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迦牧場臥看星空

火龍駒

青海周圍千余里，海內有小山，每逢冰合后，以良牝馬置此山，至來春收之，馬皆有孕，所得駒號為龍種，必多駿異。吐谷渾嘗得波斯草馬，放入海，因生驄駒，能日行千里，世傳青海驄者也。

———《北史·吐谷渾傳》

將沙土沉入水底，將火燃在冰上

我隱藏在水與火中間的隱秘處所

同一只龍進行一場秘密戀愛

我的怒火在冰上燃燒

映照在青色的冰上

穿過干枯的牧場

火光在四面的山中涌起

我靜靜地躺在冰上的火中，面對北方

那只龍身上的月亮多么細膩，尤其在晚上

我看到明年春天青海驄向四面青青的草場奔跑

踏著開裂的冰，火在他們頭頂閃閃發光

火來自他們，火在去年沉入他們心中

鳥飛魚

魚在水中飛起

鳥從天上落水

魚飛鳥，鳥飛魚

魚和鳥在水面相會

魚在水中鳥在天上

只是我坐在水面上

經過我它們相會

我同風一起貼著水面飛翔

鳥和魚在水面接吻

我的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天空

因此我熱愛這整個世界

美人魚夢

我帶著一條受傷的魚前行

這只壇子只能容下一條魚

魚是怎么受傷的？

這個秘密我也想知道

只有破解才能知道她受傷的原因

我走過千山萬水

我走過千年萬年

大河穿過大谷

我在一個夜里摔倒在大洪水中

這條魚從壇子跑掉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

人們都說我善良

魚在此時化為美人魚

她的兩邊有伺候的丫鬟

我的頭頂上是彎彎的月亮

美人慢慢升起到月亮上

月亮的中間滴下一滴濃濃的露水

我伸出雙手抓住

恍然明白前世來生

俄博古城的誓言

大風從我們中間穿過

大風掀起你的明月

大風吹起我的菩提珠

大風中有古老的誓言

俄博古城的城堡

不知什么年代建起

不知什么人物住過

我們穿過紛紛擾擾的人世來到這里

我們在俄博古城相遇

坐在馬蓮花上的日子是美好

看鷹飛過的影子是懷念

聽馬吃草的聲音是思戀

耳垂明月的樣子搖曳

一百零八顆菩提珠紀念

以后所有的日子都會在這里停留

青海深處：開天辟地

雷聲響過，電光閃起

紫色的空中出現巨龍

大地向兩個方向斥離

我們從遠方抵達

雷電是龍的禮炮和煙花

大水從天而降

為大昆侖沐浴

山中的大水都注入青色的海

山外的大水從黃色的河流出

我在黑夜中看著白色的水從天而降

整夜都做著相同的夢

我和龍王的女兒進行一場曠世絕戀

天空是紫色的龍的眼睛

龍的兩個兒子

羌人部族從南向東

吐火羅人從北向西

龍的女兒乘著大鳥離去

我在后面狂奔追趕

鳥的唳叫聲將我喚醒

窗口上站著一只巨鷹

巨鷹撲棱著翅膀離去

大地和天空間一片明凈

天空中的彩虹是我們的誓言

青海女神：赤雪潔嫫

赤雪潔嫫住在昆侖丘

輕啜甘露，手抓視肉

全身穿著金色火浣布

她沒有生，也不會死

每人一生只能見一次

昆侖玉石是赤雪潔嫫的面龐

在夜晚會瑩瑩亮光

在白天會環佩叮當

在黎明她的眼神冰涼

在黃昏她的眼神溫潤

在天上她如清風吹過

在地上她如冰雪消融

有君子駐足昆侖丘下

看到淡淡青煙后她的面容

魂都順著雪山銷熔了

口中說：冰清玉潔、絕世獨立、超凡脫俗

心中想：愛恨情仇、是非成敗、悲歡離合

從此他再也無法離開

憂傷庫庫淖爾

誰把那一匹馬騎走

誰把憂傷留下

藍色的庫庫淖爾

留下這空蕩蕩的藍色庫庫淖爾

誰把馬匹騎向更遠

讓一個人牽腸掛肚

讓所有的人日夜思念

誰馴服遠方火紅的青海驄

為什么他默默離去

留下北風日夜嘶吼

寂寞庫庫淖爾

這空蕩蕩的庫庫淖爾

天下從青海開始

我們不斷縱馬深入

你騎著白馬我騎著黑馬

我們面對面擁抱

我們縱馬狂奔

從治多和瑪多之間的大地開始

遠處傳來轟隆聲

西藏高原和新疆大漠

從大昆侖山不斷延伸

羌人部落向東

吐火羅人向西

青海南高原和柴達木盆地開始運轉

長江和黃河就向東流出

亞歐大陸地大天下中的小天下

一直延伸向中原大地

大青海湖

世界高高隆起

四周充滿黑暗

藍色的光輻射

巨大的水蔓延

鳥屬于我的視野

魚屬于我的心腹

光明在湖面上擴散

我們被囚禁在海心島上

藏鶴帶來海的消息

湟魚溯河而上產子

鳥費盡一生也不知為何飛翔

鳥在高空一萬米處爆炸

魚費盡一生也不知為何游走

魚鉆入湖底的淤泥腐爛

我們都看不到尸體

湖面上出現海市蜃樓

人類依然被囚禁

他們內心的羞愧也無法解放

唯有繞湖三百六十公里行走

我們才能住進豪華的夢

在文迦牧場臥看星空

青草編織野花為床

天空鑲嵌星星為帳

我臥倒在文迦牧場看星空

我回想內心的人生煩擾

我平視前方的星空悵惘

一聲巨響從山巔傳下

我看到三匹馬從身后騰空而下

馬兒歡快地吃著牧草

打著響鼻在月下溜達

在詩人們的床帳間穿過

消失在忽明忽暗的地平線

此時我在文迦牧場臥看

青草延伸成藍色夜空

野花生長為紅色星星

我的內心跟星空銜接

他們在文迦牧場交相輝映

整夜我都在半明半暗中半睡半醒

【作者簡介】曹誰，山西榆社人，現居北京。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電影文學學會會員。著有《亞歐大陸地史詩》等三十部圖書，影視劇本《太陽城》等百余部集。有作品翻譯為英、法、俄、日、意等20余種文字。曾獲首屆中國青年詩人獎、第8屆意大利羅馬當代國際詩歌藝術學院獎等50多項文藝獎。

責任編輯：王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