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蝶的傳說

沼澤邊生長著大片乳草，我和同伴們翩翩飛舞，落到花上吸取花蜜；吃飽了，就在乳草葉片上產卵，一片葉子一粒卵。產完卵，我們依依不舍地飛離沼澤，盼望著等孩子們長大，蛻了皮、結了繭，再咬破繭子羽化成蝶，沿著我們的路線追趕上來。

遠隔四千公里的北方，是我朝思暮想的故鄉。那里有靜謐的花園、美麗的河灘，可這條回家的路太遠，我是回不去了……蝴蝶產了卵，生命就走到了盡頭，可我不肯就這么放棄，還是拼命振翅，追逐同伴的背影。

我是帝王蝶。每年夏末秋初，我們都會從北方飛到南方的杉樹林開始休眠、過冬，熬到春天才慢慢蘇醒過來，尋找食物、伴侶，然后踏上回家的路。我已經在這片沼澤地休息太久了，但我怎么也飛不動。

我注意到旁邊的乳草上趴著一條小小的毛毛蟲正在拼命吃著乳草。只見它吃幾口，停下來，呆一會兒又趕快吃，那樣子可愛極了。說起來，我小時候也是這樣。乳草的葉子有毒，毛毛蟲一下吃太多大量的毒素會讓身體很難受，因此它們只好停下來，等先吃的乳草消化了再吃。但也正因為有毒的乳草養育了有毒的毛毛蟲，所以一般鳥獸不敢隨便吃毛毛蟲。

小家伙終于注意到了我，它停下忙碌的嘴，沖我笑道：“你好，你是帝王蝶嗎？我將來也可以變成你這樣子，是嗎？”

“是的，等你破繭成蝶，就要趕快追上我們，一同飛回北方去。”

毛毛蟲歪著頭問：“北方，北方有多遠呢？”

“四千多公里。”

它嚇了一跳，連連搖頭：“不行，我做不到，現在的我從一株乳草的南邊爬到北邊都要辛苦好久。等我變成蝴蝶了，從沼澤的南邊飛到北邊，估計也要好一陣。四千公里啊，想都不敢想！我不去，別的蝴蝶要去什么北方，讓它們去好了。我就待在這片沼澤，靜靜地享受吃不完的乳草和花蜜。”

聽完毛毛蟲的回復，我忍不住笑了。

毛毛蟲問：“你為什么笑呀？”

“我笑，因為我從前也跟你一樣，不想離開，不想飛。”

“那你跟我說說，好嗎？”它好奇地問道。

從何說起呢？就從我還是一條毛毛蟲的時候說起吧！

我出生在北方一個靜謐的花園里。那是夏末的好天氣，微風吹拂，陽光從早到晚都很舒適。我從一片葉子爬到另一片葉子，挑著葉子最嫩的地方吃。我是同一天出生的毛毛蟲里長得最快的——最快蛻皮、最快結繭、最快化蝶，也是最大最強壯的蝴蝶，我扇一扇翅膀，便能掠過花園，飛到廣闊的河灘。那兒的風景比花園更美，花草也更多。我和同伴們在河灘上跳舞，在花朵中吸蜜，簡直不知道有多快樂！

就在這時，蝴蝶群中流傳著一個消息：我們要出發去南方了。南方？誰都沒去過南方，那里有多遠呢？去了還回來嗎？長輩們只說，等秋風一起，寒潮來了，河灘會變成荒地，花園也會枯萎，那就沒吃的了，待在這里會被凍死餓死。

毛毛蟲點點頭：“哦，所以你們要來南方。”

“是啊！一開始我也不想來。從北到南，幾千公里，一只小小的蝴蝶，怎么可能穿越高山大海飛來這邊。長輩們把話說得再可怕，我也懶得搭理。看著河灘上郁郁蔥蔥、花園里五彩繽紛，這樣的好日子仿佛不會結束一般。就算會結束，我也愿意留在原地，享受一天是一天，直到寒流把我扼殺。”

毛毛蟲笑著說：“可你還是來了。”

“是啊，我來了！”

為什么來呢？長輩們溫和地說，不要留戀安逸的生活，這一切很快就會改變。如果你不離開、我不離開，我們都不去尋找一個更安全、更溫暖的棲息地，留在這兒，我們全都會死去，那世界上就不會再有帝王蝶了。

在南下的飛行中，我們遇到過山火，也遇到過瀑布，有同伴被風雨吞沒，也有同伴墜入無底深淵。當然，還有的蝴蝶很幸運，找到了心愛的伴侶，雙宿雙飛。雖然它們產卵后便迎來了死亡，但好在它們留下了后代，這些后代破繭成蝶，又追上我們一同南下……一路走來，帝王蝶沒有消失，反而更多了。我們飛在空中，像一道輝煌的彩虹，落入山谷，就像一片斑斕的晚霞。

歷經萬里艱辛，我們終于抵達南方的杉樹林。出發的時候，我與好朋友們一起，當見到高聳入云的杉樹，環顧四周，卻找不到一張熟識的臉。它們都不在了，可我認出了它們的后代，我們依然在一起，像從前一樣。一百只蝴蝶落在杉樹上，一千萬只蝴蝶落在杉樹上，我們一層一層把樹覆蓋起來。這里多么溫暖、多么安定啊！我們靜靜地休眠，等待春天的到來。

現在，春天來了。

我也產下了珍貴的卵，希望在下一代、下下一代！我多么想念那片河灘、那個花園，多么想回到故鄉，再親一親花朵上的露水，再聞一聞空氣里的清香。然而，我飛不起來了，也回不去了……

毛毛蟲怔怔地看著我：“我是你同伴的后代，也是你的

后代，是帝王蝶的后代。”

我輕聲問道：“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我出生的地方，你愿不愿意替我問候一聲故鄉的花朵？”

它認真地點點頭。

一陣微風吹來，那么輕那么柔的一陣風，我就像一片花瓣，悄無聲息地從枝頭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