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甸老街（外二篇）

在雙柏，有一條不足百米的老街，人稱：妥甸老街。從小到大，我最喜歡趕妥甸老街。上小學(xué)、初中那會兒，每逢街天，我天不亮起床，老早守在村口，看見有趕街人路過，我尾隨其后，一路小跑，穿過田間小道，經(jīng)岔河村，抵桂花井，翻越老黑山，直奔妥甸。

那時，從村里到縣城妥甸，沒有通公路，得靠兩條腿，需走十幾公里的山路，即便如此，我都非常樂意去趕妥甸老街，有事爭著去，沒事找借口也要去，有時去街上賣一只雞；有時賣二三十個雞蛋；有時家里的鹽巴、醬油、醋吃完了去買；更多的時候則是空跑一轉(zhuǎn)，趕個熱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妥甸老街不長，從街心花園到縣糧食局坡腳不足百米，前來趕街的人卻不少，每遇街天，外地商販及四方八嶺的村民蜂擁而來，小小妥甸老街，幾乎是人挨人，人擠人，中午時人流量更是達到峰值，擠得讓人喘不過氣，太陽偏西，趕街人紛紛走了，妥甸老街也就散了，街道上空蕩蕩的。有一次，我與村里人一起去趕妥甸老街，從家里出發(fā)時約定街子散后，在茶葉箐路口等候，然后一起回家。走到街上，由于好奇，我東看看，西瞧瞧，只顧看熱鬧。看見街邊有人耍猴，更是吸引了我，我拼命擠入人群看耍猴戲。村里人都走遠了，我還一直站在那里看。不知不覺，太陽已落山，眼看天快黑了，我突然想起該回家了，于是我立即往茶葉箐方向跑。當(dāng)我氣喘吁吁跑到約定地點時，發(fā)現(xiàn)村里趕街的人早走光了，一個人也沒有，急得我團團轉(zhuǎn)。

怎么辦？如果繼續(xù)趕路，走不到老黑山天肯定黑了，一個人黑燈瞎火的走夜路，根本不敢走。無奈，我只好原路返回到妥甸老街，由于人地生疏，我不敢亂跑，沒有錢吃飯，也沒有錢買旅社票，我只好孤零零一個人蹲街頭。天漸漸黑了，街道上空無一人，十分冷清，沒有路燈，唯有街邊住戶及商鋪內(nèi)些許的燈火，星星點點，閃耀跳動。不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收錄機的音樂聲，還有陣陣野狗的狂吠聲。冷風(fēng)襲來，我蜷縮在街邊墻腳處，雙手捂胸，忍饑挨餓，成了一個十足的流浪漢。夜深人靜，仰望星空，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陰森恐怖的鳥叫聲，野貓、野狗的嚎叫聲，你起我落。我害怕極了，深感從未有過的孤寂與無助，只盼著黑夜盡快過去，黎明及早到來。那一夜，我躲在墻腳不敢出聲，眼睜睜熬到天亮，直到太陽出來，我像喪家之犬，一個人跌跌撞撞往家里趕。打那以后，每次趕妥甸老街，我再也不敢貪玩，隨時跟緊同伴，一起去，一起歸。

妥甸老街每五天一街，來趕街的人很多，商品交易多數(shù)在街心花園附近，或是教場壩坡上，街道兩旁的商鋪多為國營，也有幾家個體商鋪，商鋪內(nèi)有賣五金、百貨的；有賣煙、酒、糖、茶等副食品的；也有賣水果、土特產(chǎn)、粉絲、掛面的。如若購買大米、苞谷、灰面、菜油之類的緊俏商品，必須到縣糧食局排隊，憑票購買。街心花園有一棟兩層樓的國營百貨公司，一家國營旅社，三家國營食堂，其中，國營第一食堂、國營第二食堂負(fù)責(zé)賣飯、賣包子、饅頭、炒肉及湯菜，國營第三食堂負(fù)責(zé)賣熱米線、涼米線、涼粉，每碗兩毛五分錢。村民趕街肚子餓了，就會到國營食堂買飯、買米線吃，若遇天黑，就到國營旅社買旅社票住。教場壩廣場有一個大禮堂，可容納一千多人，既是電影院，也是會堂。從街心花園往西，轉(zhuǎn)角處有一家回族館，一家國營理發(fā)室。

