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書房

易玲

溫度適宜、天氣晴好的日子里，我喜歡拿著一本書去戶外閱讀。也許是在河邊砥石上，也許是在林間樹影中，也許是在公園長廊下，也許是在小區秋千上。比起或坐或臥待在室內讀書，我更喜歡在這樣的戶外讀書。在戶外讀書，以天地為書房，閱讀文字，也品讀自然，那種清朗開闊、身心愉悅的好處，妙不可言，所謂書不醉人人自醉。

在戶外讀書，我不過是我國古人的一個追慕者、效仿者。我們的古人是懂得極致浪漫的，他們最會挑選或打造讀書的勝地，因時制宜、因地制宜，于天地之間，自在讀書。你看，有人“藤懸讀書帳”，有人“讀書松桂林”，有人“讀書秋樹根”，有人“讀書廬山中”；有人“瀑布聲中閱簿書”，有人“猶喜船寬可讀書”，有人“竹間讀書石上臥”，有人“清夜讀書雪邊牖”……總之，空山松綠、深柳竹林、枕濤臥石、花嶼亂翠，天地之大，無處不可成為讀書所在；鳴蟬流螢、朗月琴笛、流水清風、飛雪紅梅，自然之博，無物不可成為讀書之伴。

以天地為書房，以萬物為儔侶，古人讀書讀出了樂趣、讀出了境界、讀出了天人合一。

《紅樓夢》中，三月中浣，寶玉和黛玉在沁芳閘橋邊桃花底下一塊石頭上坐著展讀《會真記》，春光漫漫，流水潺潺，清風吹得滿身滿書滿地皆是花瓣。這樣美好的天地書房，這么動人的情境，讓兩個年輕的靈魂成為知音知心知己，也讓無數讀者為之心動神搖。

當代作家孫犁很愛在戶外讀書。他閑居偏僻小山村時，在堆滿柴草農具的小院，經常坐在柴草垛上讀報紙。在河間工作時，每逢集日，他都要逛一個獨輪車舊書攤。有一次，他花很少錢買到兩本原版《孽海花》，便迫不及待坐在旁邊樹下讀起來，暮年追憶起來還覺其味無窮。他還說山林高臥，一卷在手，只要惠風和暢，沒有雷陣雨，這滋味是很不錯的。

我自己當然也有過很多幕天席地讀書的美妙時刻。高考前兩個月，每天晚飯后的自由活動時間，趁著天色還亮，余暉溫柔，我會拿一本語文書或歷史書邊慢走邊記誦，或者坐在宿舍樓側面的一道斜坡草坪上，做最后的復習沖刺。如此一來，枯燥的知識便不覺得枯燥，焦慮的心情也變得沉靜。那為夢想而努力的樣子，是我青春里最美好的記憶之一。

上大學的時候，我喜歡到校園里的假山上去讀中外小說、背古今詩詞。假山上有一處松枝斜掩的石桌石凳，假山下是一片清波映柳的人工湖，湖邊柳行旁，也有踱步徘徊、捧卷晨讀的身影。依山臨水、松風朗潤、翠柳悅目，浪漫的小說顯得更浪漫，清雅的詩詞變得更清雅。從南方到北方上學的我，在那座假山上，第一次于現實世界里近距離看見小松鼠，它僅僅幾秒鐘的一閃現，那毛茸茸的身體、那滴溜溜的眼睛、那蹦蹦跳跳的萌態、那敏捷迅疾的身法，使我快活了一整天，讓我記憶到如今。

像現在這樣的時節，最宜走進天地間讀書，太陽照耀著、清風吹拂著、樹木蔭蔽著、花香縈繞著、鳥雀鳴啾著、蝴蝶翩舞著……手捧書卷，字字閃光、句句馨香。

來吧，趁時光正好，以天地為書房，身心融入自然，享一場沉醉的文字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