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 魚

村里有一位網紅博主，名叫山村胖哥，專拍各種農村生活的短視頻，其中最火的一組視頻是賭魚。

什么叫賭魚？就是他出資買下堰塘里所有的魚，等塘主把塘水抽干后，現場過秤賣魚，輸贏一目了然。這一過程扣人心弦，看點多多，很受粉絲歡迎。因為胖哥早年養過魚，所以眼光獨到，每次都能賭贏，不僅賺了賣魚的錢，還賺了流量。

可這一次，所有人都認為胖哥會輸。

原來，村里有個老胡，他老伴患了重病要動手術，急等用錢，他決定趁臘月備年貨時，把塘水抽干，賣魚湊手術費。胖哥得知后，帶著攝像師來了，兩人圍著堰塘轉圈拍攝，還對老胡說想賭魚。

老胡為難地說：“這堰塘十年沒有抽干過，我不知道底細，不敢和你賭。賣少了，我不劃算，賣多了，你要吃虧。還是不賭吧。”

“可我想賭。給你兩萬，怎么樣？”胖哥笑道。老胡略微思忖了一下，還是搖頭，“不賭吧？我真拿不準。”

“再加一萬。”胖哥剛說出口，攝像師就在一旁沖他使眼色，顯然，他認為胖哥看走了眼。可老胡還在搖頭，這個老實厚道的人，從來就沒與人打過賭。

這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很多人都說老胡傻，也有不少人給他打氣：“賭！三萬塊錢還嫌少啊？輸了我賠你！”

老胡申辯道：“我不是嫌少！魚在水下面，誰看得準啊？”他話音剛落，胖哥拋來一句：“我出五萬！”

所有人都傻眼了，攝像師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狠狠瞪了胖哥一眼，老胡也驚訝得不敢接話了。一旁的人慫恿道：“答應啊，你老伴動手術正差錢呢！”老胡這才小聲說：“好吧，我答應。”

當晚，胖哥賭魚的這段視頻就播了出來，點擊量一路攀升，好評如潮，其中一條熱評的點贊數居然達到了三千多，這條評論是：胖哥輸定了，但贏得比誰都多。看得出，他是在幫人。大贊！

聽說胖哥出五萬塊錢賭一塘魚，不少人跑來看熱鬧，都想看看胖哥到底能賠多少錢。其中有個人叫王老三，是村里有名的混混，早年也承包了一口堰塘，距老胡的堰塘只隔著兩丘田。他給胖哥扔了一支煙，然后往自己承包的那口堰塘方向一指，說：“你敢不敢跟我賭？”

胖哥呆住了。賭吧，自己鐵定要賠不少錢；拒絕吧，對方不好惹。他只好賠著笑臉說：“對不起，我只是為了拍視頻，有這一口塘就夠了。”但王老三不依不饒：“我只要三萬塊錢。”胖哥不想和他糾纏，搖搖頭，走了。

王老三冷哼一聲，掉頭就走。很快，他弄來兩臺抽水機，開始在自己承包的那口堰塘抽水。顯然，他要和胖哥對著干，趕在胖哥之前把堰塘的水抽干，賣魚。

在抽干堰塘撿魚時，會有很多人圍觀，見到自己想要的魚就買下來，一般來說把魚撿完，魚也就賣光了。如果同時有兩家抽水撿魚，那就看誰搶先了，因為一個村子的購買力，也就是一口堰塘的魚。

攝像師急了，“村里就這么幾十戶人家，買了他的魚，就不會買你的魚了，你只能把魚賣給魚販子，要少賣很多錢！我看一臺抽水機，沒個三四天抽不干，要不咱再弄一臺抽水機，搶在他之前把水抽干。”

胖哥覺得有道理，于是加了一臺抽水機。立刻，兩口堰塘四臺抽水機賽著“嘩嘩嘩”地響，抽出來的水都流進了周邊的農田里。

因為是冬季，田里沒有農作物，蓄水養田是農戶巴不得的好事。等堰塘的水抽干了，撿完魚，再把水回流到堰塘里就是。

兩天過去了，兩口堰塘的水都抽得差不多了，淺得能看見魚群在塘底慌亂游動，甚至有魚開始躍出水面，再抽幾個小時，就可以下到泥塘里撿魚了。

可天已經黑了，臘月天，總不能夜里撿魚吧。再說，泥地里撿魚才是賭魚的關鍵，這樣的場景網民最愛看，而晚上根本就拍不出效果來。于是胖哥便關了抽水機，決定明天趕早繼續抽水，上午撿魚。

