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彬專欄作家假裝專家,低空觀察
繼“熊孩子”新聞之后,“壞老人”新聞又成了新的流量擔當。“生龍活虎的退休老人和死氣沉沉的打工人”成了網上的新梗兒。
北京的地鐵車廂里,一位老人蠻橫地要求一位年輕的小姑娘讓座未遂之后,就開始動手扒拉、拿拐棍杵搗,“上下其手”。事情從單純的要求“讓座”變成了騷擾、攻擊。事件在引發眾怒之后,這個老人也受到了行政拘留的處罰。
其實,類似的蠻橫不講理的老人要求“打工人”讓座的新聞還有不少。我當然認為這樣的倚老賣老、仗著年齡優勢,去欺負年輕女性、少年的行為是令人不齒的,也應該受到法律的懲罰。
但是,類似這樣的新聞多了,的確構成了某種隱喻:疲憊不堪的年輕人和作威作福的老人,后者憑著歷史慣性、道德優勢“壓榨”前者,提出不合理的訴求,而后者的幸福是建立在前者的不幸之上。
目前很多年輕人天真地將自己生活中的不如意,歸咎到老人身上,學理化的“代際不公平”也在漸漸成為熱詞。似乎當下社會競爭壓力越來越大、年輕人生活越來越艱難,各種內卷,是因為上一代老人早早地偷走了這一代人的紅利,將年輕人的上進之路封死。
所謂的“代際不公平”,在思維上,是偷懶的;在價值觀上,是怨毒的;在效果上,指向又一次的精準撕裂。
其實,不同時代的人都會遭遇到自己的困境。現在的六七十歲的大爺大媽,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幸運一代”,更沒有能力“偷”走誰的幸福。他們長身體的時候遭遇貧瘠的時代,他們讀書的時候遭遇史無前例的動亂,他們“上有老下有小”的時候遭遇到了國企改革下崗潮的陣痛。他們中很多人大半輩子生活在逼仄的、沒有獨立煤衛的筒子樓,他們在年輕的時候通過自己的勞動創造社會財富,在各個領域里篳路藍縷,披荊斬棘。
不同時代的人都會遭遇到自己的困境。
固然,他們中的一些人也得到了時代紅利的贈予,但是每一種時代的禮物都是伴隨著風險,也被暗中標定了價格的。我們可能會艷羨當年“楊百萬”一拍腦子就想到了跨省收購國庫券的發財門路,但是穿越回到1988年,你舍得丟掉國企的“鐵飯碗”,頂著“投機倒把”的壓力押上全部身家,背上一麻袋的人民幣去外地收國庫券嗎?絕大多數老人并沒有享受到這樣的時代紅利,只不過跟隨著時代的電梯一起上升,他們固然買到過1000塊錢一平方米的房子,但可能手握的是100多元的月薪。
年輕人需要更加公平的社會,而不是要抹殺不同歷史發展階段的社會現實,索要不存在的所謂“公平”。這就像你看1978年的高考試卷是非常簡單的,認為自己如果早生40年就能被北大錄取,但你并不能體會,1978年惡劣的學習環境,你甚至連本英文字典都找不到,周遭也沒一個能認全26個字母的人。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境遇、機會、傷痛、困擾,不必相互仇視。江湖上有“耿直BOY之稱”的喬丹·彼得森教授,在《人生的十二個法則》里說:人產生怨恨,一是因為自己吃了虧,二是自己不愿意承擔責任。這話隱含的意思是,我們很容易繞開真問題,去找替罪羊、背鍋俠。而這樣的替罪羊,很多時候會被花里胡哨的學術話語所打扮,偽裝出了后現代、解構式的清冷和高深。
社會公平問題很復雜,但用年齡來劃分陣營,和用性別來劃分陣營一樣,既是武斷的,也是繞開了真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