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宋代社會經濟高度發展,科舉制度完備,婚姻文化出現了新的特點,反映在女性擇偶標準上,集中表現為注重才學,論婚于中第之后,重視門當戶對、錢財、道德品質。
關鍵詞:榜下擇婿;皆適士族;直求資財;必問賢否
在以文治著稱的宋代,隨著社會生產力的高度發展,科舉制度的完備,婚姻文化出現了新的特點,擇偶標準有了新的變化,呈現出復雜多元的時代特點。
一、重才學,論婚于中第之后
宋代,科舉選官制度完備,才學成為科舉考試能否得中的前提,而且科舉一旦得第,就意味著取得了一張踏進仕途的通行證,前途無量。在這種情況下,女性為了選擇一個優秀可靠的配偶,紛紛把擇婿的眼光首先集中在對方的才學上。趙翼在《陔馀叢考》中曾針對這種情況說:“當時風尚,婦人女子皆知愛才也。”[1]在宋代,擇婿愛才者比比皆是。英宗“出嫁皇女,訪求儒門”[2]。理宗“欲以進士第一人尚主”[3]。北宋官員陳洪進見錢熙“博貫群籍,善屬文,……嘉其才,以弟之子妻之”[4]。西南士人、文章宗師張春卿為女兒和外孫女擇婿時,專求“樸茂精粹、嘉才美業之士以歸之”。惠州溫都監之女溫超超,正值青春妙齡,容色娟麗,冰雪聰明,卻不愿嫁人,但一聽到大文豪蘇軾來到惠州做官,馬上高興地說:“此吾婿也”,從此“每夜聞坡諷詠,則徘徊窗外”,如癡如醉,全然不顧蘇軾已然是兩鬢斑白、子孫滿堂、六十高齡的老者了。[5]司農少卿周宗古,有女“既笄,將使有家,擇議甚重,聞范氏有子(即范祥之子),以好學稱于鄉里,遞歸之”[6]。翰林學士朱昂閑居江陵,有女十四歲,端重寡言,父母“擇所宜歸”,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等見到馮式的文章后,“大器之,遂以歸”[7]。從這些事例可以看出,宋時“欲擇純良婿,須求才學兒”,已成為大多數人的共識。
盡管才學是進入仕途的前提,但是有才學者未必皆能做官,飛黃騰達。因此,在宋代由社會生產力發展,商品經濟發達,商品經濟“利益至上”的經營核心觀所形成的凡事講求實際效益的世風影響下,擇婿不單純表現為重其才學,而是更多注重其科舉中式的能力。故而榜下擇婿現象非常盛行。《墨客揮犀》卷一說:“今人于榜下擇婿,號臠婿。”蘇軾詩云:“囊空不辦行春馬,眼眩行看擇婿車。”所謂榜下擇婿就是每逢殿試皇榜張出,便有豪門富戶爭相搶新科進士為婿。有宋一代以榜下擇婿的方式完婚者甚多。《提點刑獄崔君墓志銘》中記錄崔遹“少年登科,聲動輩下,公卿爭欲妻之以子”[8]。《承議郎信安江君墓志銘》中的江褒“既登第,樞密曾魯公妻以女,禮錢三十萬”[9]。《宋史》卷三百一十七《馮京傳》中馮京登進士,外戚張堯佐“欲妻以女”[10]。《隆平集》卷七載韓億“咸平五年登進士第,王旦以女妻之”[11]。這種擇婿以新科進士為貴的做法,體現了當時婚姻觀念的面貌。在這種婚姻觀念的支配下,當時一些人特別是有權勢的人甚至不惜以強制的手段逼婚。如郭知運登科后,秦檜“強與為婚”。于是,榜下擇婿變成了榜下捉婿。史書上不乏對這種現象的記載:“本朝貴人家,選婿于科場年,擇過省士人,不問陰陽吉兇及家世,謂之榜下擇婿。”[12]“近歲,富商庸俗與厚藏者嫁女,亦于榜下捉壻(婿)。厚捉錢,以餌士人,使之俯就。一壻至千余緡。”[13]世風如此,令人慨嘆。
二、重門當戶對
宋代,由于科舉制的完備,社會生產發展,商品經濟活躍,國家政治體制的革新等一系列因素,弱化了貴族世襲朝廷公職的特權,堵塞了門閥政治的再起。婚姻擇偶觀念由過去的重視家族譜系,轉而看重家庭的實際地位,婚姻十分講求門當戶對。《夷堅志》中說,士人吳公佐迎娶鹽城農民周六的女兒為婦,便成為同窗們的笑料,并斷言其“必將棄之”。吳公佐為士人,周氏為庶民,士庶地位懸殊,在當時人的觀念中,不具備姻親的條件,因而受到了譏諷。《青瑣高議》中亦記載了這樣一則故事:瓊奴之父王郎中去世后,母親不久亦謝世。瓊奴孤苦無依,原來許婚與大理寺丞之子,現在也因其家道中落而悔婚。