王老三見胖哥關了抽水機，心下一喜，決定再多抽兩個小時，然后明天起個大早，一定要搶在胖哥之前。

因為惦記這事，王老三晚上睡不著，半夜時，他索性起床，打著手電到堰塘邊去看，不料老遠就聽見“嘩嘩嘩”的流水聲，他心里一緊：糟了，田里的水正回流到堰塘里！他走近一看，果然有人在堰坎上挖開了一道口子，讓田里的水往堰塘里流。不用說，肯定是胖哥干的，真陰險！他立即以手代鍬，將挖開的泥土填回溝里，用腳踩實，見水不流了，才放心離去。

可王老三沒走幾步，又隱約聽見水流聲，莫非還有口子？他圍著堰塘轉了一圈沒發現，但水流聲依舊，好像是老胡的堰塘。他走過去一看，果然那邊也開了個大口子，水流得正歡。看來這事不是胖哥干的，那是誰呢？王老三百思不得其解。

好，讓它流去吧！王老三暗自高興，返身回屋睡覺了。他相信照這個水流速度，明天一早，堰塘就會灌滿。

果然，翌日清早，胖哥帶人來到堰塘邊一看，頓時傻了眼，這田里的水什么時候全回到了堰塘里？兩天白忙活了！再看王老三那邊，已經準備下塘撿魚了。

胖哥氣得不行，正要過去問個究竟，卻被攝像哥攔下了，“事已至此，我們不如到那邊去拍一些撿魚的鏡頭。這堰塘，干脆就等一段時間再說吧。”

這時，老胡也來了，見此情景，就自言自語地說：“怎么會這樣呢？糟了！糟了！”說完，他轉身回到了屋里。

王老三一直注意這邊的動靜，他以為胖哥會來興師問罪，卻不料啥事也沒發生。他看著胖哥和攝像師來拍視頻，心里犯起了嘀咕：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就在這時，變天了，刮起了北風，一陣緊似一陣，氣溫驟降，看樣子要下雪了，下塘撿魚的人凍得直哆嗦。堰塘里的水已經徹底抽干，泥塘里全是魚，在淤泥里又蹦又跳。王老三急了，對塘下撿魚的人大聲喊：“都給我上來，別再撿了！”然后提起一把鐵鍬，三下兩下就在堰坎上挖開了一道口子，讓水往回流。開始飄雪花了，王老三更急，又挖第二道口子，再挖第三道……直到堰塘四周開滿了口子，田里的水一個勁兒往堰塘里流，他才停下歇一口氣。

此時已是大雪紛飛，看到那些在淤泥里活蹦亂跳的魚漸漸被水淹沒，人們紛紛贊王老三反應快，要不然，撿魚的人沒辦法工作，這些魚就會凍成冰疙瘩，白送都沒人要。

王老三搖搖頭說：“聰明的不是我。”他走到胖哥身邊，一把攬住他的肩，說：“對不起，我不該把好心當成驢肝肺，你昨晚怎么知道要變天的？”

胖哥被弄糊涂了，“先前我還以為我那邊堰坎上的口子是你開的。”王老三這才把昨晚的事說了出來，“我當時也奇怪，還以為是誰起壞心搞破壞，現在才知道這人不光心腸好，而且不簡單，他怎么知道要變天呢？”

“我也是賭一把。”老胡不知什么時候過來了，他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說：“我就擔心自己會弄錯，萬一賭輸了，就得賠你們抽水的錢……”

原來，老胡有個老毛病，每次降溫的頭天晚上，他就渾身疼，昨晚他疼得直打滾，肯定要大變天。可看天氣預報說小幅降溫，沒啥大問題，他又猶豫起來……就這么著翻來覆去地折騰，半夜出來，凍得他直打寒戰，他才下決心賭一把，萬一真的大降溫，兩口堰塘里的魚就會凍成兩池冰疙瘩，那損失就太大了。

于是，他連夜挖開了兩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