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依照遺傳的飛行軌跡
回到北方。用又長又結實的尖喙
銜來柳枝,讓河水歡悅起來
這時,你會看到我站立在屋頂
單腳佇立。從懷中取出
一只幼鸛,面向我眺望的
并一直提及的那片土地
屬于它又黑又白的羽毛
當清■河的水把我分作一半
成為另一個遷徙者
并能聽見簌簌聲響,在追趕
老宅草叢中逃竄的蛇
如果你也在河邊濯足
別忘記我也是在等待一場雨
風從我這里經過
給我帶來黃金時代的書信
才知道那個冬天比現在還冷
周而復始,并未消失
并說起香椿樹
正在交接的儀式
由一場新發明的紙,與生銹的鐵器時代
握手言和。等待一場遷徙
這飄蕩不定的鳶鳥啊
試圖用尖利的喙啄開纏繞的香葉
我坐姿一直是穩固的,屋檐下
清晰可見的藥罐,浸泡著黃膽
絲毫沒有顧及我的直覺
懷疑的顏色,穿透一切的光芒四射
這雨,一直下
它容忍進來少許的風
并把它吹向更遠的曠野里
那些孤獨的黃楊,常常和柏樹們開玩笑
我曾經在路口種下的紅豆杉
也開始如一個成年人,聽著它們的私語
我就是那一株黃色九輪草
每當春光過后黑夜來臨
就守著黑夜,我知道能再次看見
你,完整的靈魂,并能觸摸
與童年偶遇的影像一樣
我未曾治愈的抑郁將一直沉睡
我看見一道很窄的
有著花朵藤蔓編制的拱門
里面一簇一簇的花,占據了
這個腹地,更早的時候
我是從另一片曠野尋找蹤跡
風是我的信使。這里必然有
長著金色蘋果的樹
我側身穿過拱門,撫摸欄內構筑的
石頭,山丘
池塘邊矜持的少婦
正翻轉一曲故鄉的歌謠
到處青翠的植物們
可我卻叫不出它們的名字
中央的瀑布
從人造假山上,呼喚出銀河
從我的眼前濺落到腳下
再沿著溪流,蜿蜒而去
我也想把自己放進這條溪流中
一盞桃花燈,被一個陌生人
帶回到時光的核心里
父親種植的一棵棗樹
被移植東山上
院門里只剩下另一棵胡桃樹
我在酷暑中,成為一只樹猴
與飄忽的風一起吹響少年的銅笛
當寒露穿過重陽的光
裹著油香的味道,陽光也是黃白色的
而我必須離開陰影,就像父親的核桃
去掉青皮,去種植另一棵胡桃樹
后來父親把胡桃樹做成我的婚床
當他不斷用直角尺測量床腿高度
安裝完最后的靠背
午后的光商量好似的替他指路
我聽見他對我說“把門打開,再開得圓一些”
我一直睡在這張胡桃木的床上
夜晚經常夢見核桃們
床欞上跳舞
進而撫摸我的身體
某一年的夏天
我也成了一個木匠,手持鋼鋸、斧頭
用自己種植的那一棵核桃樹
做一張胡桃木床
我的斧頭,因此開始生銹
掛在屋檐下,當那只牛角號隨風
響起可以讓土地臣服的聲音
我拍打韻腳上的塵埃
為它添加太陽的注解
牛車被我趕往云端
我擁有可以呼喚的滲透的嗩吶
與這只牛角號搭配
消失的角音
我能看見東北方發光的臉
磨皮后的透視
似乎在拒絕來自直角尺曾經的
探測,斧頭雕琢的痕跡
我赤腳走在田埂上
聽從自己的踏腳聲
當我注視曠野上熟睡的麥子
那些水流的聲音漫過
它們的夢境
突然聽見身后似有
牛角號踏著我走過的腳印追上來
當我重新回到樹身上
鳥鳴銜來的回憶,每個人所熱愛的
剪切成影像,找不出來路與去處
沒有頭緒的絲帶
正拴住雪地里的一面竹籮筐
遠遠地,注視麻雀從香椿樹上飛下來
那些谷粒,被風揚走的皮糠
很可能就是土地設下的陷阱
其實我們不用計較
抓牢的末尾是否可以解開
比如,你放飛的野鴿
又替你帶回一封舊時代尚未拆封的信
我所執念的院子讓蒿草
解開主宰的風向
我總聽見風對我說
“我給你自由,我給你自由”
如果某一天,當你學著我以前的樣子
背我走出這古老的老屋
讓風自由地吹
讓那些蒿草重新以野火的姿態
面對我所有的記憶
就像我的手最初在田野里
摘下棉花時摁不住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