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我寫過四首《自畫像》,分別在十幾歲、二十幾歲、三十幾歲、四十幾歲左右,很巧的時間軸。那些不同階段的詩從側面勾勒著我從少女到中年的大體輪廓,也體現出我不同時期的生命狀態。
回首滾滾黃金歲月,讀著那些過往寫下的詩句,居然不是心潮澎湃,而是心若止水。多少年來,我早已不再急急奔赴,不再苦苦等待,不再欲說還休;不再想快馬加鞭,不再想驚世駭俗,不再想完美無瑕, 我已經忘記什么時候放下了那些緊追不舍的影子們。
35歲那年,當我成為一個母親,才發現自己開始真正懂得女人。大地上的女人們驚人得如此強大——歷經黑暗依然光明,歷經破碎依然完整,愛過絕望過,依然在愛,而她們的人生常常被忽略、被誤解。面對孩子,她們的愛也許盲目、偏執、狹隘,但卻不容分說、不計后果。
人到中年,我感受到被打開的空——這是一種被裝滿的空以及空后的飽滿。打開一切皆需過程, 哪怕一盞燈,一壺茶,一粒微塵,非要足夠的時間和世事,才能把一個女人徹底打開。
“要知道,這么多年/我總是被滋養//不僅僅被愛、光亮和美/還被暗中一切風起云涌//浮躁而沸騰滋養我寂靜/迂回輾轉滋養我耐心/漫長而易逝滋養我衰老/耗損的所有滋養我飽滿/空曠而不可得滋養我放下”,這正是我這些年的真實寫照,非得歷經后才能得到滋養,非得輾轉后才懂其中深意,不可思議的一切滋養著我。
事隔多年后,發現真正的對手其實是自己,“無數善念妄念/每日反復交替//忽而放晴/忽而陰雨//有時如半山急流雷霆萬鈞/有時如石上青苔緩慢耐心//常常被擊敗/常常又征服”,而自己永遠是那個矛盾的綜合體,只是隨著時日漸長、功力漸增,越來越和自己握手相和。
在短暫而易逝的每一天,躋身于生活洪流,雖然依然被裹挾,但越來越明白尋常的日子的珍貴——尋常日子乃平淡耐味的粥,乃不可或缺的鹽,乃連綿不絕的流水。
無論時代怎么急劇變化,我都愿自己的心如流云,慢些,再慢些,在這光速旋轉的塵世。
然而,有時我常疑惑那些火焰般的激情去了哪里?它們真的從我體內徹底消失了嗎?有一天,我猛然發現所幸它們從未遠離,變成了幽靜的湖泊,卻比過去所有的熱烈更深遠。
這樣的狀態下,怎樣才能寫得更成熟而飽滿,更簡約而豐富,這對于我來說需要更大的挑戰,我將在不斷嘗試和探索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