往前再轉(zhuǎn)一個彎，就是妥甸街。彎彎的街道狹窄擁擠，加之人、車、貨擠在一堆，整條街被填充得滿當(dāng)當(dāng)。街邊有賣雞、賣蛋、賣干菌子、羊皮褂；有賣種子、菜秧、瓜秧、紅薯藤、小瓜、小菜的；有賣紅糖、鴨子糖、水果糖、麥芽糖、糕點的；也有賣繩索、扁擔(dān)、鋤頭把、鐮刀、斧頭、錘子、碗筷、玻璃杯等用具的，品種繁多，琳瑯滿目。

妥甸老街十分熱鬧，人來人往，許多商販人背馬馱，有開著手扶拖拉機、騎著摩托車來的；有趕著牛、羊、馬、騾來的；有挑著小豬、山貨等來交易的，十分火爆。在眾多商品交易中，尤其以賣種子、菜秧、瓜秧、紅薯藤、小瓜、小菜者居多，有人寫了一首打油詩“趕街要趕妥甸街，小瓜秧秧擺斷街。中間搭起南瓜架，兩邊留給妹趕街。”以此描述妥甸街的繁華熱鬧。

初中畢業(yè)后，我考入雙柏一中讀高中。國家實行改革開放，人財物大流動，經(jīng)濟社會迅猛發(fā)展，妥甸老街也悄然發(fā)生變化，街邊破舊的平層瓦房被拆舊翻新，原有的國營百貨公司、國營食堂、國營旅社以及教場壩大禮堂先后被拆除新建，一棟棟高樓拔地而起。原國營第一食堂拆除后，妥甸街拓寬改直，原來彎彎扭扭的街道，變得更加寬敞漂亮。街心花園原來的水塘被填平，栽上了大青樹。妥甸老街也安裝了路燈，明亮如晝。

警校畢業(yè)后，我回鄉(xiāng)當(dāng)警察，我長，妥甸老街也長。實行脫貧攻堅以來，家鄉(xiāng)鄉(xiāng)村、村組公路得到全面硬化，從農(nóng)村老家到妥甸也修通了水泥路。每天都有客車到妥甸，許多家庭都有了小汽車，出行更加方便。村民趕妥甸街，再也不用走十幾公里的山路了。每逢春節(jié)，許多人開著私家車就能直接回家。從村里來趕妥甸街，十分便捷，村民都說，這在以前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近些年來，縣城改擴建，對妥甸老街周圍的荒山野地進行平整開發(fā)，建蓋學(xué)校、單位及平安小區(qū)，拓寬道路，先后擴建了振興路、興貿(mào)路、永興路、人民路、長青路、查姆大道、學(xué)府路、東和大道、東興路、長源路等街道路面，并對查姆湖景觀進行提升改造，實行綠化亮化，教場壩廣場建起了機關(guān)幼兒園、體育館、音樂噴泉、民族文化中心。每到夜晚，縣城妥甸燈光閃爍，人潮涌動，查姆湖畔彩燈飛舞，游人如織，明亮的查姆廣場，音樂陣陣，廣場舞大媽狂歌勁舞，吹拉彈唱，即興登場，五光十色的查姆湖，雕龍刻鳳的亭臺樓閣，迷人的彩虹橋，把小城妥甸裝扮得分外妖嬈。

前些日子，我專程到妥甸老街轉(zhuǎn)了轉(zhuǎn)，街頭石碑上“妥甸老街”四個大字，深深吸引了我。沿街漫步，秩序井然，昔日擁擠不堪的場景不見了，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寬敞、筆直的街道、古色古香的民居、整齊排列的商鋪、小吃店，妥甸老街變樣了，變得更加整潔、透亮，變得讓人不敢相認(rèn)，人們?nèi)齼蓛捎迫婚e游，有穿著時尚前來購物的帥哥靚妹，有茶余飯后專程來逛妥甸老街的本地人，也有走進特色小吃店的吃貨。

游走妥甸老街，百感交集，往事一幕幕襲上心頭，觸摸妥甸老街，親吻故土，除了贊嘆還是贊嘆。

濕地蛙聲

輕風(fēng)徐徐，芳草依依，一條透亮的小溪歡笑著，從哀牢山的原始森林里鉆了出來，沖入草地，汩汩涌流。茂密的林地間，突然眼前一亮，碩大的高山草場如畫軸般鋪展開來，高高聳立的石墩上，“九天濕地”幾個大字熠熠生輝。

不遠處，一群群牛羊在山坡上悠閑地啃吃春天，翠綠的草地間，野花搖曳，有黃紅色的、花白色的，還有雪白的，星星點點，如珍珠般散落。恍惚間，“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的場景”似乎就在眼前。綠地如氈的濕地間，四處傳出“呱！呱！呱”的蛙聲，那蛙聲細(xì)聽似乎就在腳下，可當(dāng)你側(cè)面再聽，卻又像是在周圍的某個隱秘之處，只聞蛙聲不見蛙。光著腳丫走在柔軟的濕地上，一股股清泉從地下涌出，清涼、透亮，十分舒坦。隨行告訴我，濕地下面是暗河，暗河里有魚、有蝦，自然也就有青蛙，也許那青蛙就隱藏在地下暗河的某個地方。

