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從軍 祝兆源
摘? ? 要:滅秦之際,劉邦、項羽政治意圖相同;楚漢相爭時,劉邦、項羽由于政治意圖不同而采取的政治策略也不同,其結局自然不同。劉邦政治意圖是一統天下,采取了多項政治策略:假懷王,號令諸侯亡楚;借輿論美化自己,丑化對手;用賄賂、反間瓦解項氏骨鯁之臣;用人不問出身品性,故逐步走向勝利。項羽政治意圖是為諸侯王的霸主;他能征慣戰,但不能借懷王號令天下,也不會造輿論、行詭計,只知道正面交鋒;注重項氏人才,非項氏之人才逐漸走失,“有一范增而不能用”;常常中詭計而不醒悟,以致逐漸走向敗亡。劉邦、項羽的政治策略異同,是其成敗的主要原因,具有借鑒意義。
關鍵詞:劉邦;項羽;政治意圖;政治策略
中圖分類號:K20? ? ? ? ?文獻標志碼:A? ? ? ? ?文章編號:1009-5128(2024)06-0051-09
收稿日期:2023-07-27
作者簡介:薛從軍,男,安徽和縣人,安徽和縣第一中學特級教師,主要從事地域文化與文學研究;祝兆源,男,安徽和縣人,安徽和縣文化研究會會長,主要從事和縣地域文化研究。
劉邦與項羽初始是反秦的同盟軍,后來演變為楚漢相爭時兩支對立的軍事集團。兩個軍事集團都有自己的政治意圖和政治策略。反秦初始時,劉邦、項羽聯手作戰,其政治策略基本相同,取得輝煌的戰果。在反秦取得勝利后楚漢相爭時,劉邦、項羽政治意圖、政治策略迥異,產生了不同結局。比較二者政治策略的異同,對于重新認識歷史具有借鑒意義。
一、劉邦、項羽政治策略相同之處
在反秦階段,他們目標、政治策略相同。當時,劉邦“聞項梁在薛,從騎百余往見。項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將十人”[1]352,“六月,沛公如薛,與項梁共立楚懷王孫心為楚懷王”[2]14。薛城之會時,范增提出立楚懷王號令天下反秦的政治策略,得到劉邦、項羽等諸侯贊同,推動了反秦大業的進程。
劉邦、項羽反秦時配合很好:“項梁使沛公及項羽別攻城陽,屠之。西破秦軍濮陽東,秦兵收入濮陽。沛公、項羽乃攻定陶。”[1]302后來,項梁戰死。“沛公、項羽去外黃攻陳留,陳留堅守不能下。沛公、項羽相與謀曰:‘今項梁軍破,士卒恐。乃與呂臣軍俱引兵而東。呂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1]303可見,劉項在反秦上是一致的。
二、劉邦、項羽政治策略不同之處
楚漢相爭之時,劉邦、項羽政治意圖一開始就有所不同。見到秦始皇時,項羽說“彼可取而代也”[1]296,劉邦則說“嗟乎,大丈夫當如是也”[1]344。前者直接表明要取代秦始皇,足見勇猛而氣勢逼人;后者見出羨慕,應該像秦始皇那樣一統天下。就當時政治態勢而言,結束戰爭、統一天下是最大的政治任務。
項羽也想結束戰爭,在滅秦后,封王,恢復諸侯國,自己成為霸主,但依然征戰不斷,烽火難熄。劉邦意在統一天下,結束戰爭,建立大漢王朝。劉邦、項羽因為政治意圖不同,采取的政治策略也不相同。
(一)在迎戰秦軍時,劉邦、項羽對待楚懷王孫心采取不同政治策略
劉邦集團充分利用楚懷王及其身邊的人為自己服務,制造輿論,敗壞項羽名聲,從而使部隊避開秦軍主力鋒芒而巧取,很快攻下秦都。項羽集團不能利用楚懷王為自己服務,因為恨秦至深,直接迎戰秦軍勁敵,雖然取得戰績而威震諸侯,但后至咸陽。項梁戰死后,“趙數請救,懷王乃以宋義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范增為末將,北救趙。令沛公西略地入關。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1]356。楚懷王孫心是項梁等諸將所立,項梁戰死,理應由項羽為上將,卻反而讓宋義為上將,這似乎說不過去。與諸將約定“先入定關中者王之”,這個約定,應該讓諸侯在同等條件下競爭。但在實際派軍時,楚懷王明顯傾向劉邦軍事集團。讓項羽阻擋秦軍的主力章邯軍隊。