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之內，內外之間

2023年初我們開始了這個展覽的計劃和推動。在為這個展覽工作的過程中，我不斷地思考：藝術是什么，它在對誰起作用？如何剝離和拆解復雜而繁瑣的事物，從中尋找被遺忘的線索與詩意，或被掩蓋的簡單和真實。讓工作過程及藝術實驗成為一種對日常的紀錄和提示，以應對周圍不斷變化的規則，尋找處于‘之間’的平衡或博弈的方式。

——柴覓

三月初，伴著北京春天的初臨，柴覓的個展“ 星星大于月亮” 在Galler y Where畫廊開展。而在展覽開幕的一個半周后，自己才得以有空前往觀看。相較于大家所熟悉的798藝術區、草場地藝術區、宋莊原創藝術聚集區……Gallery Where畫廊的地址卻坐落在北京東城區的鐵營南巷6號。這里是北京“代表性”建筑“四合院”的聚集地，說實話，在北京傳統居民區中的一個四合院里做畫廊，對于大多數人而言，都是一個比較新奇的事情。

沿著不寬的街道上左拐右轉了20分鐘后，終于到達了導航中標注的位置——這是一個坐落在“普通”的居民區里的獨門小院，而銀色的畫廊銘牌也很好地與灰色的磚墻融在了一起，以至于讓我與其擦肩而過了。推開紅色的古舊大門是一個不大院子，左拐數步便是展覽的空間所在。進入展廳，我有了一種不自覺的錯愕感——展覽的整個空間是一種“白盒子”的樣貌，這便與周圍的環境形成了反差。和大多數的展覽一樣，展覽的基本信息和前言是整個展覽的起始，但在展覽“星星大于月亮”的起始處，展覽前言是一張由圖像和資料構建的圖集——其以圖像連接圖像的方式簡述了宇宙/天空之于人類文明的關系。這也與大多數的展覽顯現出了不同，有了一些瓦爾堡《記憶女神圖集》的味道。而這也為觀者閱讀整個展覽預設了一個語境：自從古代以來，人們就會把三五成群的恒星與自己神話中的人物或器具聯系起來——這是一個要發揮“想象”的展覽。

整個展覽由6個連續的空間構成，而根據作品——《我知道你也喜歡玩》《游跡》系列和《方圓間》系列，展覽也可以分為三個部分。其中，《我知道你也喜歡玩》是展覽的第一部分，其是一個彩色錄像裝置作品：在一個如同兒童游戲桌的木作裝置中設置著平行于地面的電子屏幕，桌面般的屏幕循環播放著藝術家用2000多張照片合成的動態影像。通過使用兒童拼圖游戲里的彩色木頭制作的動畫，藝術家提問和探討了人們對于“玩具和武器、游戲和戰爭之間模糊界限的清醒認知”。在我們學習繪畫之初，很多老師都會告訴自己的學生——要學會用幾何形體來歸納世界中的具體事物，那么，這種歸納的過程便是一個規劃的過程，當我們用幾何形體所構建的圖形來代表現實世界中的具體存在后，這些圖形實質上也便有了符號的意義——換句話說，在藝術家的藝術實踐和體系中，幾何是路徑，是工具，也是表意著形而上的存在。

作品《我知道你也喜歡玩》之后是作品《游跡》系列，這是整個展覽中體量最大的部分——大約15件作品占據了展覽的第2、3、4、5空間。在這個系列作品中，藝術家將幾何形的鏡片拼貼在了自己拍攝的照片上，由此，其在強化照片自身的主觀性的同時，也將過去式的影像與具體的當下和未知的未來構建起聯系——我們在觀看作品的時候，我們自身的影像和環境空間的影像也會被鏡片所反射，這就呈現了一種過去、現在和未來的連接。如果從具體的內容看，作品《游跡》系列又可以分為兩個部分：“風景部分”和“日常部分”，其中“風景部分”的影像內容是一些旅游景區中的風景，“它們是人類文明的遺跡，混合了歷史、政治、宗教、神話傳說和各種事件，承載著觀眾對于古代和未來的幻想，有趣的是：這與很多航天器浪漫的命名不謀而合”，這些作品中的幾何形鏡片組成了航天器的模樣——其在和前面的作品《我知道你也喜歡玩》發生了聯系的同時，也構建起了一種天空與大地的關系；而“日常部分”的影像內容則是一些日常生活里的景觀，它們“選取自我游歷期間拍攝的照片，這些圖像多年來在我的記憶中都是印象深刻的”，這些作品里的幾何形鏡片則是簡單的矩形，而且，鏡片并不貼在照片之上，而是貼在照片的右側，這便與畫面形成了一種并列的關系——如果借用蒙德里安對于“新造型主義”的解讀，這些或長或短的矩形是藝術家內心思緒的一種顯現。此外，在作品《游跡》系列的“風景部分”中，我還發現：藝術家還對一些照片進行了后期處理，例如在作品《游跡：鼓浪嶼》中，藝術家就將鼓浪嶼照片中的天空換成了廈門市的景觀影像——其在顯現一種新的、特別的連接的同時，其實也在強調照片中的影像是一種更偏向于藝術家內心的存在。

作品《游跡》系列的后面是作品《方圓間》系列，其被安置于展覽的最后——一個較暗的大空間內。《方圓間》由錄像、繪畫、藝術家設置的規則和圖形研究資料構成。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方與圓是一種特殊的存在——“天圓地方”“外圓內方”“無規矩不成方圓”“天下之事，盡于方圓之內”……而水墨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種符號性代表，當水墨與方圓相結合，其實質便指向了對中國傳統文化本身的一種描繪和書寫——方圓之間，水墨的濃淡便代表了中國的文化與規則的變化。但在展覽的現場，當我在凝神觀看作品《方圓間》系列時，也在想：方圓的圖形也仿若中國的財富符號銅錢，大量的黑白方圓圖形連接在一起后，一種消費主義的味道也在自己的腦海里蔓延。藝術家將該項目視為一場關于自我的博弈游戲。在完成該作品的過程中、商業標識、網絡符號、幾何科學、古代天文學及神秘學的概念及圖像，以及科幻小說都曾對這個系列作品的創作產生了影響。

從作品《我知道你也喜歡玩》到作品《游跡》系列，再到作品《方圓間》系列，整個展覽以一種遞進/發散的方式在歷史與當下、世界與自我之間的特殊地帶發問——“在科幻和科技的世界里充滿了浪漫和欲望，也存在著混沌和虛無。生活中層出不窮的科技產品及不斷更新的流行趨勢，將我們引向消費、生活、認知的邊界和想象中的未來。在不斷面對自我、多余的時間以及多元世界的前提下，本能驅使著我關注熱鬧背后的線索和機制，以及可以逃離喧囂，使人屏息靜氣的，值得凝視的時刻和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