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剪子戧菜刀

陳強祖輩上就是干戧菜刀磨剪子營生的。這活兒雖然掙不到大錢，卻永遠不會失業。為方便走街串巷，陳強一直繼承祖上的傳統，用擔子挑著磨刀剪的家什上門服務。

和陳強同村有個叫柳葉的年輕寡婦，帶著個五六歲的男孩生活。柳葉想給自己找個伴兒、給兒子找個爹，把村里的大齡單身男人在心里掂量了一個遍，感覺不管年齡還是長相，只有陳強最可心。心里有了這個想法，柳葉家的菜刀剪子鈍得就特別快，過不了幾天，就打電話讓陳強來給她磨刀剪。陳強干活時，柳葉便將兒子小虎交給陳強照看，她去廚房炒菜做飯，等陳強干完活，讓他吃了飯再走。

可不知道為啥，柳葉家的刀剪突然就不愛鈍了，好多天沒讓陳強去給她磨刀剪了。陳強納悶，便給柳葉打電話詢問原因。柳葉支支吾吾說，這段時間刀剪用得輕，然后便匆匆掛了電話。陳強覺得柳葉沒說實話，心里有點兒慌。這些日子和柳葉接觸多，他已經暗暗喜歡上了柳葉，正琢磨著如何跟她表白呢，沒想到她卻突然變冷了，讓陳強的心里沒著沒落的。

陳強決定當面問問柳葉，是不是他做錯什么了。陳強來到柳葉家，敲了幾下門，屋門便開了。他抬腿剛要進門，不料屋里竟然兜頭潑出一盆涼水，陳強躲閃不及，被澆成了落湯雞。陳強一邊用手劃拉臉上的水，一邊開玩笑說：“這是啥規矩？咋進門還得先洗個澡？”

柳葉站在門里，手拎空盆子，冷著臉說：“說啥俏皮話？不歡迎你！”

陳強問為什么，柳葉怒目圓睜，嚷著說：“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看著像人，背地里卻專干不是人的事兒！”說完，“砰”一下關上了門。

陳強不明不白地挨了一頓數落，當然不甘心，一邊敲門，一邊讓柳葉把話說清楚。柳葉大聲警告陳強，若是再糾纏不休，她就打電話報警，告陳強騷擾。陳強不想丟人現眼，只得轉身回了家。

陳強撓破了頭皮，也想不出他哪里對不起柳葉，估計柳葉是認識了別的男人，想和他斷絕來往。想到這里，陳強苦笑著搖了搖頭，心說：我們本來也沒確定關系，不想理我，大大方方說一下不就結了嘛。

他雖然對柳葉心有不舍，卻還是決定不再打擾她。可一個人若想忘記一個喜歡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這天，從不喝酒的陳強，因為郁悶，午飯時破例喝了一杯二鍋頭，身子一倒，便腳朝炕沿頭朝里躺下了。他迷迷糊糊剛要睡著，突然感覺有人在拽他的褲腿，睜眼一看，竟然是柳葉的兒子小虎。

只見小虎端著一只小碗，碗里裝著幾個餃子，一只手正在拽他褲腿，見陳強醒來，就舉著碗說：“叔叔吃餃子，叔叔吃餃子！”

陳強“呼”地一下坐起來，接過餃子碗，拉著小虎的手問：“小虎，是你媽媽讓你來給我送餃子的吧？”

小虎搖著頭說：“不是，是我自己要來的。”

陳強的淚就忍不住了，他一把抱起了小虎，在心里感嘆：成年人有時還不如一個孩子！

這時門開了，來的竟然是柳葉！她一把從陳強懷里奪下小虎，一邊往外走，一邊點著小虎的腦門說：“傷疤沒好就忘了疼！我咋告訴你的？以后不許和壞人玩兒，咋這么不聽話，還自己跑來了？”說著，照小虎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陳強見小虎被打，忍不住追上去，一把拉住柳葉，氣憤地說：“你把話說清楚，我怎么就成壞人了？心疼餃子也不用拿孩子撒氣！”

