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北京的“虎”字地名中,虎坊橋恐怕是名氣最大的。
十字路口西北角,坐落著京華印書局的舊址;西南角是湖廣會館與工人俱樂部。不過,現在這里既沒有虎也沒有橋,唯獨留下虎坊橋這個地名依然鮮活。虎坊橋屬于北京中軸線南段,北京中軸線全長只有7.8公里,但作為一座城市的脊梁,這條線串起了五千多年的厚重歷史,還藏著老北京的人文風物。
故事,要從北京文化守護人伍佩銜講起。
伍佩銜,1942年出生于北京,是一個愛北京、畫北京的北京建筑風物寫生畫家。2005年退休后,伍佩銜游走于京城街巷、皇家園林寫生北京中軸線。2010年7月,伍佩銜在虎坊橋附近一處大宅院門前寫生,畫到一半。路邊一位滿頭銀發、小腳老太太拉著手推Y5gmjzlOyyDmqoKhCeVMOjYBLVCEcDNU6Cs/ZGVNdrU=車出門趕集,經過的路面有臺階,老太太推起來很費力。
伍佩銜放下畫板和筆,過去扶了一把。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誰料到,老太太買完菜,又折返回來,前后給伍佩銜送了兩瓶飲料和一壺熱水。再后來,畫作完稿,伍佩銜回到這里,大宅院已經被拆除,老太太也搬走了。鄰居們說,老太太90多歲,耳朵聽不清,常被人叫“聾老太太”。
對于北京以及北京中軸線,我們往往把目光聚焦在它們厚重的歷史文化印記之上,而忽略了這一切背后藏在中軸線里的人與事。也難怪,有人說,北京中軸線,A面是厚重恢弘,B面是人間煙火。伍佩銜遇到這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從中看到了鮮活生動的當地居民生活。
這里有老北京人悠閑自在的胡同生活,養花遛鳥,搖著蒲扇侃大山,也有五湖四海的人們懷揣各自向往前來打卡,體驗原汁原味的老北京生活。明代的街區、清代的建筑、民國的店鋪、當代人的生活……在這里,幾百年的歷史交相輝映,美美與共,它是可以觀賞的,也是用來實實在在過日子的。
對于老北京人而言,北京城最熱鬧的地方不外乎東四、西單、鼓樓前。因為“前朝后市”的原則,鐘鼓樓一帶,在元、明、清以及民國初期都是北京城中繁華的商業區。地安門到鐘鼓樓間的街道(今地安門外大街),就是后門大街。
鼓樓、鐘樓南北縱置,位于北京中軸線北端,作為元明清三代的報時中心,北京鐘鼓樓以其悠久的歷史、體量巨大的鐘鼓、前后縱置的建筑規制,在全國鐘鼓樓中獨一無二。隨著時代的發展,鐘鼓樓“暮鼓晨鐘”的使用價值已被弱化,但其作為重要歷史古建所散發出來的文化氛圍越發受到人們青睞。

夏季的早晨,鴿群掠過長空,鴿哨環繞耳畔;正午,搖著蒲扇的街坊,悠閑走過;傍晚,余暉映照西墻,孩童們三五成群踢毽子。對于自幼就在北京鼓樓下生活的張大爺,這些外人眼中的美好,于他而言皆是日常。
站在鐘樓和鼓樓間的文化廣場上,張大爺回憶起了這里的過往。“鼓樓現在的售票廳以前是賣早餐炸油餅的,還有豆漿,加糖的多3分錢。”張大爺說,這里就是個游樂場,過去人們在這抽陀螺、滾鐵環,現在都改玩輪滑、跳廣場舞了。
今年65歲的范來友,家中三代人都居住在鐘鼓樓腳下,他說,兒時的鐘鼓樓就像少年宮,學生們在里面看書,打克朗棋、表演自編自演的獨幕話劇。放學后,到鼓樓北門外的茶館兒,花上2分錢喝一碗大碗茶,5分錢聽一回評書,聽老人們講北京城建造和鑄鐘娘娘的故事。
十多年前,伍佩銜畫過一次鐘鼓樓,那次的寫生視角是俯瞰。當時鐘鼓樓附近沒有高樓,但鼓樓東南側路對面,剛開工建設的北京時間博物館工地內有一個高約10米的大土堆,老伍就在那上面作畫。“我在附近溜達了三四天,找到了那塊建筑土堆,當時工地砌著圍墻,不能隨便進,最感謝的是看門的師傅。”
由于想要特定的光影效果,伍佩銜每天上午十點準時到土堆去,看門師傅都會行個方便。人多的時候,師傅還會“放風”,拿著飯盒敲打兩下“開飯啦”。后來,畫畫完了,伍佩銜總覺得欠師傅一個人情,有天他騎著摩托車回去請師傅吃便飯,發現那塊土堆消失了。伍佩銜站在那里,自顧自樂呵,不知道找誰,只覺得,中軸線上的人挺有意思。
如果走進鐘鼓樓的街邊商鋪,市井生活撲面而來。按照古都“前朝后市”的規劃,鐘鼓樓一帶從不乏熱鬧的人群,一直是北京商賈的云集地。如今,鼓樓南邊200米路西有家中軸線上最北端的老字號湘菜館——馬凱餐廳,“一元特價燒餅”招牌很是搶眼。沖鼻的芝麻香在空氣中彌漫,長隊中熟悉的老街坊互相道個早安。
作為北京最早的湘菜館之一,它是中軸線上鼓樓地區的一張名片。1953年從冷飲店發展而來,然而因為地鐵線修建,它已經闊別這里15年了。2017年,西城區騰出地安門外大街這塊地,舊址重建馬凱餐廳,完成馬凱“回家”的夙愿。店里湖南馬頭墻的形象,復活的船拐子肉等失傳菜品,讓街坊在記憶深處留下鄉愁。

與餐廳相隔一條胡同,有一處二層復古建筑。灰瓦、木格窗花,名叫地安門百貨商場。上世紀50年代開業,逐漸成為北京市知名百貨商場,經營著25大類,2.2萬種商品,那時候北京孩子買身新衣服、穿個新鞋,總要仰著小臉說:“這可是在地百買的!”
