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塔尼亞胡訪美能修復美以關系嗎

7月22～26日，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訪問美國。其間，他在美國會發表演講，并分別會見美國總統拜登、副總統哈里斯、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在新一輪巴以沖突戰事延宕、美以分歧擴大、美國政治動蕩的背景下，此訪暴露出美以關系發展的諸多問題。

醞釀已久的訪美之旅

此次內塔尼亞胡在美國會演講，是受眾議院和參議院兩黨領袖共同邀請。此前5月，拜登政府因暫停向以供應武器而使美以分歧公開化。對此，共和黨嚴厲抨擊民主黨“挺以”不力。為顯示對以支持，共和黨眾議長約翰遜同月提出邀請內塔尼亞胡在國會演講，民主黨不愿在“挺以”問題上落下話柄，也同意作出邀請。為取得“最佳”訪問效果，內塔尼亞胡還帶上了諾亞等多名以軍在加沙地帶解救的人質及其家屬。從整體看，此次內塔尼亞胡訪美的主要訴求相當明顯。

一是爭取美國兩黨對以支持。7月24日，內塔尼亞胡在美國會演講中為以在加沙的軍事行動辯護，將以與哈馬斯的沖突描述為“文明與野蠻的對抗”，并極力渲染“伊朗威脅”，提議建立一個以北約為模式、名為“亞伯拉罕聯盟”的新軍事集團；還試圖加強美以捆綁，稱“我們的敵人就是你們的敵人，我們的戰斗就是你們的戰斗，我們的勝利就是你們的勝利”，并引用英國前首相丘吉爾在二戰期間向美求援的名言呼吁“給我們工具，我們會完成任務”，尋求兩黨強化對以軍援。

二是布局“后拜登時代”美以關系。就在內塔尼亞胡訪美前日，拜登宣布退出2024年美大選角逐。民主黨臨時“換帥”為大選帶來更多不確定性。為確保下一任總統堅定“挺以”，內塔尼亞胡接連拜謁拜登、哈里斯、特朗普三人，希望與兩黨總統候選人都搞好關系。此前，特朗普曾因2020年內塔尼亞胡在其連任美國總統失敗質疑大選結果時迅速祝賀拜登勝選而斥其“不忠”，如今特朗普又稱二人“交情深厚”，表明雙方關系有所修復。

三是提升自己在國內的支持率。此次演講是內塔尼亞胡從政以來第四次在美國會演講，這使其成為在美國會演講次數最多的外國領導人。不少分析人士認為，他雖在美演講，但聽眾卻在以色列。內塔尼亞胡想借此向以民眾證明，在面臨危機時，他是唯一能在世界舞臺上帶領國家繼續前進的領導人。

暴露美以關系問題

然而，此次內塔尼亞胡訪美不僅未取得實質性成果，反而暴露出美以關系中的問題。

一方面，美國兩黨在“挺以”問題上越發分裂。過去，在美大選季，兩黨雖總在墮胎、稅收、教育和移民等問題上吵得不可開交，但在“挺以”問題上卻幾乎是同聲一辭。然而，自本輪巴以沖突爆發以來，民主黨多名議員不滿以軍在加沙濫殺無辜，多次要求政府加強對以施壓，促以停火。7月24日，為表抗議，近半數民主黨議員缺席內塔尼亞胡國會演講。民主黨前眾議長佩洛西甚至稱其演講是“美國會邀請的外國政要中最糟糕的一次發言”；哈里斯以行程沖突為由亦未出席。在演講現場，共和黨議員頻頻起立鼓掌，民主黨議員卻幾乎鴉雀無聲。

另一方面，美國民意對以色列的批評之聲越發強烈。自去年10月以來，美國內“挺巴反以”示威游行持續不斷。今年2月，一名美現役空軍士兵在以駐美使館門前自焚，引發輿論嘩然。4月，哥倫比亞大學、哈佛大學、耶魯大學等20多所知名大學陸續爆發大規模抗議活動，反對拜登政府袒護以色列。此次內塔尼亞胡訪美，更是激起美連月來最大規模抗議浪潮，示威者齊聚華盛頓高呼“解放巴勒斯坦”，美警方甚至將安保級別提升至總統就職演講時的水平。

或許是顧及民意和選票，此次拜登、哈里斯、特朗普的“挺以”態度均有所保留，他們在與內塔尼亞胡會晤前后，均發聲促以在加沙停火。拜登稱，以色列與哈馬斯須盡快敲定停火協議；哈里斯則公開表達對加沙人道主義局勢的“嚴重關切”，并稱不會對加沙的苦難“保持沉默”。特朗普過去雖支持“讓以在加沙盡快完成任務”，但此次調門卻明顯降低。他呼吁以“盡快結束”與哈馬斯的沖突，還稱以正輸掉“公關戰”。

矛盾還將擴大？

美以無疑有著“鋼鐵般”的同盟關系。以被視為美在中東的“不沉航母”和重要“戰略資產”，是美累計對外援助最大接受國。1946～2023年，美向以提供的經濟和軍事援助總額超3000億美元（數據經通脹調整）。美還向以提供有力外交掩護。例如，1972～2023年，美在聯合國安理會動用否決權“挺以”達近50次。

然而，隨著近些年巴以沖突進入暴力循環，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愈發強硬，美國對以色列的態度也在發生變化。越來越多的美國人對以行為感到不滿，尤其是年輕人。今年2月，皮尤研究中心民調顯示，在18～29歲的受訪者中，60%的人對巴勒斯坦人持更積極看法，而對以色列人持更積極看法的僅占46%，較2019年下降17個百分點。同月，在“搖擺州”密歇根州大選初選中，總計超10萬人投出“不表態”選票，來表達他們對拜登政府巴以政策的不滿。這類“不表態”運動迅速在多地蔓延，而此前，美親阿拉伯群體很少給政治選舉帶來影響。

與此同時，以色列對美國的態度也有轉變。1982年以入侵黎巴嫩時，美國總統里根曾在電話中向以總理貝京氣憤地表示，以必須立刻停止對黎炮轟。僅20分鐘后，貝京回復里根稱他已照做。1991年，布什總統以暫停100億美元貸款擔保為要挾，施壓以停止推進猶太人定居點建設，最終以妥協。然而，自本輪巴以沖突爆發以來，拜登已和內塔尼亞胡通話不下20次，還多次向以強硬喊話，甚至暫停對以軍援，但換來的卻是以對美的公開埋怨。

美國想秉持“美國優先”在中東戰略收縮，但以似乎認為，在“美國優先”之前“以色列更優先”。今年以來，以在未提前通知美的情況下，先后襲擊伊朗駐敘利亞使館建筑、暗殺在伊朗首都德黑蘭出席活動的哈馬斯領導人哈尼亞，顯著推升地區緊張形勢，停滯美離開中東的腳步。

不少美國分析人士認為，以色列已從“戰略資產”變成“戰略包袱”，美應重新審視美以關系。然而，從目前形勢來看，美兩黨決策者似乎既無決心也無良策來重塑美以關系，美以矛盾在可預見的范圍內仍將繼續擴大。

（作者為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中東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