有鄰居欲為之說媒,她則認為:“彼工商賤伎,安能動余志?”后來,她寧愿屈身為士大夫家小妾,也不愿嫁給庶民為妻。正因為婚姻觀念上注重門當戶對,所以在當時父母在為女兒擇婿時,對男方家庭實際地位十分留意。如宰相王旦擇婿,專門“留意文雅及近世典章官族”[14]。他的女婿均為官宦之士,其中有參知政事蘇易簡之子蘇耆、宰相呂夷簡之子呂公弼、宰相范質之孫范令孫和貴為參知政事的韓億。王舉元在為女兒選擇配偶時,“慎擇名族良士,以為之配”[15],最終將女兒嫁給奉議郎趙君章。程琳五女,“皆適良族”[16];包拯二婿,“皆士族佳器”[17];胡宿女,“皆適士族”[18];韓璩四婿,“皆聞人材彥,士族欽屬”[19];韓綜女兒,“所從皆名族佳士”[20];歐陽修“孫女七人,皆適士族”[21]等等。這些事例都說明了在宋代婚姻當中的家世觀念、門當戶對的原則是大部分家族篤守的信條,而且常常把它作為選擇配偶的前提條件。
三、重錢財
在宋代,商品經濟的發展,傳統的“重義輕利”的思想受到了沖擊,“重利輕義”、講求實際利益的思想觀念非常盛行。這種思想觀念體現在婚配上,則表現為擇偶者開始注重金錢與財富等實際的物質利益。于是,出現了女方爭聘金,男方要嫁妝的現象,并以能否滿足對方要求作為締結婚姻的重要條件。蔡襄《福州五戒》曰:“今之俗,娶其妻,不顧門戶,直求資財。”[22]司馬光《溫公書儀》卷三《親迎》注:“今世俗之貪鄙者,將娶婦,先問資裝之厚薄,將嫁女,先問聘財之多少。”《漳州到任條具民間利害五事奏狀》載:“婚嫁喪祭民務浮侈,殊不依仿禮制。娶婦之家,必大集里鄰親戚多至數百人,椎牛行酒,仍分嫌帛錢銀,然后以為成禮。女之嫁也,以妝奩厚薄,外人不得見,必有隨車錢,大率多者千緡,少者不下數百貫。倘不如此,則鄉鄰訕笑,而男女皆懷不滿……富者以豪侈相高,貧者恥其不逮,往往貿易舉貸以辦。若力有不及,寧姑置而不為,故男女有過時而不得嫁娶。”[23]在這種社會風氣的影響下,女家以聘金的多少作為締結婚姻的籌碼,男方通常以嫁妝的多少作為擇妻的前提。不少女家為了爭聘金,紛紛將女兒許配給經濟實力雄厚、富有資財的商人、僧道為妻。外戚女劉美嫁于開封茶商馬季良。《雞肋編》中說:“廣南風俗,市井坐估,多僧人為之,率皆致富”;以致“婦女多嫁于僧,欲落發則行定,既剃度乃成禮”。將女嫁于商人、僧人為妻,很大程度上在于貪圖錢財。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商品經濟發達的宋代,金錢的魅力不斷增大,婚嫁論錢財因此成為當時擇偶的主要現象之一。
四、重道德品質
男子才學再高,錢財再多,若道德品質不佳,女性擇其為婿亦毫無幸福可言。因此,在講究實際效益,并以文治著稱,注重內涵的宋代,女性擇偶在注重才學、門當戶對、錢財的同時,還非常重視對方的內在條件。《袁氏世范》中指出:“男女議親不可貪其閥閱之高,資產之厚。茍人物不相當,則子女終身抱恨,況又不和而生他事者乎!”繼而告誡為人父母者:“有男雖欲擇婦、有女雖欲擇婿,又須自量我家子女如何。如我子愚癡庸下,若娶美婦,豈特不和,或有他事。如我女丑拙狠妒,若嫁美婿,萬一不和,卒為其棄出者有之。凡嫁娶因非偶而不和者,父母不審之罪也。”[24]其時女性之家在擇婿時,也重視對方道德品質,往往把道德品質作為婚姻成功與否的考量標準。司馬光在《溫公書儀》卷三《書儀》中說道:“凡議婚姻,當先察其婿與婦之性行及家法何如,勿茍慕其富貴。婿茍賢矣,今雖貧賤,安知異時不富貴乎?茍為不肖,今雖富盛,安知異時不貧賤乎?”學者孫復隱居泰山,雖然“枯槁憔悴,鬢發皓白”,但是因為其“德高天下”,宰相李迪堅決要把侄女嫁給他。朱熹看中了其得意門生黃翰的品行,斷然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而且在給黃翰的書信中寫下“此女得歸德門,事賢者,固為幸甚”的話語,以表示對此樁婚姻的滿意。譚文初事父母盡孝,因為妻子倚仗嫁妝豐厚,不知訓言,惹得父母不悅,遂將之休棄。這件事情被在當地為官的謝氏之父聽說,乃“奇之,曰:‘此乃吾婿也。’”[25]可見,“男女娶嫁,必問賢否”[26],也是一種風氣。
