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分泌疾病導致的精神障礙

現實生活中，很多人把精神異常完全歸于精神心理問題。殊不知，許多器質性疾病，如肝性腦病、肺性腦病、心腦血管疾病、內分泌疾病等同樣也可以導致精神障礙。如果對此缺乏足夠的了解，特別是當患者以精神癥狀作為突出表現來就診時，就很容易因誤診或漏診而延誤治療，給患者及其家人帶來痛苦。為此，本刊特邀專家撰稿，為您普及易被忽視的內分泌異常導致的精神障礙。

半年前，朋友推薦一位患者來門診找我。患者為中年女性，之前因晉升失利引起情緒波動，原本就比較內向的她，經過這次打擊，變得愈發沉默寡言，很少跟人交流。漸漸地，家人發現她記憶力明顯下降，思維反應遲鈍，情緒低落，總想睡覺。雖然飯量比以前小，但身體明顯發福，而且格外怕冷，嗓音也有些嘶啞。家人懷疑她受刺激得了抑郁癥，于是帶她到某精神衛生中心看病，服用了幾個月抗抑郁藥，病情仍不見好轉。

出于職業的敏感，她病史中的兩處細節——“怕冷”和“發胖”引起了我的警覺。進一步查體發現，患者脖子比較粗，觸診甲狀腺呈Ⅱ度腫大、質韌。查患者甲狀腺功能五項（促甲狀腺素TSH、游離三碘甲狀腺素FT3、游離甲狀腺素FT4、甲狀腺過氧化物酶抗體TPOAb、抗甲狀腺球蛋白抗體TGAb），結果顯示：FT3、FT4降低，TSH、TPOAb、TGAb明顯升高，證實了我的判斷：“橋本甲狀腺炎，引起甲減。”診斷明確后，囑咐患者服用優甲樂（左甲狀腺素片），治療2個月，患者“抑郁”癥狀明顯改善，最終順利康復。

內分泌系統是調控人體生命活動的系統之一，主要是通過分泌激素來調節人體的生理功能。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內分泌系統不僅對生理健康有重要影響，還與心理健康密切相關。內分泌疾病所致的精神障礙是指由內分泌器官和腺體功能異常（亢進或減退）所導致的精神異常，屬于癥狀性精神病中的一種類型。

臨床上，內分泌紊亂所致的軀體疾病，如甲狀腺功能亢進癥（甲亢）所致的突眼、房顫等）大家都比較熟悉，也比較重視；而對它引起的精神障礙人們往往認識不足，以至于當這類患者出現精神癥狀時，常被當作單純的精神障礙，進而忽視了對原發病的診治。

內分泌疾病為什么會導致精神障礙？

內分泌疾病導致精神障礙的病理機制可能有：

1.內分泌激素水平的改變（增高或降低）對大腦產生功能性影響而引起情感或精神異常，其特點是全身活動力增強或減弱，精神狀態亢奮激越或低落遲鈍，也可伴隨輕度人格改變，但往往沒有明顯的認知功能障礙，且多達不到精神病程度。

2.急性內分泌紊亂引起嚴重腦代謝障礙，如甲狀腺危象、糖尿病性昏迷等。

3.慢性的內分泌疾病長期對腦組織造成彌漫性的器質性損害，導致認知功能障礙及精神異常。例如，嬰幼兒甲狀腺功能減退癥（甲減）可導致呆小癥。

內分泌疾病所致精神障礙有哪些特點？

1.患者除精神異常外，往往還有原發病的一些相關癥狀和體征。例如，甲減患者除情緒低落、抑郁、嗜睡等精神癥狀外，還有全身乏力、怕冷、甲狀腺腫大、心跳減慢、黏液性水腫等低代謝的癥狀和體征。

2.實驗室檢查：存在相關激素水平增高或降低的實驗室證據。

3.內分泌疾病所致的精神障礙往往缺乏特異性，不同種類的疾病也不論是“功能亢進”還是“功能減退”，都可以表現出相似的精神癥狀。例如，甲減患者往往有少言寡語、反應遲鈍、抑郁呆滯、萎靡嗜睡等精神癥狀，而有些老年甲亢患者同樣也可有類似的臨床表現。

4.同一疾病在不同患者身上的表現可有明顯區別。以甲亢為例，某些老年人甲亢的癥狀與年輕人甲亢的癥狀可以截然相反。

5.精神障礙與原發疾病嚴重程度存在平行關系，隨著原發疾病的輕重而消長。

6.針對原發病治療后，患者精神癥狀可明顯好轉甚至痊愈。

如何診斷內分泌性精神障礙？

1.患者有內分泌疾病病史以及內分泌功能紊亂（亢進或低下）的客觀證據。

2.內分泌疾病發生在前，精神異常出現在后。

3.精神障礙的發生及轉歸與內分泌紊亂的嚴重程度顯著相關。

4.通過治療原發病，患者精神癥狀明顯好轉甚至痊愈。

哪些內分泌疾病可導致精神障礙？

許多內分泌疾病可導致精神障礙，現將臨床常見的內分泌疾病所致精神癥狀的特點及治療介紹如下：

甲狀腺功能亢進癥（甲亢）

1）疾病概述：甲亢是多種原因引起甲狀腺激素（T3、T4）分泌過多所導致的臨床綜合征，女性比男性多見，好發于20～30歲的女性。

2）精神癥狀特點：甲亢患者的精神癥狀通常表現為精神亢奮、急躁易怒、言語增多、容易激動、注意力渙散、煩躁失眠等，少數嚴重者還可出現幻聽、幻視、被害妄想等精神癥狀，易被誤診為“神經衰弱”或“焦慮癥”，應注意鑒別。

