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彝族作家李喬《歡笑的金沙江》中的愛情敘事

【摘要】愛情書寫是一個經久不衰的文學創作題材。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社會發生了巨大變革，由此也帶來了作家們對愛情進行新的詮釋。在彝族作家李喬的作品《歡笑的金沙江》中，可以明顯看到隨著少數民族地區解放和民族政策普及的深入，人們對愛情的觀念已經發生了變化。

【關鍵詞】革命文學；愛情敘事；“十七年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34-002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34.007

《歡笑的金沙江》由《醒了的土地》《早來的春天》和《呼嘯的山風》三篇長篇小說構成，分別展現了金沙江沿岸涼山彝族地區人民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經歷的三個重要階段。

第一部《醒了的土地》表現的是黨的“政策過江”的過程，目的是為了把黨的溫暖送到涼山。第二部《早來的春天》正面表現民主改革運動的進程，特別是它給彝族人民帶來的希望。第三部《呼嘯的山風》，表現的是民主改革運動的艱難與遇到的障礙，不甘心退出歷史舞臺的奴隸主階層和國民黨殘部成為這個運動的最大阻力，他們的阻礙使這場歷史運動體現出非常復雜和曲折的特色。

三部既各自獨立又相互聯系的長篇作品，共同構成了《歡笑的金沙江》三部曲，如同三個緊密聯系的樂章，共同建構了一部史詩般的壯麗長卷。

本文的研究主題是《歡笑的金沙江》中的愛情書寫，那么從上文對三部作品的概述中可以得知，三部長篇小說所敘述的內容根據時代的變化是有所變化的。由此，讀者也可以在閱讀中發現，因為不同篇章所突出的社會問題不一樣，也導致對愛情的書寫有所變化。

一、《歡笑的金沙江》愛情敘事的特點和結局

（一）愛情敘事的特點

關于“十七年文學”中對愛情的描寫，有的作品是為了反映當時的時代背景下人們的婚戀觀念及其人生價值觀；有的作品是為了增加讀者的閱讀興趣，理解人物的變化，所以對文章中人物情節的安排上，汲取了中國古典小說中“才子佳人”的因素。在李喬《歡笑的金沙江》這三部小說中，對愛情的書寫和婚戀的描寫總體上也受到當時文學思潮的影響。通過深度研讀《歡笑的金沙江》及研究“十七年”小說中愛情和婚戀書寫的相關作品可以發現，在這時期所涉及少數民族及其愛情和婚戀書寫，其書寫方式均是渴望自由、反抗壓迫、期待婚戀自由或私奔被發現，又或者雙雙約定來生再見等劇情。

總體來說，“十七年文學”的愛情敘事為了符合當時的社會大環境，必然會顯示作者在進行該作品文學創作的時代背景下特有的社會風氣，例如情節單一等。由此一來，也就導致該時期的一些作品在愛情和婚戀的表述中難免在故事模式和人物性格等安排上出現相互雷同的情況。另外，在主題表達上牽強附會，也致使今天的讀者在閱讀時感覺了然無趣。但也不可否認的是，有一些作品能將時代主題恰到好處地糅合在動人的愛情情節之中。另外，在“十七年文學”作品中創作者和批判者大都將個人與集體、愛情和革命結合起來。

在這樣的思維模式下“十七年”革命經典小說中愛情的發生與階級屬性密切相關。“十七年”小說因其在革命政治意識下創作，故而強調人的階級屬性，從而呈現出人物描寫的政治格式化傾向。

在三部曲中，無論是同為娃子的阿火黑日和果果、挖七和金古阿略的患難與共，共渡難關，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是同樣身為民族工作隊干部的小蘇與莫強、丁政委和鄭碧玉，他們的感情發展和結局都符合上文所提及的革命經典小說中的愛情書寫，即同為無產階級的革命者在艱苦環境中慢慢走到了一起，最后攜手共渡難關，最終成為革命伴侶。兩對出身奴隸的情侶，他們的奮斗目標是推翻奴隸主的壓迫。而小蘇和莫強則是志同道合的革命伙伴，擁有相同的奮斗經歷和奮斗目標，擁有共同話題。

（二）愛情敘事的結局闡述與分析

筆者通過文本細讀的方式對李喬作品《歡笑的金沙江》中愛情結局的敘事模式進行剖析后，大致把文本中的愛情結局分為兩種類型，即團圓模式和死亡模式。

在作品《歡笑的金沙江》三部曲中，關于愛情的結局整體看主要是團結。即使文中阿朱約千最終離開人世了，讓讀者對洋芋嫫和阿朱約千這對在苦難中相互取暖的“苦命鴛鴦”的愛情感到意難平。雖然他和洋芋嫫這一對沒有得到團圓的結局，但是洋芋嫫同前夫的再次戲劇性相遇也給作品帶來了又一個團結的結局，同時也提升了作品的戲劇性。