此時,諸侯不敢與章邯部隊作戰,作壁上觀。把艱巨的戰斗交給項羽,而又不讓他先入關。楚懷王為什么會如此呢?因為諸將說:“項羽為人僄悍猾賊。項羽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阬之,諸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進取,前陳王、項梁皆敗。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項羽僄悍,今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1]356–357
“諸老將”的說法,明顯偏向劉邦。其實,劉邦也殘暴。此前項羽、劉邦常常一起進軍,“齊軍歸,楚獨追北,使沛公、項羽別攻城陽,屠之 ”[1]354,“南攻潁陽,屠之”[1]358。劉邦集團單獨作戰,依然屠城,如:“及劉賈入楚地,圍壽春,漢王敗固陵,……行屠城父,隨劉賈、齊梁諸侯皆大會垓下。”[1]378“大司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舉九江兵,隨劉賈、彭越皆會垓下,詣項王。”[1]332“(樊噲)圍項籍于陳,大破之。屠胡陵。”[1]2656“項王已死,楚地皆降漢,獨魯不下。漢乃引天下兵屠之。”[1]337“聞沛公已屠咸陽,羽大怒。”[2]1808。王子今說:“從司馬遷《史記》中可以看到,劉邦所指揮的部隊,屠城的記錄卻不勝枚舉。”[3]98說項羽殘暴,呂思勉一針見血指出:
陳平曰:“項王為人,恭敬愛人。”《陳丞相世家》。韓信曰:“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淮陰侯列傳》。此豈恣意殘殺者?……史于項羽未免故甚其辭,于漢則又諱而不言耳。[4]25
劉項既然都有“屠”的行為,如此殘暴,為什么楚懷王身邊的人說項羽殘暴呢?只有一種解釋:劉邦集團事先做了懷王及其周邊人的工作,散布項羽流言蜚語,然后要求向西進軍,避開秦軍主力。王鳴盛指出:“沛公入秦何如此之易乎?沛公始終藉項之力以成事而反噬項者也。”[5]25的確,沛公輕易攻下函谷關,兵鋒直指咸陽,迫使秦子嬰投降,完全是利用項羽之力以成其事。如蘇轍說:“懷王之遣沛公固當,然非邯、羽相持于河北,沛公亦不能成功。”[6]卷七懷王為項氏所立,而項羽卻未抓住懷王為自己所用。這是雙方政治策略明顯的差異。
項羽與楚懷王的嫌隙,從宋義一事開始。宋義,“故楚令尹”(荀悅《漢紀》),官級高,又知兵,為上將。項羽殺宋義一事,說明項羽并不遵守楚懷王之約束。“王召宋義與計事,而大說之。因置以為上將軍。項羽為魯公,為次將。范增為末將,救趙。諸別將皆屬宋義,號為卿子冠軍。行至安陽,留四十六日不進。”[1]304–305當時宋義的軍權很大,“英布、蒲將軍皆為將軍,悉屬宋義,北救趙。及項籍殺宋義于河上,懷王因立籍為上將軍,諸將皆屬項籍”[1]2598。身為次將的項羽譴責身為上將的宋義, 斬殺宋義:“項羽晨朝上將軍宋義,即其帳中斬宋義頭,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陰令羽誅之。當是時,諸將皆懾服,莫敢枝梧。”[1]305顯然,項羽并未征得楚懷王的意見,而假傳王命。劉邦稱“項羽矯殺卿子冠軍而自尊,罪二”[1]376,在劉邦看來,未征得楚懷王旨意,迫使懷王任命項羽為上將。項羽這種舉動固然由于當時特殊情況,出于義憤,不得不如此,但未經楚懷王的允許假傳命令,將楚懷王置于何地呢?如蘇洵說:“彼宋義號知兵,殊不達此,屯安陽不進,而曰待秦敝。吾恐秦未敝,而沛公先據關矣。籍與義俱失焉。”[7]卷三蘇洵是從楚懷王之約角度來說的。
楚懷王與諸侯約定先入咸陽者王之,這約定本身并不正確。由于各自進軍路線不同,遇到敵軍強弱不一樣,此約定不能作為“王之”的標準,應該根據各自戰功情況分封。其實,這約定雖為劉邦提供了便利與機遇,但最終還是項羽根據戰功情況分封諸王侯。此時,項羽勢力強大,而且也很強勢。
