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是個普通的名字,作家李娟卻不普通。她早年輟學,當過裁縫,賣過廢品,但卻能將文字組合成天籟,不到40歲就拿了魯迅文學獎。可以說,她是野生的撰稿人,卻是天然的作家。
年少的作家夢
李娟祖籍四川,從小跟著外婆長大。外婆靠撿垃圾為生,小小的李娟就跟在她后面撿拾。李娟從小木訥,到5歲時還說不清話,每天呆呆地趴在窗戶上打量外面的世界。讀一年級時,她偶然撿到一張舊報紙,用自己認識的字讀出一個句子。這讓她深受震動:“好像寫出文字的那個人無限湊近我,只對我一個人耳語。”從此,李娟愛上了閱讀,那些撿來的舊書、爛報紙,成為她最初的精神食糧。
小學三年級時,李娟跟隨母親去新疆生活。為了生計,母親開始收廢品,李娟樂壞了,這意味著她可以每天躺在垃圾堆里閱讀數不清的書報,鯨吞海納,恣意暢游。
李娟的學習成績并不理想。她喜歡數理化,語文成績卻一塌糊涂。就這樣煎熬著讀到高中,一次英語考試,考前她發現打好的小抄忘帶了,剎那間心慌到了極點。幾天前,她輾轉坐了幾個小時車去小村里問母親要90元的閱卷費,窘迫的母親拿不出,讓她先跟老師解釋一下晚些再交。當時李娟正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母親的請求讓她覺得難堪,而那張忘帶的小抄則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她倉皇逃回宿舍,卷起鋪蓋就離開學校,給自己的學生生涯畫上了一個句號。
得知李娟退學后,外婆和母親都哭了:一個小丫頭,不上學能干什么呀?李娟卻很開心,因為她終于可以去實現自己當作家的夢想了。
野生寫作
退學后,李娟跟著母親收廢品、賣雜貨、開裁縫店,開開心心做著伙計,偶爾記錄一下自己的心情:“抬頭望向窗外,那一汪藍天藍得令人心碎。我忍不住放下衣料,把針別在衣襟上,鎖上店門出去了。”
兩年后,為了圓自己的作家夢,李娟揣著5元錢去了烏魯木齊,因為聽說那里有本叫《中國西部文學》的雜志,她想去投稿。
李娟來到一家作坊做裁縫。她喜歡這個活計,因為“當我再一次把線平穩準確地穿進一個針孔,總會在一剎那想通很多事情,但還是說不出來”。可裁縫店的日子并不好過,老板嫌她活計慢、太能吃,經常惡語相向。有一次,作坊里丟了兩個煤氣罐,老板娘硬是說她偷的,她不想失去工作只能忍受。還有一次,縫紉針穿破了她的手指,血流不止,但痛著痛著卻麻木了。
攢了一部分手稿,李娟便跑去向雜志投稿,在雜志社,她遇見了作家劉亮程。劉亮程很喜歡李娟的文字,又擔心她是抄的,要她回去再多寫一點,李娟便聽話地努力起來。交過幾次稿子后,劉亮程徹底被李娟的文字打動了,經常在別人懷疑李娟時為她辯解:“這只能是野生的。她找誰去抄,中國文學里沒有這樣的范本讓她去抄。”
有一陣子,稿費還沒有發下來,作坊又遲遲不發勞務費,李娟實在撐不下去了,便回到阿勒泰的母親身邊。在那里,閱讀和寫作成了她漫長冬季里抵擋無聊的武器。阿勒泰牧居生活為李娟的寫作提供了充足的養料,她用獨特的視角記錄著那里真實治愈的人與物,她不厭其煩地描寫阿克拜阿嬤如何制作黃金饃,寫風干羊肉溢出的香氣酥掉了一塊墻皮,寫舞會上姑娘、小伙互相表達愛慕的舞姿……這些描寫,細碎而宏大,真實且迷人,毫無濾鏡,匯聚成一篇篇渾然天成的散文,看似毫無章法,卻讓讀者為之著迷。
“她”是力量之源
母親和外婆是李娟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兩個人,她們以旺盛的生命力影響著李娟,與她發生著剪不斷的愛恨糾葛,同時也賦予了她無盡的生命能量。
外婆活了96歲,她的一生集中體現了過去發生在一個女人身上的所有苦難命運。從李娟為外婆寫的悼詞中可以看出這一切:秦玉珍,流浪兒,仆傭的養女,嗜賭者的妻子,十個孩子的母親。大半生寡居,先后經歷八個孩子的離世,一生沒有戶籍,輾轉于新疆、四川兩地;古稀之年被政府召回故鄉,照顧百歲高齡的烈屬養母,并獨自撫養外孫女;85歲高齡獨自回到鄉間耕種生活;88歲跟隨最小的女兒再次回到新疆,從此再也沒能回到故鄉。
作為跟外婆相依為命的外孫女,李娟感知著外婆沉甸甸的命運,也從中汲取寫作的寶貴養料。外婆90多歲時意外摔倒中風,李娟悉心照料,在病榻前完成了散文《九篇雪》,此文后來發表在《人民文學》上,也正因為這篇文章她被介紹到阿勒泰宣傳部工作。
李娟在那里工作了五年,這五年她不再需要為生計奔波發愁,終于可以停下來踏實創作了。她如實記錄著阿勒泰的日常,寫下了一篇篇如珠似玉的散文,這些文章后來收入了《阿勒泰的角落》和《我的阿勒泰》兩本書。
在那些鮮活的文字里,記載了請過路陌生人吃拉面的友善、與卡車司機朦朧而短暫的戀愛、對冬天雪夜帶回的雪兔深深的愛憐、喂走丟的小羊羔吃家里最后一棵白菜的慷慨……這些看似瑣碎乏味的事物在李娟筆下別有一番滋味。
攢了一筆錢后,李娟辭掉工作,去南方闖蕩了半年。后又穿著一件羊皮襖回了新疆,隨著哈薩克牧民輾轉于四季的牧場。感受著生命與自然的極致對抗,李娟也對這片土地有了全新的思考,這些思考后來都收入了《羊道》《冬牧場》等書。
除了描摹阿勒泰的日日夜夜,李娟還用很多筆墨回望和母親相依的歲月,李娟筆下的母親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不但給雞做過彩衣,給狗縫過褲衩,還給家牛縫過胸衣。在《遙遠的向日葵地》中,李娟這樣寫在地里勞作的母親:“整個夏天,她赤身扛锨穿行在葵花地里,曬得一身黢黑,和萬物模糊了界線。葉隙間陽光跳躍,腳下泥土暗涌。她走在葵花林里,如跋涉大水之中,努力令自己不要漂浮起來……"”
雖然母親并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母女倆的相伴歲月里也有許多嫌隙,但不可否認的是,母親的存在一直滋養著李娟,給予她綿綿不絕的靈感與力量。
2024年5月,由李娟作品改編的電視劇《我的阿勒泰》熱播,讓更多人迷上了李娟的文字。正如一條熱評所說:在物欲縱橫的年代,讀她的故事,讓我們這些忙著趕夜路的人也發現月亮真的很美。
編輯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