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已過
屋檐上仍有殘留的雨水落下來
砸在窗戶的雨搭上,啪,啪,啪
再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
我閉著眼躺在床上,想象著雨滴在
兩次粉身碎骨中的疼痛
這多像一個人來到人世間,哪一天
不是摔一次痛一次
而窗外雨過天晴的樣子又像是誰的好心情
那些滯留在房頂的雨水
還需要一些時間才會流失殆盡
這多像無數人的一生,總有一個走得干脆
總有另一個人在殘留的回憶里
默默地流淚
詩藝
給我一朵花,讓我模仿它深夜的盛開
一條河流,讓我模仿它秋日的干涸
給我一片土地,讓我模仿每一位農婦
辛苦的一生
她們集體走過,彎腰撿起田野上的一根稻穗
給我一個國家,讓我模仿它古老沉睡的歲月
月光燒制的白石灰母牛和白瓷器
一個可靠的詞語,讓我模仿它
嗚咽的發音,夜晚它經過所有的
喉嚨、舌頭、撕裂的聲帶和嘴唇
那些緊閉如銅器的嘴唇
給我所有的死者,和他們溫婉的后代和親人
讓我模仿他們不一的死
讓我模仿大地上那死后的長眠,無限的寂靜
血沿著河床上的夢,向河的盡頭靜靜流出……
四月最后一分鐘的愛
已經23點59分了,你在干什么
你坐在窗前仰望夜空
站在露臺上,手扶欄桿向遠方眺望
已經23點59分了,你仰望夜空
我想替那些星星愛你
你眺望遠方,我替那些看不見的群山愛你
如果你的房子里還亮著燈
我還想替夜行者愛你窗前的燈火
替欄桿愛你摩挲的手指
你窗前的書桌,桌子上的一疊疊書籍
書里的甲乙丙丁木質纖維和墨跡文字
我也替它們愛你
已經23點59分了,如果有一只鳥
停歇在你窗外不遠處的一棵樹
請允許我替鳴叫或沉默愛你
此刻,已經23點59分了
我替逝去的四月以及下一分鐘的五月愛你
當睡意席卷,在你的夢里,我替無限的虛無愛你
這里,曼德爾施塔姆之家
如果這里沒有人
我們等他
如果這里有人
卻沒有人說話
我們等他說話
那些推著雪橇低著頭帶著月亮和藥片從這里走過的人
這里,無數的雪堆下面
埋著那些無名無姓的人
這里,到處都是我們熟悉的隱名埋姓的生活
到處陣陣寒意,突然出現的臉,如細發絲纏繞
純潔、危險的珍珠和鹽
這里,空曠冗長的默許之地
我們都曾在半夜被用力推醒
被貧乏的刀刃和詞語連夜削去夢的花冠
這里,抱著發亮的儲存罐在曠野踽踽而來的人
猶如抱著脆弱純白的嬰童之心
寒夜如鐵礦永存,白天被抹掉
只有地下深處那濕漉漉的礦燈
才能照見人臉上那模糊不清的語言的標識牌
梨子的側面
一個梨子的側面還是梨子
不是一朵花、一棵樹
一只貓、一個人的側面
一首詩的側面是什么
是人性抑或時代
詩中命運的他者性、群體性
還是一個世界的歷時性
這些問題,我都不大關心
我只看見,花榮插好了一束花
怎么看都好看
一只貓爬到樹的另一側,學貓叫
一個人在黑夜里
向黑夜的另一側走去
我在手機上,瀏覽一個詩歌鏈接
一個自由者,在一首詩的第一行往下跳
速度太快了
在第四行往上爬的速度更快
我關上手機
關掉詩的另一側,關掉一個人的死亡
桌子上的梨子告訴我
它的一側是甜的
另一側也是甜的,它的甜
是由內心決定的
夏季到了
我想把一組詩讀完
如果讀不完
至少讓我把正在讀的這首讀完
可我真的讀不下去了
不是詩本身不夠好
是我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越來越小
最后干脆瞇到了一起
我放下書本
任由自己做起了白日夢
并在心里給自己找
一個恰當的理由
夏季到了,每一個深陷生活迷茫的人
都必然會昏昏欲睡
今天的我
已經20點53分了
距離商場打烊還有三十七分鐘
在這期間,我必須再做一單生意
否則,今天我僅僅賺夠了房租
可這有什么呢
我在今天空閑的時間里讀了兩本書
在一本書里
新年正隨著一場晨霧降臨
拖著她雪白的裙褶
給孤兒送去禮物
另一本書里作者寫
他已深陷在失明癥的漆黑里
仍然堅信光的善良天使
在每一個醒來的早晨到來
多好啊,這一切
即使整個失衡的世界還有那么多
悲傷和貧窮,無奈和厭倦
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