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全其美

眼望著夕陽下枯瘦的枝丫，程平嘆了一口氣，他覺得這些枝丫就像老婆臉上越來越多的皺紋，干癟、難看。越來越不喜歡看老婆的臉色、聽老婆的嘮叨，下班后，他拐進了公園，坐在長椅上看那些匆忙回家的人，他搖搖頭：真的都這么著急想回家嗎？

“程平！”一個清亮的女聲，好像婉轉的鶯啼傳進程平的耳朵。他回轉頭，頓時滿臉慌張加驚喜：“你、你是……趙……悅！”

“我以為你不會認識我了，老了，黃臉婆了。”趙悅說著便走到長椅邊坐了下來。

程平覺得自己在做夢，他望著趙悅：“你……怎么來了？”

“我是專門來看你的。”趙悅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字字句句敲在程平的心上，敲得他的心湖浪花飛濺。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老了，頭發都白了。”程平輕撫頭發。眼前的女人，30年未見，還是那么青春窈窕，讓他怦然心動。

三十年前，十六歲的程平高中尚未畢業，因為家庭原因，到一家重型機床廠當了學徒。趙悅和他在一個班組，比他大一歲。趙悅人長得漂亮，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氣質高雅，心地善良，常常幫助程平學習技術。有一次程平生病，肺炎，趙悅在醫院照顧他，直到他出院，細心溫柔的趙悅，令孤身在異鄉的程平倍感溫暖，并心生愛慕。兩年過去，情感尚未表白，程平被借調走了。兩人從此斷了聯系，各自成家，生兒育女。

三十年來，程平從未忘記過趙悅。看著“從天而降”的趙悅，他干枯的心剎那間復活了。

與趙悅吃完飯，看她走進賓館不見了身影，程平才轉身回家，老婆已經睡了。程平坐在沙發上，想著趙悅的笑臉，睡著了。

程平的日子開始豐盛起來。忙工作的間隙，他會給趙悅發個信息或者打個電話，內心充盈著甜蜜。他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活力，像回到了三十年前，自己還是那個十六歲的少年，心里朦朧的情感，膨脹成巨大的幸福，將他團團包圍。

“我正籌劃收購你們廠呢。”程平看著趙悅。“那個廠，有你，有我最美好的記憶，是我一生的牽掛。我都想好了，收購完成后，你來做這個廠的廠長，好吧？”

“謝謝你，程平。”趙悅的眼睛瑩瑩閃亮。程平眼里一汪春水，蓄滿深情。

收購進展不太順利，有幾家比程平的公司更具實力的企業集團也有收購意向，這令程平有些郁悶。

“我想虛假出資，我沒有那么多錢，可是我很想能順利收購。”程平對趙悅說。

“程平，不要強求好嗎？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走向命運的深淵。”趙悅從背后輕輕擁住程平。“程平，答應我，不要做違規違紀的事兒好嗎？我們都好好的，才有幸福的明天啊。”

趙悅又說：“你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我不想你有任何閃失……”程平最終放棄了收購的想法。

接下來的幾天里，程平帶趙悅游覽了當地一些名勝古跡，最后，程平帶她去了鄉下，他自小生長的小山村。小山村四面環山，坐在山頂看下去，青翠疊嶂，小山村如落在碧玉盤里的螺。

趙悅站起身，掐一朵野菊花，程平找了最美的一朵，戴在趙悅的發間，趙悅看著他的眼神，幾絲慌亂，趕忙避開：“程平，明天我就回去了，我不放心孩子。今晚，我請你吃飯。”

程平精心打扮了一番，帶著歡跳的心，去訂了999朵紅玫瑰，“在今晚一定要向趙悅表白！”對著鏡子，他給自己加油。

趙悅也打扮得光彩照人，菜上齊，推門進來一個人：“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很多年不下飯店了，路都生疏了。”程平一下傻了眼，來人是他的老婆陳莉。

“姐，快來，坐我旁邊。”趙悅招呼著陳莉，儼然很熟悉的姐妹般，讓程平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程平，其實這些年，我和莉姐都有聯系。我丈夫去世后不久，莉姐來看我，寬慰我，幫助我走出那段傷心的日子。這次因為收購的事兒，她不想你為此耗盡心力，但她自知勸不了你，我才要求來看你。程平，你很有福，有莉姐這樣的好女人在身邊，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趙悅望著陳莉，陳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這些年，她在程平面前一直是卑微的。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趙悅，在得知趙悅的丈夫去世后，我看你六神無主的樣兒，想讓你們重修舊好，可是趙悅不愿意，她說把過去的感情放在心底，珍藏一份美好。后來，我們成了好姐妹……”

程平望著面前的兩個女人，五味雜陳。他覺得趙悅的想法是對的，有些東西，虛幻比真實更可愛；有些情感，相見不如懷念。

回家的路上，望著手捧999朵紅玫瑰的陳莉，程平忽然覺得她的臉，比任何一個女人都生動、美麗、可親。

王舉芳：女，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作品見于《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山東文學》《安徽文學》等刊物。多篇文章被選入各種文集、年選版本、中學語文輔助教材。出版散文集《用云朵織成的藍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