(二)項羽遷義帝,疲于征戰;劉邦充分利用“遷義帝”大造輿論,率諸侯討伐項羽
田文紅指出:“在兩雄相爭的斗爭中,‘懷王之約成為劉邦集團在輿論和宣傳戰中對付項羽的殺手锏。”[8]項羽后至咸陽,對懷王孫心不滿,故遷義帝,“乃至密謀殺死義帝于江中”。劉邦打著祭祀義帝的旗號,乘機列出項羽十大罪狀,想爭奪民心,蠱惑天下諸侯仇視、討伐項羽。《史記·高祖本紀》:
項羽出關,使人徙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義帝長沙郴縣,趣義帝行,群臣稍倍叛之,乃陰令衡山王、臨江王擊之,殺義帝江南。[1]368
漢王聞之,袒而大哭。遂為義帝發喪,臨三日。發使者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于江南,大逆無道。寡人親為發喪,諸侯皆縞素。悉發關內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愿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1]370
漢王數項羽曰:“始與項羽俱受命懷王,曰先入定關中者王之,項羽負約,王我于蜀漢,罪一。項羽矯殺卿子冠軍而自尊,罪二。項羽已救趙,當還報,而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懷王約入秦無暴掠,項羽燒秦宮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財物,罪四。又強殺秦降王子嬰,罪五。詐阬秦子弟新安二十萬,王其將,罪六。項羽皆王諸將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爭叛逆,罪七。項羽出逐義帝彭城,自都之,奪韓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罪八。項羽使人陰弒義帝江南,罪九。夫為人臣而弒其主,殺已降,為政不平,主約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無道,罪十也。吾以義兵從諸侯誅殘賊,使刑余罪人擊殺項羽,何苦乃與公挑戰!”[1]376
很明顯,列舉項羽十大罪,是蓄謀已久亡項羽的政治策略。項羽要列舉劉邦十大罪狀是否可以呢?自然也能列出,可惜項羽不屑這樣做。明代穆文熙指出:“漢王數項王十罪,當在平日傳檄表,暴與天下共知之,何乃相臨謾罵橫條強敵,以致伏弩傷胸,其為失策甚矣。”[9]104沒有發布文告,只是謾罵之語,未足信。明代楊士奇等撰《歷代名臣奏議》:“昔項羽殺義帝以為罪,漢祖哭之以為義,劉項存亡在此一舉。”[10]卷七十九楊士奇認為 ,劉邦綁定天下諸侯來討伐項羽,使之滅亡。宋代呂祖謙在《左氏博議》指出這一舉動的政治目的:“漢高帝因傾項籍而為義帝服,非真悲也。為服,所以挫羽也。”[11]卷十六就是利用這一形式滅亡項羽,是漢高祖的政治策略。
且說罪四,并不確切。《史記·秦始皇本紀》:“居月余,諸侯兵至,項籍為從長,殺子嬰及秦諸公子宗族。遂屠咸陽,燒其宮室,虜其子女,收其珍寶貨財,諸侯共分之。”[1]275這里,其一,沒有“掘始皇帝冢”。其二,“私收其財物”也不確切。財物是“諸侯共分之”。秦始皇陵考古隊經過十幾年調查、鉆探,得出結論:“根據對秦始皇陵地面建筑和地下陪葬坑探測清理所獲資料,初步認為‘項羽焚其宮室營宇,往往或見發掘之的記載,應是指楚兵在陵園地面建筑物內,先掠奪財物,后縱火焚毀,在燒塌的瓦礫廢墟中挖取財物。”[12]再說,“入秦無暴掠”,其實劉邦也并不是“入秦無暴掠”。《史記·蕭相國世家》:“沛公至咸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1]2014鴻門宴上,獻給項王范增的白璧、玉斗從何而來?陳平行反間計,四萬斤黃金從何而來?還不是收其珍寶財貨來的。可見這一條罪狀目的是丑化項羽,爭取民心。
