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漢鹽瀆縣政區范圍、社會經濟略考

【摘 要】鹽瀆縣，漢高帝六年（前201）十二月初置，三國黃初元年（220）廢，存續421年。西晉太康二年（281）復置，東晉義熙九年（413）三月改名鹽城，存續132年。[1]兩次共存續553年。由于戰火兵燹等原因，鹽瀆存世史料極少，尤其是兩晉期間的史料近乎空白。鹽瀆政區范圍至今未見著述，社會經濟亦無專論。本文結合古籍記載、古代碑刻、近代考古、地質勘探和學界最新研究成果，對兩漢鹽瀆政區（前201—220）范圍、社會經濟略考如下。

【關鍵詞】兩漢鹽瀆縣；政區范圍；社會經濟；略考

【中圖分類號】K23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1—029—03

一、鹽瀆政區

（一）古籍記載

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志》載：“鹽城縣，本漢鹽瀆縣。州長百六十里，在海中 [2]。”

鹽瀆縣存續期間，射陽湖是與海聯通的里下湖瀉湖，陸地是長百六十里的海中之洲，即南北走向的狹長形貝殼沙岡——東岡一帶。

（二）碑刻圖錄

南宋紹熙元年（1190），黃裳向嘉王進呈《地理圖》，兩浙西路提點刑獄公事、浙江永嘉人王致遠在四川獲得原圖后將其刻于石。碑現存蘇州市碑刻博物館。圖中，淮（水）口外東南的海面上，有縱向排列四個紡錘形小島。該碑刻圖與西安碑林中的《華夷圖》《禹跡圖》，并列為中國最古老的全國性地圖。

此圖證明鹽瀆縣于413年更名為鹽城縣后，直到777年后的紹熙元年（1190），鹽城及南部等縣仍在海中。

（三）考古發現

鹽瀆縣境發現漢（主要是西漢早期和東漢晚期，因西漢晚期—東漢中期遭受海浸）遺址、墓葬的村莊（大隊、社區）主要有：大豐區劉莊友誼、東方。鹽城市區東閘（頭墩）、二墩、三墩、紡南、儒學、江動、東河、北門、凌橋、市一中、沙井頭（麻瓦墳、彭家岡、東門頭）、迎賓北路、東關。亭湖區新興古河、新永，永豐陳臺、三里。鹽都區龍岡岡東（竹墩）、青龍、岡南（果林場）、楊家河（崗北）、黃莊（中黃、后黃），大岡佳富，大縱湖平湖。射陽縣特庸中碼。建湖縣上岡沙汪、岡北、岡西、榆西、大團，草堰口永豐、豐寧，蔣營收成，建陽建南，近湖城南，高作卞港，蘆溝大同，恒濟建河。阜寧縣新溝大墩，阜城周莊，板湖陸莊，溝墩躍進、陳坎，三灶豐墩，施莊向陽、桃園、沙崗，黃河故道（淮水）南岸羊寨蒲鳩、蘇水、立新、建華、北沙、阜陽、史莊，蘆蒲喬羅（橫成田）、馬集、高裴、蒲東、羅碼等，共60多個村（大隊、社區），其中原鹽城縣城區15個以上。

兩漢遺址和墓葬中，有黍、粟、棗、板栗、杏核、桃核等植物種子。陶器有瓿、罐、缽、壺、甕、釜、甑、盆、鼎、灶、盒、鈁、杯、勺、匜、盤、郢、紡輪、網墜、豬圈、井圈、郢爰、半兩錢，銅器有鏡、爐、壺、奩、樽、洗、鐎斗、鐙、刷、弩機、帶鉤、鈹、馬鑣、蓋弓冒，鐵器有刀、斧、犁、爐、火盆、釜、風爐、劍、？、矛、匕首、戈，漆器有盤、盒、奩、碗、案、耳環、棋盤、瑟，木器有梳、衣物券、蓋斗、足、俑、弩機，石器有槨墓、黛板、礪石、琀，玉器有劍、壁、蟬、叉[3]，以及骨器、金器等。

