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名人傳記》之隨想

何含章

《名人傳記》雜志介紹的人物涵蓋面非常廣，可視為接觸傳記文學的優(yōu)秀目錄。作者中更是臥虎藏龍，常有微言大義之作，從中能看到社會風氣的演進。這里分享兩點閱讀隨想，請編輯老師和讀友們不吝賜教。

讀到《蔣廷黻：中國知識分子的真精神》這篇文章那段時間，我正好在讀武俠小說大師梁羽生的散文集《筆花六照》。其中有一篇，是梁羽生回憶自己在中山大學求學期間，與自己亦師亦友的歷史系教授金應熙的文章。梁羽生在文中盛稱金的才華橫溢與博學多識，并表示：如果不是多年的政治運動，金本可以取得更高的學術(shù)成就云云。這是我第一次知道金應熙，并且了解到他是史學泰斗陳寅恪的弟子。很自然的，我上網(wǎng)搜索了一下金應熙的文章。沒想到，第一篇映入眼簾的就是金在20世紀60年代寫的《批判洋奴買辦蔣廷黻的反動史學觀點》。真是無巧不成書！

金氏在當時寫出這種人身攻擊式的標題并不奇怪，蔣在其代表作《中國近代史》里面說：“……不但需要近代化的交通、教育、經(jīng)濟，并且需要近代化的政治和國民。半新半舊是不中用的。換句話說，我國到了近代要圖生存非全盤接受西洋文化不可。”“全盤接受西洋文化”，僅這幾個字看起來已足夠刺眼，更何況它意味著引進外資與開放市場。這在當時無疑是一種叛徒行徑，蔣的名聲就這樣一直臭到了20世紀70年代。改革春風吹滿大地之后，蔣氏已經(jīng)去世，如何為他“平反”成為一個問題。1986年，中國國際廣播電臺面向全世界廣播《蔣廷黻親屬在寧私房已歸還》新聞，講述有關(guān)部門如何將住在南京一幢漂亮的三層小洋樓里的十一戶居民“勸退”，將房產(chǎn)歸還蔣的親屬韓莘勞的經(jīng)過。從那以后，蔣的著作與觀點才開始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知，蔣廷黻也跟著“我的朋友”胡適之一起，“由臭而香”了。于是，我細讀《名人傳記》所載文章，不禁更加明確了一種史觀，即我們應該長期訓練自己，堅持運用歷史唯物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全面辯證地看待歷史和歷史人物。這樣，我們或許可以收獲關(guān)于歷史和歷史人物更為真實的認識。

我的第二點隨想來自閱讀綠茶老師對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辛德勇的訪問。

在我讀大學期間，一次，培訓機構(gòu)的老師來做考研輔導班的宣傳。可能是為了打消我們對考研的畏難情緒，他有一句話說：所謂碩士生、博士生，就是在越來越窄的領域里面做研究。當時，我對這種說法很是鄙薄，覺得他把神圣的學術(shù)研究刻板化了。但年輕的我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因為他說的好像也是事實。

直到看了辛德勇教授回答綠茶老師提問時的慷慨陳詞：“而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學者都只研究自己很小的一個范圍，這樣是很難研究明白的，因為歷史的問題不單單是某一個小范圍的學問。學者進入研究階段后，應該對上上下下、前后左右的歷史知識都有個基本的了解。”我才算對大學時聽到的那個說法掌握了“批判的武器”。

有的人說，辛德勇教授說得沒錯，但這樣講話，橫掃一大片，有失長者之風，不夠厚道。君不見歷史上的管鮑之交，管仲跟鮑叔牙一起出去做生意，分錢的時候管仲總是占鮑叔牙的便宜。但是鮑叔牙從來沒有揭穿過他，因為他知道管仲養(yǎng)家糊口的壓力大。這種敦厚的友誼，才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

我聽罷默然——鮑叔牙自己掙的錢，想怎么分就怎么分。但搞學術(shù)研究用的是公家的錢，一些學者只想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可怎么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