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

大西北的山，沒有南方的山那么秀美，而是多了些雄渾和安靜。置身其中，我便會莫名從心底涌出激動和曠達之感。

前不久，我因工作前往某中隊。離開城市沒多久，車子便駛下公路，進入深山。盡管我們乘坐的是越野車，奈何山路蜿蜒崎嶇，似乎對路面產生的顛簸沒有多少緩解，加之彎多彎急，弄得人暈暈乎乎的，就盼著早一點到達目的地。

放眼望去，荒無人煙。山上不能說沒有植被，但頑強生長的也僅是一些普遍低矮的灌木、野草。

迎接我們的是中隊指導員常建源。他發際線靠后，面龐紅黑，一笑就露出潔白的牙，看著很有感染力，讓人不由得生出一股溫暖。

我主動和他握手，他靦腆地伸出右手，輕輕捏了我的手一下就迅速收回去了——大山里的官兵，總是那么淳樸。

“剛開展了一場拉動演練，還沒來得及收拾……”常建源引著我們往營區走，一邊脫卸防彈衣和頭盔，一邊介紹起了這里的情況。

中隊官兵擔負著某重要庫區的守衛任務，對外都說是“守山”。模糊的說法反而更具形象性，幾個獨立哨所分布在四周地勢較高的山頭上，可不就是在守望大山？

哨所的日子很平靜，平靜得甚至有些百無聊賴。沒風的時候，往往一班哨下來，任務區域自始至終沒有一點動靜。偶爾能有一只鳥或一只野兔出現在視野中，哨兵都能興奮好一陣子。

遠離都市的繁華喧囂，官兵與大山為伍，日復一日地站哨、巡邏、學習、訓練……

“孤獨比艱苦更可怕。”剛剛度過適應期，心思逐漸安穩下來的列兵張惠鏜說。

去年，才大學畢業的張惠鏜，躊躇滿志參軍入伍。進入大山后，他發現，這里的一切都顛覆著自己的想象，“失望、失落、迷茫，各種情緒涌上心頭，滋味不好受”。

其實，很多初來乍到的戰友心里都會有很大落差。“一天到晚守著幾處山頭，總有些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常建源苦笑道。

“穿上軍裝保家衛國，哪里有需要，就戰斗在哪里。”作為過來人，常建源也曾得到過守山老兵的寬慰。所以，他知道張惠鏜的心思，也知道該怎么開導他。

常建源介紹，周末閑暇時，他會帶上中隊官兵，沿著50多度的階梯爬過218級臺階，來到最高的一處哨所。

站在哨所外，我放眼望去，近處是山，遠處還是山。

“我要帶——好——兵！”常建源雙手圍在嘴邊成喇叭狀，對著遠方大喊。喊完，他扭頭對著張惠鏜和另外幾名新兵，微微一笑：“喊吧，隨便喊，不用怕擾民。”

“我要當兵王！”“爸爸，媽媽，我能行！”……

“堅持就是勝利！”張惠鏜也扯著嗓子吼了出來，瞬間感覺熱血沸騰，渾身上下頓時輕松了許多。

常建源說，多年來，一茬茬官兵就是用這種“喊山”的方式，釋放壓力，調節心情。

在山頂，中隊官兵圍坐在一起，常建源特意給新兵們講起腳下庫區的重要性，講起守山的意義。

“也就是說，咱們守在這里很光榮。”張惠鏜深受觸動，說出了一句直白卻很實在的話，“光榮就行，光榮我就能堅持。”

中士康賢武說：“還有比孤獨更可怕的呢！”

2019年夏季的一個下午，一場山火突如其來，如果蔓延到庫區，后果不堪想象。

康賢武是第一個發現火情的哨兵。他迅速向值班室匯報，中隊干部通知庫區后，帶領官兵緊急出動。

趕到火災現場時，大家已是氣喘吁吁，“來不及多想，立即投入戰斗，沒有一個人退縮”。

庫區工作人員也趕來支援。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奮戰，山火終于被撲滅。雖然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精疲力竭，但臉上都掛著笑。

打那以后，中隊官兵更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所站的絕不是“和平哨”。

“守山也有門道呢。”下士凱賽爾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他的“小發明”。

那是一本圖冊，每張圖片上都是一座山頭。“能看出這些山頭的區別么？”凱賽爾翻了幾頁，問我。我搖了搖頭。

原來，這些山頭就分布在營區周邊，而且大同小異，很難區分。“因為分不清山頭，差點出了事。”凱賽爾介紹，有一次，他在哨位上發現3名可疑人員在一處山頭上四處張望，便立刻向值班室匯報。“都是無名山頭，我也說不清楚，就只能以營區為參考，大致描述可疑人員的方向和位置。雖然最后可疑人員得到了控制，但過程確實耽誤了時間。”

事后，細心的凱賽爾開始觀察每處山頭，并提議給它們起名，既為執勤提供便利，又為平平無奇的山頭賦予了哨兵的感情和守山的內涵。

最高的山頭叫“九天”，植被相對茂盛的山頭叫“綠姑娘”，坡度最陡的山頭叫“割昏曉”……官兵很喜歡這些頗有詩意的名字，也很快就記住了它們。

司務長趙文欽拉著我來到中隊的溫室。我壓根都沒想到，在這略顯荒蕪的山里，也能看到如此勃勃生機、郁郁蔥蔥、瓜果飄香的景象：西紅柿、黃瓜、草莓等，綠的青翠，紅的艷麗，煞是喜人。

地處高原，土壤貧瘠。趙文欽說，最開始，中隊官兵只是搭建溫室大棚，可能種活啥、長好啥，誰也不敢說。于是，大家就從最好養活、成本最低的白菜、大蒜等開始，慢慢發展到種植相對嬌嫩一些的瓜果。

“不奢望有多好吃，能有一些綠色就知足了。”說話間，趙文欽摘了一顆草莓遞給我。我嘗了一口，酸里透著甜，味道還不錯。

趙文欽說，中隊官兵現在還利用閑暇時間學習種植技術，總結種植經驗，“大家很享受這個過程”。

溫室里，不僅有蔬菜瓜果，而且有桌椅、書柜等，“官兵可以在這里看看書、喝喝茶，享受難得的愜意時光”——這里不僅是“天然氧吧”，還是“幸福驛站”。

離開中隊返程路上，我在工作日志中寫下這樣一句話：“大山本單調荒蕪，是官兵賦予了它感情和色彩。”

（作者單位：武警青海總隊海東支隊）

編輯/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