江蘇省不可移動文物數據庫載：“建陽鎮建南村走馬溝東岸，是建湖縣境最高地區，古為射陽湖東大堤，后為淮安府至鹽城縣的驛道。”

（四）政區范圍

鹽瀆縣政區，陸地主要是紡棰形沙崗、近崗海灘、零星小塊沙洲和湖區、近海。

鹽瀆沙洲長一百六十里，寬約2—3公里不等。唐代的一里，約合今540米或530米，若以“百六十里”乘以540，等于86400米，約合今172.8里。今阜城至劉莊，約172里，與鹽瀆沙洲南北總長基本吻合，證明鹽瀆縣所處沙洲南起劉莊古鎮區，經便倉、伍佑、市區、新興、上岡、草堰、溝墩、施莊，止于阜城鎮射陽河南。這條線，即秦漢時的海岸線——東崗沙堤。根據考古和地質鉆探，沙崗寬約20—50米，高0.5米—3米，連續形態好[4]。

歷代政區，除軍事實際控制線，大都以山川、江湖、道路、堤岸、河溝等自然地標作為政區界限。

漢時，里下河瀉湖與大海聯通。考古發現，建湖縣建陽鎮建南村南北向的走馬溝系古射陽湖大堤遺址，堤身是鹽城往返淮安府的官道。明代傳遞公文，經縣西北的龍岡鋪（今龍岡）、新河鋪、垛（大）頭鋪（今大同）、走馬溝鋪（今走馬溝）、馬家蕩鋪、清溝鋪（今青溝）（明萬歷《鹽城縣志》），進入淮安境。秦漢—宋高宗建炎二年（1128）黃河奪淮前，海平面基本穩定。故兩漢鹽瀆縣政區西址是新石器時代海岸線西崗沙堤、射陽湖大堤，即今大岡—龍岡—蘆溝—建陽—古河一線，已發現的漢遺址、漢墓主要分布在鹽瀆沙洲沿線約2—5公里范圍內，草堰、上岡、新興、永豐、市區、三羊墩較為集中。大縱湖平湖遺址、蔣營收成遺址、恒濟謝家莊遺址去射陽河大堤西數公里，應是瀉湖、沼澤、濕地中的零星聚落，它們距射陽治所更近，乃射陽侯國（前201—前192）、射陽縣（前192—220）政區范圍。

大豐劉莊以南—東臺晏溪、阜寧阜城—淮水之間、東崗沙堤以西兩漢時均未成陸。故鹽瀆政區范圍約在今晏溪或劉莊以北；大岡—龍岡（西崗沙堤）—蘆溝—建陽（射陽湖東堤）—古河以東，北達淮水（今黃河故道）；淮水—出海口（羊寨與北沙之間）以南。阜寧蘆蒲、羊寨漢遺址、墓葬，是淮水與鹽瀆沙洲之間的小島。

二、社會經濟

（一）農牧業

工具。兩漢時代鹽瀆的生產工具主要是鐵器。從整地播種到中耕、收割過程中，翻土工具有鐵犁，挖土工具有鐵鍬、鐵錛，整地工具有鋤，收割工具有鐮刀。沙井頭一帶曾發現鐵制工場遺址，表明鐵制工具已在本地自產自銷，滿足當地農業生產之需。

作物。三羊墩漢墓中出土了水稻遺存[5]，是鹽瀆種植水稻的直接反映。農田周圍有人工水渠、陶水井，用于取水灌溉。鹽瀆遺址和墓葬中，發現粟、黍、麻、桑等種子，證明在高岡旱地有成片種植的粟、黍等。粟為喜溫、耐旱、短日照作物，對土壤要求低，營養價值高。原始農業時代中期，“粟”居糧食作物首位，仍是漢代主糧，也是鹽瀆人的日常食物。黍是中國歷史上最早被馴化的作物，當是鹽瀆人的生存必須。人民路遺址曾發現瓜類種籽，鹽中校園內現存漢代瓜井，曾“深三丈，闊一丈。雖大旱，不竭（明·萬歷《鹽城縣志》）。”證明瓜類是漢代鹽瀆人的重要副食品。