打從出生就住在煙袋斜街的于老太,每天遛彎都要在尚未開業的地百面前駐足片刻。她說:“煙袋斜街、地百、火神廟、前海,家門前的這幾處地界兒就是我從小到老的念想。原來地百就是個四四方方的灰樓,改造后變矮了。總想著哪天重張,我也能進去再逛逛。”
地安門外大街主路上一座單孔石拱橋即“萬寧橋”,以前叫“后門橋”,南北跨越于玉河之上,西鄰什剎海前海。其建于元代,曾是元代大運河最北邊的一個閘口,取“萬年永寧,堅固不朽”之意。迄今已有738歲“高齡”,仍承擔著城市干路的繁重任務。
萬寧橋下水道旁,有6尊形態逼真的石頭鎮水獸,特別是橋西側的石獸整只趴伏在河邊,清晰可見龍角、龍爪、龍鱗,龍頭伸出,歪頭盯著河道,龍爪中還抓著兩團水花,一副嚴陣以待、洪水免進的模樣。“龍生九子,這鎮水獸就是龍的一個兒子。”
伍佩銜為萬寧橋作畫三次,第一次是十幾年前,萬寧橋剛剛恢復橋的原狀,在這之前被工程隊占了“座”,橋墩下存放好幾輛工程機械車,橋完全被堵住了。2000年,北京市對萬寧橋進行了整治修繕,疏通了河道,橋洞下和河岸邊的水獸被原地保留。
2006年,伍佩銜畫下了整治后的萬寧橋,“原來有一段時間,萬寧橋下沒有通水,后來疏通清理后的萬寧橋變化挺大,必須寫生一幅。”萬寧橋周邊的老北京人喜歡在橋上溜達,對橋有著特別的情愫。
橋之外,地安門外大街還有喧鬧的業態與胡同文化。悠閑自得的休閑文化,尤為引人入勝。
剛通水那回,伍佩銜寫生作畫,身后站滿了圍觀的人,其中有一個人叫陳鐵華——機床廠當鉗工的同事,認出了他。對方操著一口流利京腔熱情打招呼:“哎呦,老伍,哥們兒你怎么在這畫橋呢?”陳鐵華家住在萬寧橋旁邊,對橋有感情,一看作畫的人又是熟人,特別高興。
快到晌午,陳鐵華提溜過來幾個熱騰騰的包子和餡餅,給老伍吃。在他心里,自己不會作畫,但萬寧橋這座文物,能留下一幅畫,是極好的事。
橋之外,地安門外大街還有喧鬧的業態與胡同文化。悠閑自得的休閑文化,尤為引人入勝。朱光潛1936年在《論語》半月刊上發表的散文《后門大街》中寫道:“一到了上燈時候,尤其在夏天,后門大街就在它的古老軀干之上盡量地炫耀近代文明。理發館和航空獎券經理所的門前懸著一排又一排的百支燭光的電燈,照相館的玻璃窗里所陳設的時裝少女和京戲名角的照片也越發顯得光彩奪目。”
作家劉心武也在小說《鐘鼓樓》中,描述過當時的業態豐富。在老北京有“都一處的燒麥、會仙居的炒肝、穆家寨的炒疙瘩、后門橋的灌腸”之說,市民生活所需在地安門都能找得到。
地安門的胡同文化里的人間冷暖與風物變遷,也饒有趣味。往橋的東河道走,有一個胡同。清代曾叫“馬尾巴斜街”,1949年前后改為“后門橋河沿胡同”,后改為“東不壓橋胡同”。今天在東不壓橋胡同走一遭,胡同口無銘牌,胡同尾倒有一個,胡同中間門戶牌,也就只有三四個。
萬寧橋河沿胡同是個居住區,兩岸住房相連屬,宅戶門盡對河開,蒸騰著熱烈的民居氣、生活氣。橋再往下,到拐棒胡同北口,有一座無名的木橋,踩在上面吱嘎作響、顫顫悠悠,通向帽兒胡同。老伍畫過一處胡同的老門聯,畫作展出時,北京電視臺主持人阿龍站在畫前,沉思許久,不愿離去。后來一聊,原來畫中的老宅門正是阿龍姥姥家。
阿龍說,他從小在姥姥家長大,寫字識字就是通過這門聯,胡同門聯是老北京的家規家訓。老伍也對門聯情有獨鐘,有位老北京打過一個形象的比喻,稱門聯為“胡同里的國學”,他覺得這個形容恰如其分。在地安門外大街路東,還有個富有詩意的杏花天胡同,據說早年間這里有個花園,內種10余棵杏樹,每至陽春,滿園杏花盛開。