柳葉抓過小虎的右手，指著大拇指說：“姓陳的，睜大你的眼睛看看，小虎的大拇指好懸被割掉了，這難道不是拜你所賜？你心里討厭小虎，表面卻裝出一副喜歡他的樣子，然后在暗地里悄悄使壞，小虎的手指萬一留下殘疾，長大后想當兵當警察都過不了體檢那道關，你說你不是壞人是啥？”

陳強被說蒙了，問柳葉，他啥時候割小虎的手了？柳葉說：“你雖然沒親自動手割，但用的法子比親自動手還陰損！你教小虎用大拇指試刀刃，這不是變著法子害他又是啥？”

陳強愣了一下，才說：“我們磨刀都是用大拇指試刀鋒的，為的是感覺一下刀鋒磨快沒有！我哪知道小虎看見了就學我呀！”

柳葉說：“你就別找借口了。你在小虎面前用手指試刀鋒，這和木匠用斧子在小孩面前劈豆粒不是一樣嗎？”

接著，柳葉講了一件事。說是有個木匠，在給人家做家具時，因反感這家的孩子總拿他的斧子亂砍，為了教訓一下這個孩子，木匠就在兜里揣一把黃豆，時不時地在孩子面前掏出一粒黃豆，用三個手指捏著，用斧子一劈兩半，炫耀他的本事。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一天，木匠將一粒黃豆扔在案板上的斧子旁，起身上廁所去了。不一會兒，就傳來孩子殺豬般的哭號聲——那孩子學著木匠的樣子用斧子劈黃豆，結果把捏黃豆的三根手指都砍斷了。

陳強哭笑不得地說：“用手指肚試刀鋒夠不夠鋒利，和木匠在小孩面前表演斧劈黃豆粒，前者屬于無心，后者是故意引誘，完全是不同性質的問題。你不能因此就說我是壞人！我對小虎咋樣，孩子是有感應的，不用我多說，看看這碗餃子，難道還不能說明一切？”

柳葉低下頭尋思了一會兒，說：“我最近心態不好，可能想啥比較偏了。不過，就算這次是錯怪了你，以后我也不打算和你來往了。”柳葉說完，一手捂著額頭，一手拉著小虎，轉身便走。陳強跟上去說：“你今天要不把話說清楚，以后我就寸步不離跟著你！你想報警就報吧！”

見陳強的倔脾氣上來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柳葉無奈地搖搖頭，停下了腳步，說：“我實話告訴你吧，前段時間，我體檢時查出來腦袋里長了腫瘤，和中樞神經連在一起，不做手術會有生命危險，做手術萬一傷到中樞神經，會導致全身癱瘓。查出病后，我本打算把小虎托付給你，然后一死了之。可就在這時，小虎的右手大拇指被刀割傷了，我問他咋割的？他說是跟你學用手指試刀刃來著。我就想起和你講的那個故事了，對你真是又氣又恨……現在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你別再跟著我了。”

陳強判斷柳葉沒有說謊，急忙安慰她說：“手術都是有風險的，大夫往往會把最壞的結果告訴你，其實手術失敗的概率非常小，所以你根本不用害怕。你給我半天的時間，明早我就送你去醫院做手術！”

第二天早上已經八點了，陳強還沒來找柳葉，柳葉便在心里罵自己：傻瓜，真是自作多情！你和人家連戀愛關系都沒確定，人家憑什么管你這個病秧子？

說實話，自從檢查出腦瘤后，柳葉壓根就沒想過去醫院手術。因為她擔心手術失敗，自己癱瘓在床，那還不如死了利索呢。所以她想把看病的錢省下來，留給收養小虎的好心人，給人家減輕一些負擔。

柳葉正在門口抹眼淚，一抬頭看見了陳強，他挑著一個嶄新的大擔子！

見到柳葉，陳強放下擔子，說：“我從昨天下午一直忙到現在，一夜都沒合眼，總算做好了這個大擔子！我已經想好了，你手術萬一失敗了，我就用這個擔子，一頭挑著磨刀剪的家什，一頭挑著你，挑一輩子！”

柳葉的淚水奪眶而出，一頭撲進陳強的懷里。小虎跑過來，扯著柳葉和陳強的衣襟叫：“媽媽叔叔，我也要抱抱！”

一家人緊緊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