但也有部分老年甲亢患者的癥狀正好相反，主要表現為情緒低落、神情淡漠、寡言少語、反應遲鈍、記憶力下降、嗜睡等，臨床謂之“淡漠型甲亢”，容易被誤診為“老年抑郁癥”。

此外，當患者在感染、創傷等誘因的作用下發生甲狀腺危象時，可出現焦躁、譫妄，嚴重時可陷入嗜睡或昏迷狀態。

3）相關檢查：甲狀腺功能及甲狀腺自身抗體檢查。

4）治療原則：積極控制甲亢，隨著甲狀腺功能恢復正常，患者的抑郁和焦慮癥狀多可消失。

甲狀腺功能減退癥（甲減）

1）疾病概述：甲減是各種原因引起的甲狀腺素合成及分泌減少或生物效應不足所致的一組臨床綜合征，兒童和成人均可發生，女性多見。

2）精神癥狀特點：成年人甲減起病隱匿，發展緩慢，表現為怕冷、少汗、乏力、少言懶動、體重增加等。精神癥狀表現為記憶力減退、注意力下降、反應遲鈍、言語緩慢、淡漠抑郁、嗜睡，嚴重者可出現意識障礙甚至昏迷。昏迷常發生于冬季，多見于老年人，又稱“黏液水腫性昏迷”。

3）相關檢查：甲狀腺功能及甲狀腺自身抗體檢查。

4）治療原則：補充甲狀腺激素，糾正甲狀腺功能異常后，患者的抑郁癥狀一般可緩解。對少數嚴重抑郁癥狀者可酌情配合三環類抗抑郁藥等治療。

甲狀旁腺功能亢進癥（甲旁亢）

1）疾病概述：甲旁亢是甲狀旁腺腺瘤過量分泌甲狀旁腺激素（PTH）引起的血清鈣磷代謝紊亂。甲旁亢患者的精神癥狀多由高鈣血癥所致。

2）精神癥狀特點：甲旁亢患者精神癥狀常見，患者可有情緒低落、畏懼退縮、缺乏主動性和易激惹等臨床表現，也可出現記憶力減退和思維遲緩。當發生甲狀旁腺危象時，患者可出現意識不清、幻覺、妄想和攻擊行為等異常表現。患者還可反復抽搐，出現昏睡和昏迷。

3）相關檢查：甲狀旁腺激素及血鈣、血磷測定，甲狀旁腺B超檢查等。

4）治療原則：手術切除甲狀旁腺腺瘤后，患者軀體和精神癥狀常可緩解，恢復的程度與血清鈣水平的下降相平行。

甲狀旁腺功能減退癥（甲旁減）

1）疾病概述：此病常由于在行甲狀腺切除術時，切除或損傷甲狀旁腺而引起，偶為特發性。甲狀旁腺激素缺乏可造成血清鈣降低、血清磷增高及顱內鈣化（如基底節鈣化）。

2）精神癥狀特點：甲旁減患者精神癥狀常見，可有焦慮、煩躁、情緒不穩定、易激惹、譫妄、癲癇樣發作、抑郁等癥狀。

3）相關檢查：甲狀旁腺激素及血鈣、血磷測定，甲狀旁腺B超檢查等。

4）治療原則：補充鈣劑可改善患者的軀體及精神癥狀，對慢性認知功能損害也有效。

糖尿病

1）疾病概述：該病是胰島素分泌不足及胰島素抵抗所致的以持續高血糖為主要特征的臨床綜合征。

2）精神癥狀特點：當糖尿病發展到一定程度，合并腦血管病變時可導致腦供血不足，繼而出現精神萎靡、疲倦、注意力不集中、記憶力下降等癥狀。焦慮和抑郁也十分常見，特別是在血糖控制不良時，病理性情緒反過來又影響血糖，導致惡性循環。當患者在某些誘因（如感染、擅自停用胰島素等）的作用下，出現糖尿病酮癥酸中毒和高滲性非酮癥糖尿病昏迷時，可出現嗜睡、定向障礙、幻覺、譫妄、意識模糊和昏迷等。

3）相關檢查：血糖、血酮體、糖化血紅蛋白、尿常規等。

4）治療原則：積極治療糖尿病，控制感染等誘因，預防糖尿病酮癥酸中毒和高滲性非酮癥糖尿病昏迷。

低血糖

1）疾病概述：低血糖是各種原因導致血漿葡萄糖低于正常的一種臨床現象。常見的原因有降糖藥物（或胰島素）應用過量、進餐量太少或進餐時間延遲、運動量過大、特發性低血糖、胰島素瘤、胃腸手術、嚴重肝病等。