流連于濕地草場，如同一群頑皮的野孩子，或唱、或叫、或跳、或舞，自由奔放，盡情歡歌，在山野間狂瘋，在鏡頭前不停地擺弄著各種姿勢，留下難得的美好瞬間。“九天濕地”兩側(cè)的緩坡上，四處是綠茵茵的芳草地，還有成片的云南松。在鋪滿松毛的山坡上，平躺倒立，閉目靜養(yǎng)，心情愉悅，頗有幾分情趣。一陣輕風(fēng)從臉龐滑落，松林間由遠至近，風(fēng)聲、蛙聲、松濤聲，此起彼伏。轟隆隆的聲響，如萬馬奔騰，仰天長嘯，更像是數(shù)萬將士在沙場廝殺，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決戰(zhàn)。這邊松濤之聲剛過，濕地又傳來“呱！呱！呱”的蛙聲。那蛙聲來自濕地深層，來自我永遠無法看到的地方。像是青蛙正在地下舉行一場音樂會，吹拉彈唱歡快、流暢、自然。

此時此刻，我不禁想起了農(nóng)村老家，夏季泡田栽秧時，夜晚水田間傳出“咕哇！咕哇！咕哇！”的青蛙叫聲，那叫聲從天黑一直叫到天亮，叫得讓人心情舒暢。說來也怪，泡田之前似乎看不能青蛙，水放到田里犁耙之后，不知從哪冒出來這么多青蛙，白茫茫的水田間，四處是活蹦亂跳的小蝌蚪和小青蛙。白天我與小伙伴們到水田邊捉蝌蚪、捉青蛙玩，夜晚那“咕哇！咕哇！”的青蛙聲就會在田間地頭響起。父母告知說，青蛙是吃害蟲的小動物，是人類的好朋友，娃兒們不可以對其進行傷害，要保護好青蛙。打那以后，我就不再去田野間捉青蛙，看到別的小朋友去捉青蛙，我也會上前制止，生怕傷害了這可愛的青蛙。

村頭有棵大榕樹，每逢夜晚，村里的大人小孩都習(xí)慣聚集樹下納涼，那一陣陣“咕哇！咕哇！”的青蛙叫聲，一直伴隨著我一天天長大。“九天濕地”的蛙聲，是一曲曲美妙的交響樂，那風(fēng)聲、蛙聲、松濤聲恰似天籟之音在哀牢大山間流淌，讓人心醉，催人奮進。穿越“九天濕地”，一幅幅清幽的山水畫卷飄然而至，越往里走，空氣越清涼，景色越迷人。步行入林，整個身心融入這山水之中，在云里霧里穿梭，洗盡滿身疲憊，讓煩憂的思緒在林中安歇，吸一口清涼回甜的新鮮空氣，喝一口天然純凈的山泉水，自由呼吸，盡情舒展。在這荒山野地，品哀牢山野蜂蜜，食生態(tài)美味，心里就一個字“爽”。

“九天濕地”是大自然賦予人類的經(jīng)典之作，蒼茫的濕地草原，透亮甘甜的溪水，還有數(shù)不盡的各種水生植物，無不透射出哀牢山區(qū)濕地別具一格的靈氣，特別是盛夏時節(jié)，濕地內(nèi)那此起彼伏的蛙聲，更是讓人著迷，令人神往。感受山水生態(tài)之美，哀牢山“九天濕地”是修身養(yǎng)性的理想天堂。

