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學宴

胡兆喜

得知兩個兒子要為孩子舉辦升學宴的消息后，金老漢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給兒子們打電話。

“金江，我是你爹，孫女的升學宴就由我當家安排了。孫女考上名牌大學，我也想借機在父老鄉親面前露露臉，風光風光。所以升學酒宴就在鄉下舉行，一切有我操辦。不過，爺兒倆也得明算賬，所有來客隨的份子錢，必須在當天由他們親手交給我。”電話那端的金江卻道：“爹，這不行……”“咋不行，難道爹的話你也不聽？”金老漢嗔怪地打斷兒子的話。“不是不聽爹的話，組織上有規定，領導干部置辦宴席要上報備案，我要履行好手續才能決定。”聽兒子這么一說，金老漢緩和了語氣說：“那你就按程序辦，盡快給爹一個回話”。

接著，金老漢又給小兒子打起電話：“金河呀，我和你娘商量好了，你們上班時間緊，孫子的升學宴就安排在鄉下，和你大哥家的一起舉辦，具體由我們在家張羅，一切不要你們問事。不過，爹丑話說在前，所有來客的份子錢，都要在酒宴當天親手交給我。”兒子金河說：“我城里的那些親戚咋辦，都叫他們去鄉下嗎？”金老漢說：“來鄉下走走看看也很好嘛，咱們不僅日子紅火了，鄉村環境也更加美麗了，吃的都是咱們收種的農家菜，既綠色、新鮮，又節約開支，避免鋪張浪費。不過，關系一般的就不要通知人家了。你估算有多少來客，給爹回個話”。

很快，金老漢要在鄉下給孫子、孫女操辦升學宴的消息就在十里八鄉傳開了。

“金老漢這下可風光大嘍，孫子孫女考上名牌大學，兩個兒子又在城里當官掌權，來客肯定都是有頭有面的，這一下金家，臉上爭光，家里進財嘍。”“你懂啥，現在上面政策緊，當官的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借機斂財，把孩子的升學宴安排到鄉下舉辦，這是遮人耳目呢，這就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是哩是哩，人家金老漢的兩個兒子權大著呢，好多人正愁沒機會巴結，怎能放過這個機會呢”。

……人們一邊興奮地談論著，一邊積極地準備著隨禮赴宴。

金老漢在金家村擔任了二十多年的村支書，直到幾年前才卸職離任。兩個兒子大學畢業后，仕途一路順暢，都在城里頭頂一官半職。卸任的金老漢并沒有進城和兒子們一起生活，而是留在鄉下自食其力。金老漢守著一口水塘，種藕、養魚、放鴨子。老伴則經營著幾塊田地，種糧食、菜蔬，喂豬、養雞。不但能豐衣足食，而且還雞魚肉蛋地支援著城里兒子們的生活。雖然金老漢的兩個兒子位高權重，但他們從小到大一直都很聽爹的話，所以當金老漢要求由他來安排孩子們的升學宴時，兩個兒子也沒啥異議，只是覺得爹都干了大半輩子村支書了，到這時候了還想風光露臉，圖熱鬧，是不是還放不下。

按照金老漢的吩咐，兩個兒子分別告訴爹來客大約數目，金老漢又合計了一下該來的鄉里鄉親，就忙乎開來。從水塘里起出一擔蓮藕，網上幾十條白鰱，宰殺了雞鴨，采摘時令的菜蔬。做好這一切，金老漢就聯系了當地專門承辦宴席的人家，在約定的日子上門烹煮燒炸。

舉辦升學宴的日子到了。金老漢在自家門前的空闊地上搭起帆布帳篷，擺上桌椅板凳。燃放一通鞭炮，賀喜的客人從四面八方紛紛涌來。

來赴宴的人們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一只手卻在口袋里緊緊捏著隨禮的錢。大伙兒張目四顧著“賬房先生”（替東家收喜禮記賬的），一是想看看別人隨多少禮錢，二是交上自己的份子錢，以好心安理得地坐下來吃喜酒。可是瞄來瞄去也找不到“賬房先生”的影兒。

心急的人就問忙著招呼來客的金老漢，賬房先生呢？金老漢就呵呵笑說：不急不急，賬房先生還沒到呢，大家先坐下來抽煙喝茶，嘮嘮話。

來客只好坐下來喝茶抽煙，等著賬房先生交份子錢。可是直等到酒菜上桌，也沒人來收禮錢。來客坐不住了，老大金江的同事朋友找到金江，要把份子錢交給他，金江卻說，這不行，咱爹早就吩咐過了，酒宴由他一手操辦，來客的份子錢必須由他親自收。老二金河的朋友熟人要把份子錢交給他，金河也說，不行不行，咱爹有言在先，份子錢他親自收。客人沒法，只好重新坐下來，等著金老漢親自來收份子錢。

就在人們交頭接耳、面面相覷之際，金老漢領著大兒子金江、二兒子金河以及孫子孫女，端著杯子，來到賓客中間。嘈雜的聲音頓時靜了下去，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金老漢他們身上。

只見金老漢面帶幸福的笑容環顧四周賓客，朗聲道：首先我金老漢代表全家老小感謝各位親朋好友前來賀喜、捧場。在酒宴開始之際，我們東家要和來客同飲三杯酒。第一杯酒，我們要感謝這個好時代，讓我們大家都過上了幸福生活。所以，我們要為國家繁榮富強，人民幸福安康干杯！在一片叫好聲后，大家干了第一杯酒。

金老漢接著道：這第二杯酒，我們一起祝福兩個孩子學業有成，將來為國家為社會做出更大貢獻，回報父老鄉親。請為他們大好前途干杯！在一片祝福聲中，大家干了第二杯酒。

這第三杯酒啊，金老漢抹了抹嘴，側臉看了看金江、金河說道，我要感謝我的兩個兒子，金江和金河，他們在城里做事，頭頂一官半職，多少也給我金老漢爭光長臉，更是這些年來，他們沒有做出有辱家門的丑事、壞事。一是組織上教育的好，二是離不了在座的各位親朋好友關心和愛護，沒有給他們出難題，使絆子，沒有腐化他們。所以我金老漢更要感激在座的各位親朋好友，讓我的兩個兒子能一直清清白白做人，認認真真做事！今天，借孫子孫女的升學酒宴，把各位親朋好友請來，略備酒水薄席，就是要表達一下老漢我的感激之情，哪還能讓你們破費，出啥份子錢呢。好，這第三杯酒，我就先干為敬啦！說著，金老漢很響亮地飲下了第三杯酒。

短暫的沉靜之后，酒席場隨即爆發出一片熱烈的叫好聲：說得好！干杯！干杯！

送走了客人，打掃完“戰場”，金老漢不無得意地對老伴說道：雖說累一點，破費一點，但咱這一招使得好呀，一下子給兩個兒子注射一劑“清醒劑”，外刷一層“防腐漆”，咱老倆口能踏踏實實地養老嘍，呵呵……

呵呵，你這老東西，一輩子都是個鬼精兒！一旁的老伴笑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