畜禽飼養是當時農業經濟的重要補充，飼養的家畜有豬、牛、羊、馬、狗、貓，禽類有雞、鵝、鴨等。

（二）手工業

煮鹽業。漢時，鹽瀆的鹽場均在今市區西境。南北朝“南兗州”時期，中瀆水以東的齊寧、海陵、蒲濤、如皋、海安、建陵、鹽城等海濱之縣盛產海鹽。海灘之“地有鹽亭百二十三所（阮升之《南兗州記》）。”許多學者誤將全南充州的鹽亭數當作鹽城縣的鹽亭數，并反推到漢鹽瀆期間的鹽亭數。隋（589—618）代，外岸沙洲漸高于內地，境西的鹽場陸續遷往近岸沙洲。但目前尚未在鹽瀆境發現漢代制鹽遺址、工具，有些學者則用元、明、清時期文獻記錄來對應或復原漢代鹽瀆的制鹽工藝流程。制陶業。陶制品是兩漢普通民眾最常用的器物，已發現的鹽瀆明器有日用品鼎、碗、缽、壺、罐、盆、缸，生產用的網墜、紡輪，陪葬品俑、郢爰、豬舍，建筑用的磚、瓦，給排水及灌溉用的下水管道、井圈等。民間對陶器需求量大，依靠個別制陶中心生產難以滿足社會之需，因而在縣城和大型聚落有制陶工場。市區解放北路以西原江動廠東部發現3件陶拍、若干堆陶器殘片，市拖拉機廠新建車間地段曾發現帶有四面紋飾的1件陶拍、大量堆積的碎陶片，建湖縣上岡鎮市第一窯廠也曾發現漢代陶窯遺址，說明陶器生產、銷售已本土化。冶鑄業。冶銅業時由官府控制，東漢有私營作坊出現。沙井頭發現銅煉渣、銅模等遺跡。冶鐵業遺存有鐵煉渣、紅燒土、鐵砂和鐵制的鼎、鍋、刀、錛、犁、戟、矛等。亭湖龍岡楊家河曾發現有長達1500米的鐵砂，表明此地曾是鐵器生產作坊。漢鹽瀆不產鐵而“有鐵官”，可能當時煮鹽工具是鐵制品，鐵用度大。建筑業。建筑業在兩漢時期是事關民生的重要產業。鹽瀆住宅有疊梁式、穿斗式和干欄式，或瓦頂或草頂，一般是兩坡頂，也有歇山頂、攢尖頂等。官署、貴族和豪富的住宅則是瓦頂和高臺建筑。建筑物上成功運用了斗拱、榫卯技術。沙井頭遺址，采集到口徑15、17、22、33厘米的板瓦、筒瓦、瓦當，及花紋磚、水管建筑材料，在文化層中的附近地面上大量堆積。瓦面上有粗繩紋、細繩紋、布紋，個別有“五銖”“吉祥”文字。蘆蒲“橫成田”遺址，采集到幾何紋磚、繩紋磚、筒瓦、瓦當、板瓦和圓形繩紋井圈等[6]。市區范圍內，先后發現戰國晚期至東漢后期的陶水井150多口。這些反映了磚、瓦、陶制品產量和用度很大。編織業。有竹編、草編、蘆葦編和蒲編等，這是漢代鹽瀆人善用本地資源發展經濟的突出表現。考古發現有竹筐、竹籃、淘米籮、竹席、蒲席、草鞋、蘆席等編織品，這類手工業可能由個體家庭經營。木作業。鹽瀆遺址出土的兩漢木棺有許多采用整段楠木，兩端插入木板，然后在表面髹漆。制棺楠木非本地所產，可能來自江南或長江中游地區，沒有專門的木工作坊難以完成這些工序，可能是從外地購買整棺，如廣陵當時有規模較大的楠木棺作坊。建造房屋構架和生活日用品桶、盆、舀、桌、椅、凳的木作勞動，當是本地匠人所為。