胡同南面是地安門新華書店,民國時期“為寶書局”的舊址,很多老北京小時候,都曾在此沉醉于閱讀之中。住在蓑衣胡同的愛新覺羅·溥任,就是這家書店的常客。溥任是末代皇帝溥儀的胞弟、醇親王載灃之子,1947年在父親支持下利用醇親王府開辦北京競業小學,并自任校長;后將學校贈與國家,自己僅以一名教師的身份繼續為學校服務。
溥任先生是書癡,出門騎車辦事或買菜,必到地安門新華書店瀏覽一遍才肯回家。找不到他時,家人都會說:“準是在新華書店里呢,錯不了!”
穿過萬寧橋,途經火神廟,就到了北京的什剎海。一千個人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話在什剎海同樣適用。對于喜歡買醉的人,這里是酒吧的聚集地;對于熱愛旅游的外地客人,是老北京風情打卡處;對于偏愛野泳的,是他們從小游到大的天然泳池。
用馬未都的話來說,什剎海溜冰是老北京最有人情味的一景。這一景就是老百姓的瞎溜,自攢的冰車,自造的冰鞋,什么都沒有穿著塑料底的棉鞋也能上去玩耍。博主“Fu大爺”對什剎海的深刻印象也是小時候的滑冰運動。Fu大爺家住東四十條,距離什剎海直線距離兩三公里,小時候速度滑冰很有人氣,大家基本不戴護具,膝蓋常摔得跟紫茄子似的。“每次滑冰超過別的小朋友,爸爸就給買那種類似上海零拷的牛奶,奶香味我至今還記得。”

為啥什剎海冰場這么熱火?在老北京們看來,冰場緊挨什剎海體校,滑冰時能碰到不少退役運動員,他們滑得專業,練習時間又長,把現場氣氛帶得特別好。還有玩速滑、耍花樣的“冰友”,可以正滑變倒滑,倒滑變正滑,在冰上踢“醉八仙”,表演“燕兒飛”。總之,高手在民間,怎么出奇怎么來。
北京,可以說是最鐘愛運動的城市之一。這里曾舉辦過奧運會、亞運會,因賽事而打造的場館,已成為市民健身打卡點。但在北京中軸線,最出圈的運動地標是天壇,最出圈的人物——天壇大爺。
在游客眼里,天壇是感受祭祀文化最高規格的景點。但在周圍老年人的認知里,這兒是打小就鍛煉身體的地方。早飯前和晚飯后,是天壇集聚公園年票用戶最多的時候。有些60歲以上的老年人,亮出老年證,直接就能和兄弟姐妹會聚一堂。無論當日的天氣如何,他們都會來一場比試,而最想較量的對手還得是老街坊。
在這個場域,競爭最激烈的項目往往是單杠。對這些志在傳承奧運精神的老者來說,在單杠上做引體向上是最基礎的動作。但在公園健身鄙視鏈里,單杠也經常處在最底端。用北京大爺大媽的話說,就是:“他呀,光會挑簡單的做,整個兒一面茶(形容人軟弱)。”想在高手如林的運動江湖中脫穎而出,一定要有獨門秘技,再不濟也得有點兒常人無法掌握的拿手好戲,譬如“倒掛金鐘”“一字馬”之類的。
在伍佩銜看來,公園是北京大爺的鍛煉場所之一,他們又不局限于此。伍佩銜曾經畫過一幅畫《夏練三伏》,與健身有關,健身地點串聯了北京中軸線地標及周邊。畫里的主角正是他自己,一位年輕小伙推著自行車,從如意胡同出發,慢跑經過天安門廣場,再往前出建國門,最后到達機床廠——伍佩銜的工作地點。伍佩銜回憶,當時健身緣起于年輕時的一次重感冒,那次整個人渾身不舒服,伍佩銜思來想去,就兩字——欠練。
“當時條件有限,也沒有專門的地方鍛煉,我就在想不如推著自行車上班,推累了還可以騎車,有進有退,是個不錯的辦法。”伍佩銜早上五點出發,七點半到機床廠,自行車存好后沖個涼,換好衣裳,再跑到車間,正好七點半。就這樣,堅持了幾年,伍佩銜什么病也沒了。
