，卻又與街頭那個“人人喊打”的真老鼠有著細微的差別。

真老鼠普遍尖嘴、小眼睛、大耳朵，“塑”到人的臉上，就是一張與傳統流暢臉型審美相對的，棱角極為分明的臉：顴骨要高、適當外擴，下巴要尖，嘴要輕微凸起，下半邊臉形成一個類似老鼠臉的“倒三角”；眼睛要小，但不能只有小，應該是細長、眼尾微微上調；耳朵要大，最好輪廓圓潤，減弱整張臉因為棱角帶來的過分凌厲感。

呼應真老鼠瘦小的身材，鼠系帥哥也不能是“肌肉男”，不能有過多的運動痕跡—但是，也不能胖，要恰當的苗條、纖細。

此外，大概是因為對老鼠的美感想象著實匱乏，對鼠系帥哥的描摹常常以小白鼠，而不是下水道里那種灰色老鼠為想象藍本，這便需要鼠系帥哥有蒼白的膚色，同時加上一頭未經打理、自帶卷曲度的蓬亂頭發，使整個人產生一種長久不曬太陽、深居簡出、不修邊幅的粗糙感。

和貓系、犬系一樣，鼠系也有諸多的細分類。受真實老鼠種類的局限，對鼠系帥哥的分類不得不拓展到了一些影視動畫作品的鼠形象中。比如對邁克·費斯特的“細分”，就從最初“出圈”的睡鼠，細致到“德佩羅”—2008年動畫電影《浪漫德佩羅鼠》中的一只大耳朵老鼠，再到《精靈鼠小弟》里的斯圖爾特·利特……

“他就像一只嗜睡的卡通小老鼠活了過來，然后又非常喜歡健身。”在社交網站上，娛樂記者如是說。

贊美不完美

正如貓系帥哥除了長得像貓科之外還要精致機敏，犬系帥哥除了有犬的外形特質以外還要有忠誠耿直之類的秉性，鼠系帥哥—雖然艱難，但依然有除了外貌之外，諸多性情上的考量。

作為“鼠系帥哥”話題的起點人物，邁克·費斯特憑借作品大火后接受采訪，被問到如果沒能成為一名演員，他會選擇其他什么職業時，他平靜冷淡地表示，如果不做演員，自己會做兒童生日派對上的小丑。

邁克·費斯特在這次采訪中的表現似乎是鼠系帥哥精神內核的集中展示：平靜、誠實、輕微冷淡、有點脆弱、主動邊緣。

不同于那些迫切表達雄心壯志、急于向公眾展現自己男性魅力的“超雄男”，鼠系帥哥們誠實地表達自己可能沒那么有傳統男性魅力的人生路線，配合蒼白的面容、蓬亂的頭發、纖細的身體，組合出一種特殊又直白的疏離感，觀眾由此感受到了大概比“肌肉男打雞血”更直通心靈的平靜的坦誠。

“兒童生日派對上的小丑”，幾乎就是鼠系帥哥在審美版圖中的自我定位。

而“兒童生日派對上的小丑”，幾乎就是鼠系帥哥在審美版圖中的自我定位。“鼠系”意味著并非傳統意義上的“美”，因此無法站在聚光燈之下，成為整場派對中的主角或者被鎂光燈寵幸的某個核心參與者。但正是這種邊緣，會讓他成為派對中那個能夠更容易親近的人。況且，派對中的這個小丑，又常常是整個活動中最令人驚喜的存在。比起其他無趣的大人，小丑更古怪，也更有想法，能用幽默風趣、充滿想象力的方式托舉整個派對的氣氛。

童年時期，哪個孩子不想和小丑玩耍呢？這種小丑對兒童的吸引力，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解釋鼠系帥哥在女性觀眾市場中的走紅：一個非典型的帥哥，沒有那么咄咄逼人的所謂男子氣概，不會給女性帶來太多壓迫感；容貌上有獨特的小魅力，但并非完美，因此多了幾分極具個性的可愛；有趣、點子多，但又誠實坦率……

這些精神特質，加上頗具故事性、并非千篇一律的“帥”，鼠系帥哥在外貌上的“劍走偏鋒”，性格上的“收斂鋒芒”，都成了一種優勢，在人們厭倦了流水線“完美帥哥”的今天，成了被追捧的新范式。

寬容與苛刻

鼠系帥哥并不是社交網絡對“非典型帥哥”的第一次挖掘。無論是中文網站中的“beta男”“人夫感”，還是英文網站中的“short king”“dad bod”，對男性魅力的評判總是豐富多元：如果他看起來唯唯諾諾，那可以是沒有攻擊性的“beta男”；如果他稍有賢惠，或面部輪廓日益圓潤，便可稱贊為“人夫”；如果他個子矮小，那和這樣的人戀愛便充滿了身高差顛倒的萌感；如果他有啤酒肚，那他看起來超松弛，一定非常享受生活……

這種非典型帥哥，被定義為“中等丑陋”，即：有一些在通俗定義上丑陋的部分，比如長得有點“賊眉鼠眼”，比如性格怯懦，比如個子矮，比如微胖。但這些“丑陋”的級別最好只在中等，不會強烈到讓人完全失去“胃口”，又有獨特的不完美魅力：可以丑，但不能太丑；可以不修邊幅，但不能骯臟邋遢；可以膽小，但不能沒有擔當……

接納、定義甚至多角度不斷挖掘新的“丑帥”，或許是一種網絡時代巨大聲量場上生發的多元與寬容。但遺憾的是，這份寬容目前還是“僅限男性”的體驗。對女性來說，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審美的賽道卻單一且苛刻。

也是在這個夏天，在人們探討如何體會鼠系男人的魅力時，另一個與女性相關的名詞“Wonyoungism”—張元英主義，也在悄然席卷網絡。

與需要解釋的“鼠男”一詞不同，張元英主義構詞直白，以當下最火的韓國女愛豆張元英冠名，形象與動機都呼之欲出：通過努力“提升自我”，成為像張元英一樣，美麗、自信、皮膚狀態好、健康、苗條、成績優的女性。

為了配得上上述這些形容詞，女孩們7點前起床，空腹鍛煉保持身材，每天洗澡、繁瑣護膚，對抗食欲、飲食寡淡，認真學習工作—每個環節對應不同的要求，絲毫不敢松懈。“Your life is boring， live like Wonyoung instead”成了一種座右銘—因為，在這個世界對女性的審美里，除了張元英式的標準美女，便只剩下“丑”，沒有其他可供挑選的余地。而互聯網世界中的男性魅力，只需要一張可供聯想為某種動物的“媽生臉”，或是漫不經心地養出一個啤酒肚，就可以了。

這種“怎樣都有魅力”的寬容之風，不知何時，能吹拂到那些每日緊繃著提升自己、保持美麗的女孩身上。

特約編輯 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