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告訴你

常駿是鷹山派出所的社區民警，還是個業余文學愛好者，時常有作品見諸報刊。這天傍晚，他從社區回到派出所，文友余同在門口等他，見他回來馬上迎過來說：“走，喝酒去！”

兩個人來到一家小飯館，邊吃邊聊。余同說道：“我最近寫了一個偵探小說，其中有個情節，老是接不上，得找你這個專家請教一番。”常駿點點頭說：“說來聽聽，看我能不能幫上你。”

余同的小說中有個情節，描寫女主人公經過分析推理，判定兇手就是羅世洪，犯案后潛逃了。但怎么在全國這么多人中找到這個羅世洪，是個難題。余同想，現在科技這么發達，公安局一定會有辦法。

常駿聽后搖了搖頭，說：“這是秘密，我真沒辦法告訴你。”余同說：“你不用直接告訴我，稍微提示一下就行。不寫這段，我的小說就接不上茬兒呀。你知道，我為這個小說付出了多少心血。”常駿端起酒杯說：“先不說這個了，喝酒，喝酒。”

常駿喝了兩杯，已然微醺，站起身說：“我先去方便一下。”

過了一會兒，余同接到了常駿的微信：兄弟，我怕喝多了泄密，先走一步。賬已結了，你慢慢吃。余同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老虎，至于這么怕我嗎？但常駿只回了一個字：怕。

余同看著對面擺著的空酒杯，一轉眼珠兒，有了主意。他暗暗地想：哼，下回我看你往哪兒跑！

過了一個星期，余同故技重施，來到派出所門口等著，把常駿堵了個正著。常駿換了便衣，跟著余同出來。

兩個人又來到那家飯館。點了菜，常駿主動出擊，問道：“你那個情節，編過去了嗎？”余同無奈地搖了搖頭，反問道：“怎么，今天準備告訴我啦？”常駿搖了搖頭說：“不能告訴，打死都不能告訴。”余同說：“不告訴就不告訴。來，喝一個！”

余同怕常駿再半路逃跑，特意把他的手包拿到了自己身邊，隨時看著。但常駿好像沒有跑的意思，余同心下稍安，暗自準備著。常駿剛喝了一杯酒，就又去衛生間了。余同趁機給常駿倒上了他特制的“潛水艇”。

所謂的“潛水艇”，就是在杯子里先倒上高度白酒，再倒上低度數的白酒，喝酒人先喝到低度數的酒，喝不出異樣來，但再喝下去，度數就高了。但已經喝過了酒，很難覺出異樣來。這種酒，特別容易喝醉。酒后吐真言，還怕他常駿不老實說出來？

常駿從衛生間回來，兩個人接著喝。常駿倒沒覺得異樣，仍是連聊帶喝，很是盡興。又一杯酒下肚，余同的舌頭都大了，意識也有些模糊。常駿無奈地說道：“余子，就你這酒量，沒法喝啦。”

常駿結了賬，叫了一輛出租車，把余同送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余同醒過來，對昨天晚上的事，還是如在夢中。本來要把常駿灌醉，自己怎么先趴下啦？他想不明白，馬上給常駿打了電話：“常駿，你沒事兒吧？”常駿說：“沒事，好著呢。”余同奇怪地問：“我怎么喝多了？”常駿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喝了不該喝的酒唄。”余同還想追問怎么個不該喝的酒，常駿說他們管得嚴，不能老喝酒，以前沒怎么跟余同聚過，他是請示領導特批的，以后就不能去了。

余同掛上電話，還是有些不甘心：不把你灌醉，就不能套出話來了？他相信，只是還沒抓到常駿的命門。真要抓準了，常駿不說才怪。

說來也巧，余同正為此愁眉不展時，一個機會送到了他面前。市作協換屆，他被推舉為理事。

這天，他給常駿發去消息：我準備推薦你為市作協會員，你準備一下自己的作品吧。常駿很高興，連說了幾個謝謝。

一個星期后，常駿給余同發來一個快遞，是他發表過的所有作品的復印件。作品按發表年月整理得井井有條。就他發表的那些作品而言，成為作協會員不成問題。余同也把自己的那個偵探小說發給了他。甭說，后面那段還空著，目的不言而喻。常駿接收以后，卻再沒給他回話。

過了幾天，余同把入會申請的電子表格發給常駿，常駿也沒給回音。他問常駿為什么還不填，常駿依然沒有回復。他知道，常駿生氣了。

余同也挺生氣。沒有你這塊老肥，我還不吃大饅頭了？他打開那篇小說，把借助公安找人，改寫成了女主人公的尋人之旅。他要用自己的法子，大海撈針般地找到羅世洪！

余同沒想到，沒有公安先進科技的配合，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尋一個人，是那么困難，要經過千辛萬苦，百轉千回。可沒辦法，再難也要找啊。他這一找，足足找了一年半。等他終于把這節寫完的時候，再回頭看，猛然發現這本書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找人這段！他一時哭笑不得，干脆把書名也改成了《人海緝兇》。這已經不是一個段落了，而是主要部分。他把書稿拿給編輯看。編輯看完，給他的評語是：相較于那些花費萬般心思去設計謀殺現場的偵探小說而言，這篇小說以普通女子尋兇為主線，更彰顯了女主人公的堅韌性格，更有生活，更接地氣，更能彰顯社會的人心向善，讀來深受震動，是難得一見的好文。

余同不覺感喟：這里也有常駿的一份功勞啊。他趕到鷹山派出所，還是先斬后奏，也不跟常駿聯絡，進了派出所的接待大廳，跟值班員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再問常駿上什么班。值班員說常駿下社區了，要等傍晚才能回來。余同請值班員轉告常駿，他會死等常駿。

天快黑時，常駿才急匆匆地趕了回來。余同迎上去，說道：“咱今天不喝酒，只吃飯、聊天，行不？”常駿爽快地笑著說：“行啊。我都請你兩頓了，你還不該請我一頓呀？”他這一笑，兩個人之間的不快煙消云散。

他們又來到飯館，這回只點了飯菜和飲料，還真沒酒。常駿關心地問他那本書怎么樣了，余同興奮地講了最新收獲。常駿得意地說道：“看看，我說的吧。我們的科技手段簡單粗暴，沒意思透了，自己艱苦追查，那才有意味。”余同點頭稱是：“所以我特意來謝謝你。哎，對了，還有個疑問，你能不能幫我解解。”

常駿一下子就加上了小心：“要是秘密，我可還是不能告訴你啊。”余同擺擺手說：“不是啥秘密。就上回咱們喝酒，我怎么喝了兩杯就醉了？”常駿狡黠地笑了笑，但還是說出了實情。

常駿猜到余同不會死心，就加上了萬分的小心。他借著上廁所之際閃到一旁，就是要看余同會干什么，結果就看到余同給他設計了一杯“潛水艇”。他靈機一動，馬上想到了一個主意。他叫來兩名服務員，讓他們去實施。

一個服務員過來問余同是不是點了一道菜，現在沒料了，是否要換一個，說著，就遞給余同一本菜譜。就在菜譜擋住余同視線的時候，另一個服務員快速地把兩個酒杯調換了一下。所以呢，最后喝下“潛水艇”的是余同，自然就先醉了。

余同如夢初醒，笑著嗔怪道：“你真是太狡猾啦！”

常駿也笑：“沒辦法啊。稍微一松懈，就有可能中招啊。”

那天晚上，倆人沒喝酒，但卻相談甚歡，很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倒有了些酣暢淋漓的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