北京中軸線不僅以人文歷史和建筑美學而聞名,它背后還有少為人知的另一面:擁有無與倫比的自然生態。大自然是世間萬物的起源,也是最偉大而又最特別的建筑師。無數動植物物種在這里繁衍生息——鴿子、雨燕與古樹。
每年7月份,正陽門城樓和箭樓上新生的小雨燕與成年雨燕一起將陸續告別北京飛往非洲南部,第二年3月底,這些雨燕又會從越冬地經過1萬多公里長的遷徙返回北京,在新家里筑巢搭窩、繁殖后代。監測數據顯示,它們的遷徙之路與古絲綢之路部分重合,因此,北京雨燕也被譽為“一帶一路”上的生態大使。
除了雨燕,回蕩在四合院上空清脆的鴿子哨聲,成為了北京人心中地道的北京聲音。史勇濤家住西城區舊鼓樓大街,從小特別喜歡鴿子,在這里生活了48年。“我姥爺就喜歡花鳥魚蟲,所以說我就在這種氛圍內熏陶長大的。”鴿哨是養鴿這個事業基礎上演變出來的一種文化。鴿哨選材嚴格,尺寸統一,鴿子什么季節拴也有講究。“一般都在冬季,因為冬季它的風向和天氣準許我讓它去佩戴這個鴿哨,不容易脫落。”
文物鑒賞家王世襄先生一生酷愛養鴿子,對鴿哨更是情有獨鐘。他曾作詩:“鴿是和平鳥,哨是和平音;我愿鴿與哨,深入世人心。”北京史研究會名譽會長李建平也認為,“和平”是北京人心地善良和對平靜生活的美好追求,也代表著北京人講究禮節的獨特氣質。
中國自古以來有著尊敬自然的哲學思想,“天人合一”的傳統理念認為人類與自然應當合為一體,古人認為建筑并非單一的人工構造,而應當與周圍的環境和服務的對象融為一體,與自然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北京中軸線上的皇家建筑群落受此理念影響,形成了諸多與建筑相配合的自然要素。
以天壇為例,整體面積273萬平方米,卻只有5處建筑群,剩下的大片面積都留給了柏樹等植物,是野生動物尤其是鳥類的理想棲息地。至2023年,天壇公園共觀測記錄到了鳥類多達142種,包括留鳥、旅鳥和候鳥。
天壇曾是全中國最容易看到長耳鸮的地方,長耳鸮是世界上分布最廣、數量最多的貓頭鷹物種之一,它們作為一種冬候鳥,喜歡成群地呆在松樹、柏樹等針葉樹上越冬,故宮成片的柏樹群為它們提供了良好的棲息地,最多的時期有近上百只長耳鸮在這里停留。
除了天壇以外,中軸線上諸多城樓古建比如故宮、永定門、先農壇等都吸引了大量的鳥類聚集,這些皇城廟宇、城墻院落擁有縱橫交錯的梁、檁、椽,這種復雜的構造以及高大的結構是吸引鳥類的絕佳場所。
其中的代表鳥類便是以北京城命名的奇特鳥類北京雨燕。北京雨燕是普通雨燕的北京亞種,由于它們的四趾朝前,適于攀爬,千百年來,它們總是選擇在中軸線上高大的木質古建筑筑巢繁衍,比如正陽門、天壇、頤和園等古建,都是它們的棲身之所。20世紀早期是北京雨燕數量的頂峰,多達5萬多只。
此外,南海子公園是北京城南最大的濕地之一,擁有著極致的濕地生態系統。從元代開始的皇家獵場到近代麋鹿中國繁育開端,目前在南海子范圍內記錄到200多種野生鳥類,其中國家級重點保護鳥類就有20多種。
隨著城市的發展,一些古建筑被拆除,剩下的古建架起了防雀網,中軸線上的鳥類已經沒有往日巔峰的數量。但隨著人們保護意識的日益增強,文物古建的保護在城市市中心逐漸開始留下大量的城市綠地,以北京中軸線遺產保護中心為代表的各單位已經開始著手保護在中軸線古建筑中棲息的鳥類,越來越多的鳥兒也在重新回到它們喜愛的中軸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