（三）城市和商業

封建時代的城市，既是區域政治中心，又起著區域經濟集散中心的作用。據考古發現，江蘇境內的縣城規模東西長500米左右，南北長300—900米左右。城內一般以水井作為飲用水的主要設施。地下深埋陶質排水管道，城內建有高大的官署，有的坐落在夯土臺基上。儒學街、縣前街、沙井頭、市拖拉機廠、江動廠超過2平方公里范圍，發現有150多口陶水井、建筑材料等遺址，證明鹽瀆具備城市功能。

城市能反映經濟狀態的不僅有它的規模和建筑物，還有手工業作坊和商業，如冶銅、冶鐵、制陶生產與商品流通。

城市商業的考古資料，首先是貨幣。幾乎在所有的漢代遺址和墓葬里都有發現。當時鹽瀆境內商品流通的貨幣與全國無二。先后使用過半兩、五銖、蟻鼻錢、金餅等貨幣。表明鹽瀆的商業經濟在漢代已納入全國市場范圍，出售的商品有酒、刀劍、肉類、紡織品、漆器、鐵器、銅器、蔬菜以至賣柴、賣卜者。

城市商業在當時還不能決定整個社會經濟的發展進程，它的作用只能起到互通有無，豐富生活，加強經濟流通的功效。沙井頭遺址發現陶網墜等漁獵工具，其經濟形態和鄉村經濟區別不大，這是居住在縣城的貧民還要依靠農業和漁獵維持生計的直接反映。

與商業有關的還有交通運輸業。漢代鹽瀆乃海中之洲，對外交通唯有水路。水路運輸用船，洲上陸路以牛車、馬車、板車作運輸工具，車的形制在淮北各地出土的畫像石上都有描繪。鹽瀆與淮北隔水相望，交通工具與淮北差別應該有限，但貧苦百姓行商可能多手提肩扛、扁擔挑貨。

（四）生產生活

市區舊址一帶，曾發現數十口陶水井，說明這里曾房屋連綿，街巷交錯，是人口密集的生活區。東關社區、迎賓北路小區、市一中操場、黃海路與串場河交界處東北、沙井頭、中醫院以北、解放北路以東、黃海路南一帶，都曾發現多口或十數口陶井，證明此區域也曾是人口密集區。迎賓新村一區發現殘石斧、鑿、鏃、石鉞、殘骨器，當是石（骨）器作坊所在。從遺址發現的遺物和文化層堆積狀態看，黃海中路以南、串場河以東、人民路以西、建軍中路以北區域內，主要是縣人居住、手工業生產、官府辦公的混雜區。

從劉莊鎮至今新河社區（三羊墩）之間25公里左右的南北狹長地帶，未發現漢代遺址、墓葬，證明這里在漢代是低崗沙洲、海灘。鹽亭星羅棋布，鹵丁揮汗勞作；海風吹拂，蘆蕩無垠；河港交錯，舳艫相接，好一幅繁忙煮海圖。

三、結語

以上兩漢鹽瀆縣政區范圍、社會經濟僅是基于目前已掌握的資料略考，有待新的考古發現等進一步完善。

參考文獻：

[1]馮雁軍.漢初鹽瀆縣置縣時間考證[J].今古文創，2021（4）.

[2]（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M].北京：中華書局，1983.

[3]俞洪順.江蘇鹽城市建軍中路東漢至明代水井的清理[J].考古，2001（11）.

[4]郭瑞祥.江蘇海岸歷史演變[J].江蘇水利，1980（8）.

[5]袁穎，黎忠義.江蘇鹽城三羊墩漢墓清理報告[J].考古，1964（8）.

[6]黎忠義，尤振堯.江蘇射陽湖周圍考古調查[J].考古，19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