上文已經簡單提及阿火黑日作為一名黑彝娃子同樣愛上了身為奴隸的果果，隨著阿火黑日在民族干部的不斷引領下思想覺悟不斷提升，果果也決心同阿火黑日共同進退，于是果果也變成了民主改革工作隊的隊員，同阿火黑日一起開展民族解放工作，兩個相愛的人終于成了彼此生命中的革命伴侶。此外，在《早來的春天》中挖七和金古阿略也同樣如此。挖七從一名底層奴隸到擁護改革成為民族干部，而他心心念念的金古阿略也在其影響下擁護改革成為積極分子，文中兩人是相親相愛的愛人的同時，也是民主改革進程中的革命隊友。筆者所舉例的這兩對伴侶的感情發展過程，已經不僅僅是兩人的事情，在感情的推進中讀者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正是因為黨的帶領下，這些被壓迫的苦難者才有了奮斗的希望。從大的層面上說，正是因為實現了民族的解放，獲得了自由，所以才有了自由追逐愛情的權利。

在進行革命工作的過程中，因志趣相投而成為戀人的也是獲得團圓結局的類型之一。據文中的表述，小蘇是大城市來的醫生，而莫強是來自滇南的彝族干部。他們從革命戰友變成戀人。其次，文中提到的小蘇和莫強，也是新“門當戶對”的典型代表。在文中對小蘇這樣描繪道：“小蘇生長在一個大城市里，本來不會講彝話，但來到這里后，經過教育，克服了做客思想，決心獻出自己的青春，為涼山人民長期服務，她便參加學習彝話，莫強就是她的老師，現在她已學會好幾句彝話了……”從中可以看出小蘇是一個肯吃苦，不怕苦，樂于奉獻的人。莫強在工作中沖在前面，多次與小蘇共同進退，也構建了一種新型的婚戀形式。

此外，文中讓人羨慕的丁政委夫婦也同樣如此，丁政委是涼山走出的共產黨干部，鄭碧玉是婦聯的工作人員，他們從抗日戰爭相遇后，患難與共最終成為夫妻。丁政委是出生于涼山的娃子，因追隨紅軍長征成為其中的一員，后來經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最終成長為一名戰功赫赫、斗爭經驗豐富的彝族領袖。其妻子鄭碧玉是華北平原的一名農家姑娘，丁政委因為受傷與部隊走散以后，便在她家療傷，兩位年輕人在一言一語中慢慢向彼此走近。不料，鄭碧玉母親為了保護受傷的丁政委被日本鬼子殺害。于是，丁政委帶著鄭碧玉找到了原隊伍，鄭碧玉也在組織的培養下成了一名優秀的婦女工作者。

“革命途中的美好愛戀——團圓”結局模式中愛情話語受到無產階級革命意識形態的制約，對其愛情的敘事只能作為襯托革命主題而存在。在這一模式下愛情的雙方階級屬性是一樣的，都是光榮的工、農、兵出身。政治身份是平等的。在《歡笑的金沙江》中，愛情書寫主要就是上文所提及的模式。

“死亡”結局模式的愛情敘事，在文中大都發生在奴隸娃子身上。苦命的“洋芋嫫”（馬招娣）被賣到阿魯茲沙家，馬招娣為了脫離涼山，多次偷跑，但是都被奴隸主抓回來。為了不讓她一次又一次地逃跑，奴隸主把她許配給了阿朱約千，一個同樣苦命的黑彝娃子。幸運的是，阿朱約千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他對洋芋嫫很好。文中這樣寫道：“想什么辦法呢？在這活地獄里，洋芋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覺得只有一死了之……”當阿朱約千把她背回去后不久，她又找了一個機會，悄悄地走到山腳下跳進一個水塘里。她已經失去知覺，漂到水面上來時，一個漢子跳進水里又把她救起。他拉來一頭黃牛，讓她俯臥在牛背上。她吐了一會兒水，才喘過來一口氣。睜開眼睛，“她又見到阿朱約千著急地站在她的面前……”因為她日子太苦了，像苦蕎一樣，所以作品中她被改名苦蕎嫫。阿朱約千勸她好好活下去，再想辦法，死了就一無所有了。后來，苦蕎嫫和阿朱約千因為不想兒子也過這樣的生活，于是開始策劃一次又一次逃跑，不幸的是，阿朱約千被抓住了，被火燒死了。于是，苦蕎嫫的天也就此崩塌，她和阿朱約千共患難的凄苦愛情也因為阿朱約千的死亡被迫分離。