麻旺春暖

麻旺是個村，也是一條河，人居住的地方叫麻旺村，水流過的山箐叫麻旺河，村在水中央，水在村中流，村中有水，水中有村，一片清幽之地，一個夢幻水鄉(xiāng)。

從“九天濕地”繞山而下，樹越來越密，天越來越暗，茂密的山林間，溪水潺潺，野花搖曳，枝頭鳥兒嘰嘰喳喳，歡快舞蹈，嫩綠的草坪一坡連著一坡，向前鋪展。不遠處，哀牢山豬跑來跑去，幾條黃牛悠閑地啃食春天。順山而下，前行約兩公里，高山峽谷間，樹古景幽，溪水奔涌，“麻旺廬園”幾個紅色大字映入眼簾。走進庭院，紅磚碧瓦，清靜幽雅，亭臺樓閣，雕龍刻鳳，形狀各異的茅草小屋、歇息亭、休閑茶園、情侶酒店、天然泳池、魚池，鑲嵌其間，廬園展室翰墨書香，書架上各種文化書刊、農(nóng)業(yè)科技指南、蔬菜栽培與技術(shù)等書籍琳瑯滿目，名人大家書法、繪畫作品掛滿四壁，紅色農(nóng)家書屋，濃濃的書香氣息無處不在。廬園一隅，水草茂盛，魚兒跳躍，野山茶、虎頭蘭、一品紅、野菊花、金槌花，爭奇斗艷，花香四溢，相映成趣。青石板上，清泉涌流，嘩嘩作響，石縫間，螃蟹、牛蛙、石扁頭、白條魚游來游去，芭蕉林，香蕉林迎風(fēng)招展，不停地向游人點頭致意，古式水車、水石磨、地下噴泉、小橋棧道、特色民居，星羅棋布，清汪汪的山泉水，清澈見底，喝一口，涼透心。

從哀牢山中涌出的兩股清泉，一水在左，一水在右，一前一后，人稱“姊妹河”，兩姊妹花枝招展，嘻嘻哈哈，相互追逐著、吵鬧著，漩渦連著漩渦，瀑布連著瀑布，在山箐間形成數(shù)十個大小瀑布群，翻滾著白花，匯聚成更大的溪流，形成麻旺河，峰回路轉(zhuǎn)，在崇山峻嶺間穿梭，細(xì)聽似竊竊私語，更像是舉行一場盛大的音樂會。沿廬園閑游，麻旺河兩岸，垂柳依依，一陣微風(fēng)拂過，傳來沙沙聲響，千絲綠條，甩動著少女般的秀發(fā)，扭動著柔軟的腰肢，輕盈誘人，令人沉醉。堤岸河邊，新式洋樓，農(nóng)家小屋，比比皆是，田野里，綠色青菜、白菜、苤藍、蘿卜、黃瓜、苦瓜、辣椒、西紅柿、洋蔥、春筍、韭菜、空心菜，五顏六色，披紅掛綠，一片連著一片，一山連著一山，把麻旺河打扮得分外妖嬈。走進農(nóng)家小院，無論認(rèn)識與否，熱情好客的麻旺人都會主動迎上前來，與你打招呼，擁你入堂，給你沖一杯熱氣騰騰的古樹紅茶，端上一碗香甜可口的彝家米酒，如果你有口福，還能品嘗到麻旺村原生態(tài)的美味佳肴。

行走哀牢山，春游麻旺，你不僅能品嘗到這里新鮮的生態(tài)蔬菜、生態(tài)牛、羊、雞、豬、魚、鴨、鵝等美食，還能游覽大自然的山水美景、田園風(fēng)光，在農(nóng)家小院喝古樹紅茶，食原生態(tài)野蜂蜜，讓你幸福無比，樂不思家。每逢春天來臨，沿河兩岸的桃花、梨花、棠梨花、苦剌花、櫻花爭相綻放，山上的剌苞菜、蕨菜、甜菜、大苦菜抽枝吐芽，人們?nèi)宄扇海蚴乔閭H相約，有的一家三口，有的駕車組團，紛紛前來麻旺踏青游玩，賞花觀景，吃在麻旺，住在廬園，這里種植的蔬菜從不施農(nóng)藥、化肥，綠色無公害，不僅根粗苗壯、葉片大，而且十分鮮嫩，用清澈的麻旺河水煮出的蔬菜，香甜可口，味道極佳。

太陽偏西，夜色朦朧，不遠處，跳動的篝火旁，“咣！咣！咣！”的三弦聲響起，來自四方八嶺的青年男女圍成圓圈，縱酒對歌，大家手拉手，肩并肩，激情奔放，歡快舞蹈。只聽男方唱道：“大田栽秧行對行，一對秧雞來歇涼。秧雞找到歇涼處，人民找到共產(chǎn)黨。”女方則對答：“一丘大田四四方，四方姊妹來栽秧。你幫我來我?guī)湍悖腋５母鑳撼煌辍！蹦蟹接殖溃骸帮L(fēng)吹綠草笑呵呵，要唱調(diào)子來找哥。白天陪你唱調(diào)子，晚上陪你去跳腳。”女方對答：“送郎送到橄欖坡，郎摘橄欖妹兜著，吃把橄欖喝涼水，橄欖回味想起哥。”一聲聲悅耳的三弦聲，一曲曲醉人的山歌小調(diào)，在空曠的山谷間，久久回蕩。

責(zé)任編輯：余繼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