總之,在商品經濟發達和科舉制發展的背景下,宋代形成富有特色的社會婚姻觀,在婚姻選擇方面帶有明顯的功利思想。“以才擇婿”“榜下擇婿”“捉婿”,實際上是重官祿、重財富;崇尚家世門第,注重門當戶對,本質上是為了維護家族既得的和潛在的政治經濟利益;重“財婚”,金錢至上,講求的是切實的經濟利益;重道德品質則考慮到子女的幸福、家族的榮光。所以,此時期的種種擇偶價值觀皆是當時社會經濟發展狀態在文化上的具體表現,集中反映了這個時代的特點。
注釋:
[1](清)趙翼:《陔馀叢考·蘇東坡秦少游才遇》,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910頁。
[2](清)徐松輯《宋會要輯稿》,中華書局1957年版,第189頁。
[3][4][10](元)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879頁,第13037頁,第10338—10339頁。
[5]參見(宋)王懋:《野客叢書·東坡卜算子》,中華書局1987年版。
[6](宋)李復:《潏水集·周夫人墓志銘》,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21冊,清乾隆刊本縮印本。
[7](宋)王珪:《華陽集·永壽郡太君朱氏墓志銘》,影印本,第276頁。
[8][9][15]《全宋文》,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年版,第33頁,第397頁,第285頁。
[11](宋)曾鞏:《隆平集》,文海出版社1967年版,第301頁。
[12][13](宋)朱彧:《萍洲可談》,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27頁,第127頁。
[14](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九十,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80頁。
[16](宋)歐陽修:《歐陽文忠公集》,清乾隆十七年刻本。
[17](宋)張田:《宋故永康郡夫人董氏墓志銘》,安徽省博物館藏拓片。
[18](宋)韓琦:《安陽集·故安康太君陳氏墓志銘》,影印本。
[19](宋)張方平:《樂全集·朝奉郎刑部員外郎韓君墓志銘》,宋刊本。
[20](宋)蘇轍:《欒城集·歐陽文公神道碑》,商務印書館1929年版。
[21](宋)呂祖謙著,齊治平點校《宋文鑒·福州五戒》,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1503頁。
[22](宋)司馬光:《四庫全書·經部禮類·溫公書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5頁。
[23](宋)廖剛:《高峰文集·漳州到任條具民間利害五事奏狀》,民國商務印書館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4](宋)袁采:《袁氏世范·睦親》,影印本。
[25](宋)鄭俠:《西塘集·謝夫人墓表》,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6](宋)王安石:《王文公文集·李君夫人盛氏墓志銘》,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
作者單位:云南師范大學歷史與行政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