二、作品中愛情書寫的價值訴求

（一）婚戀政策與婚戀觀的宣傳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主導年輕人婚戀選擇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1950年，國家頒布了第一部婚姻法，倡導戀愛自由、婚姻自主。宣揚戀愛自由、婚姻自主，是新中國婚戀政策和婚戀觀的重要內容，但不是全部。張揚婚戀選擇中的以人為本和道德至上，也是該時期主流意識大力提倡的。在《歡笑的金沙江》中，婚戀政策、婚戀觀均是在推翻奴隸主統治的時代步伐下提出的。

“十七年文學”中的愛情生活相對單調，往往與意識形態的宣傳緊密結合在一起。在第二部小說中，莫強寫信告知家人自己心儀的對象時，特意在文中寫到小蘇是一位新型的女性，新知識分子，是自己的革命戰友，出生入死的生死之交……

每個時代婚戀嫁娶的抉擇標準都最能體現這個時代的風尚，它是一種具有普遍性價值取舍的社會風向標。“愛情與倫理、道德、風尚、家庭、社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正因如此，愛情描寫牽動著廣闊的生活畫面：看來雖不重大，卻能將重大寓于細微奧秘之中。”所以當女性在婚嫁上表現出一改傳統取向的變化的時候，也就意味著這個時代的價值風尚在悄然地發生著變化。

（二）歌頌美好人物

在黨的領導下，依靠勤勞的雙手，美好的生活必將在未來出現，文中的愛情書寫中，讓人們看到了出身低微的奴隸階級面對苦難生活依舊對生活心存熱愛，是愛情讓苦難者走到了一起，但是共同的奮斗目標、斗爭的勇氣才讓愛情堅如磐石。文中阿火黑日和果果的定情對話，真實地表達出了他們對黨的信任，以及在黨的幫助下開始新的生活。阿火黑日張著嘴，喜滋滋地說道：“你做我的媳婦，現在共產黨來幫助我們，以后不再受壓迫了，貿易公司來收買山貨，我們不愁過日子了，我們兩個好好的盤山地，我拿山貨到貿易公司里，換東西來給你……”

中華人民共和國剛成立時，在黨的領導下各族人民的新生活必然需要一個嶄新的文化指引，歌頌美好人物向榜樣學習便是這一時期的時代特點。苦難者出身的娃子，向往美好自由的愛情，渴望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這便成了他們勇敢走上革命道路的動力和勇氣。只有渴望美好的事物，向美好人物學習才能促進自身不斷美好成長。

三、結語

“十七年文學”的愛情敘事走過的歷程就是向“舊傳統”告別，得到強化的主導型傳統不斷純化其文本建構的過程。《歡笑的金沙江》這部巨著，以推進民主改革為主線，穿插年輕人的愛情敘事，推進整部作品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從自由戀愛得不到祝福、被拆散到后期有情人皆終成眷屬，且在黨的領導下一起從事相同的工作，一起推進涼山民主改革，讓廣大沒有自由的人民獲得自由。這也是那個時代背景下對愛情的最好詮釋。

參考文獻：

[1]胡克儉.十七年紅色經典小說愛情敘事的意識形態分析[J].齊魯學刊，2008，（01）：149-152.

[2]李喬.李喬文集（第五卷）[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1：3.

[3]秦鳳華.“十七年”電影中的愛情敘事研究[J].電影文學，2021，（11）：50-54.

[4]徐霞.政治夾縫中的愛情之花[D].河南大學，2008.

[5]黃麗莉.“階級論”與“十七年”小說中愛情結局研究[D].西南大學，2014.

[6]王涘海.“十七年文學”愛情敘事模式探析[J].云夢學刊，2008，（02）：122-124.

[7]羅雪麗.“十七年”喜劇電影中的愛情表達研究[D].華東師范大學，2022.

[8]吳迪.中國電影研究資料：1949-1979（上）[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6.

[9]胡玉偉.“十七年文學”的愛情敘事與解放區文學傳統[J].南方文壇，2006，（01）：60-63.

[10]蘇奎.改革文學中的“改革加戀愛”模式研究[J].玉溪師范學院學報，2015，31（09）：8-16.

[11]魏漢武.改造與斷裂——歷史視野中的“十七年”小說愛情書寫[J].語文知識，2008，（02）：23-25.

[12]黃大軍，趙志瑩.近年扶貧題材電影中的愛情敘事[J].電影文學，2023，（06）：80-84.

作者簡介：

左瓊仙，女，彝族，云南玉溪人，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方向：少數民族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