2）精神癥狀特點：低血糖可興奮交感神經和腎上腺髓質，引起焦慮、心悸、煩躁不安、易激惹、頭暈等癥狀。病情嚴重者可出現大腦缺糖癥狀，患者表現為精神錯亂、譫妄、幻覺、妄想及行為異常，最后可發展為抽搐或昏迷。長期反復低血糖發作可導致人格改變和智能減退，嚴重時可導致癡呆。

3）相關檢查：隨機血糖。

4）治療原則：低血糖發作時立即靜脈補充葡萄糖，同時注意糾正導致低血糖的各種可能誘因。

垂體前葉功能減退

1）疾病概述：該病是各種原因導致腺垂體組織受損所致，其中，因分娩大出血引起的垂體前葉功能減退又稱為“席漢綜合征”。

2）精神癥狀特點：此類患者常伴有精神障礙。早期的精神癥狀主要表現為無精打采、注意力渙散、記憶力下降和情緒不穩定。之后逐漸出現情感淡漠、興趣索然、反應遲鈍、幻覺、妄想等。垂體危象時患者可迅速出現譫妄、昏迷。病程較長者可出現人格改變。

3）相關檢查：測定垂體六項（包括促腎上腺皮質激素、生長激素、促甲狀腺激素、尿促卵泡素、黃體生成素和催乳素）。

4）治療原則：根據激素缺乏的種類及程度，給予激素替代治療。

腎上腺皮質功能減退

1）疾病概述：該病是一種由多種原因引起腎上腺皮質激素（包括糖皮質激素、鹽皮質激素和雄性激素）分泌不足所產生的臨床綜合征。

2）精神癥狀特點：精神萎靡、情感淡漠、抑郁、疲乏無力、嗜睡、性欲減低和食欲不振。部分患者出現幻覺、妄想和智力減退。當發生腎上腺危象時，患者可迅速出現意識障礙，表現為意識模糊、譫妄、昏迷等。

3）相關檢查：測定垂體六項、血皮質醇、血鈉、血鉀等。

4）治療原則：采取腎上腺皮質激素替代治療。對原發性腎上腺皮質功能減退者，應同時給予潑尼松和鹽皮質激素制劑治療。對有抑郁癥狀者可選用三環類抗抑郁藥等，對有精神病性癥狀者可選用地西泮等治療。

腎上腺皮質功能亢進

1）疾病概述：腎上腺皮質功能亢進是一種或數種腎上腺皮質激素分泌過多導致的綜合征。

2）精神癥狀特點：半數以上的這類患者的精神癥狀主要表現為失眠、情緒不穩定、易激惹（因為小事而大發雷霆）、煩躁、自卑、焦慮、抑郁和沮喪等。

3）相關檢查：測定垂體六項、血皮質醇、血鈉、血鉀等。

4）治療原則：針對原發病采取手術、放療或藥物治療。

嗜鉻細胞瘤

1）疾病概述：嗜鉻細胞瘤是一種源于腎上腺髓質嗜鉻細胞的神經內分泌腫瘤，可產生過量的腎上腺素和去甲腎上腺素（統稱“兒茶酚胺”）。

2）精神癥狀特點：根據兒茶酚胺釋放的間斷性或持續性，可分為發作性或持續性高血壓及交感神經興奮癥狀（心悸、臉紅、大汗、頭暈、手震顫及惡心、嘔吐等）。此外，患者還可出現頭痛、失眠、煩躁、緊張焦慮、意識模糊等精神癥狀，有時需要與焦慮癥、抑郁癥、驚恐狀態等鑒別。

3）相關檢查：血、尿兒茶酚胺及其代謝物測定，腎上腺CT掃描等。

4）治療原則：手術切除腫瘤。

更年期綜合征

1）疾病概述：更年期綜合征也就是圍絕經期綜合征，指的是女性絕經前出現的，因為性激素的波動或者減少所致的一系列軀體及精神心理的癥狀。

2）精神癥狀特點：表現為注意力不集中，情緒不穩定，比如容易激動，煩躁不安，焦慮，失眠多夢，情緒低落，精神抑郁，不能自我控制等，有時會出現記憶力減退的情況。

3）相關檢查：性激素六項（尿促卵泡素、黃體生成素、泌乳素、雌二醇孕酮、睪酮）。

4）治療原則：治療原則包括心理疏導、中藥治療及雌激素（或雌、孕激素）補充治療。

總之，需要注意內分泌疾病對身體的影響往往是全身性的，包括軀體和精神心理兩方面。當臨床上遇到有精神癥狀的患者時，一定要注意先排除器質性疾病（如甲亢、甲減等）的原因，而不可輕率地將之一律歸結為精神病，因為兩者的治療及預后完全不同。

治療上，“癥狀性精神病”患者應以治療原發病為主，慎用抗精神病藥物。只有對精神癥狀特別嚴重的癥狀性精神病患者，方可酌情短期服用抗抑郁藥或抗精神病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