再說罪九。錢時《兩漢筆記》云:“漢王與項羽比肩而事義帝,義帝遭弒而漢王發兵以討賊,此人心之公忿、萬世之大法也。是故義旗一舉,而諸侯五十六萬之眾西面而響應之。”[13]卷一可見這一策略的政治效果。
今人對項羽殺義帝真實性有懷疑,如呂思勉《秦漢史》:“《項羽本紀》之郴縣二字,蓋后人側注,誤入本文。義帝殆見迫逐,自長沙南走至郴而死也。義帝當時,既無足忌,項羽殺之何為?衡山、臨江、九江,主名尚無一定,則義帝死事,實已不傳,史之所書,皆傳聞無妄之說耳。”[4]33朱東潤說:“項羽尊懷王為義帝,徙之于郴,猶是項梁立懷王都盱眙之遺意,尊以空號,置之閑散之地,而不奉其號令,如是而已,非有意殺之也。”[14]31“大抵義帝之不終,固為實事,至于擊殺之主名,則漢人之說,如轉輪,如刺蜚,其言不可究詰,而歸咎于項王者則一。”[14]31
殺義帝一事,《史記》《漢書》記載并不一致:《史記·項羽本紀》載:“漢之元年四月,……乃陰令衡山、臨江王擊殺之江中。”[1]320《史記·高祖本紀》載:“(項羽)乃陰令衡山王、臨江王擊之,殺義帝江南”[1]368。《史記·黥布列傳》載:“項氏立懷王為義帝,徙都長沙,乃陰令九江王布等行擊之。其八月,布使將擊之,追殺之郴縣。”[1]2599《史記·秦楚之際月表》載:“漢元年十月項羽滅義帝。”[1]783–784 《漢書·高帝紀》載:“二年,冬十月,項羽使九江王布殺義帝于郴。”[2]32 《漢書·陳勝項籍傳》載:“二年,羽陰使九江王布殺義帝。”[2]1811《漢書·韓彭英盧吳傳》載:“尊懷王為義帝,徙都長沙,乃陰令布擊之。布使將追殺之郴。”[2]1882可以看出三處不一致:一是時間不一致,或漢元年四月,或八月,或漢二年冬十月;二是地點不一致,或江中,或江南,或郴縣;三是執行殺義帝的人不一致,或衡山王、臨江王,或九江王布。
項羽放逐義帝應該是事實,殺義帝應為劉邦編造的政治謠言,目的是號令天下諸侯討伐項羽,有政治用心。韓信說“諸侯之見項王遷逐義帝置江南,亦皆歸逐其主而自王善地”[1]2612,并未提及項羽殺義帝。《項羽本紀》中太史公贊語:“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1]339只說“放逐義帝而自立”,并未提及殺義帝一事。雖然文中有記載,當為傳言或劉氏有意為之耳。《方輿勝覽·郴州(古跡)》:“義帝都,按,人記義帝乃楚懷王孫心,項羽陽尊為義帝,后項羽徙義帝于長沙,都郴,有陵,在城內明倫坊。”[15]450后來并沒有典籍記載項羽殺義帝。可見呂思勉、朱東潤先生的推斷是正確的。其實,項羽能獨立封王,自然不必在意義帝:
項王使人致命懷王,懷王曰:“如約。”乃尊懷王為義帝。項王欲自王,先王諸將相,謂曰:“天下初發難時,假立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堅執銳首事,暴露于野三年,滅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諸君與籍之力也。義帝雖無功,故當分其地而王之。”諸將皆曰:“善!”乃分天下,立諸將為侯王。[1]315–316
在封王大會上,諸侯都說“善!”可見是贊成項羽分封王侯,并沒有反對意見。說“義帝雖無功,故當分其地而王之”,大家都贊成。義帝既然得到安置,“分其地而王之”,項羽自己又能獨立為楚霸王,行使攻伐之權,就沒有殺義帝之必要。奇怪的是,項羽沒有打著義帝之旗號令天下,所謂“挾天子以令諸侯”,因為霸王身份足以號令天下,何須假義帝之名?劉邦則不同,平民無賴,什么手段都可以用,牢牢抓住“挾死天子以令諸侯”。清代龔煒《巢林筆談》:“我翁即若翁,必欲烹爾翁,則幸分我一杯羹。最忍心語,書之史策,可丑。……要之分羹發喪,好歹俱無是心,只把此心都傾在項王身上耳,講不到忠孝。”[16]卷二“此心都傾在項王身上”,說的是。
其實,這件事是劉邦集團早已謀劃的政治決策。《史記·高祖本紀》:
四月,兵罷戲下,諸侯各就國。漢王之國,項王使卒三萬人從,楚與諸侯之慕從者數萬人,從杜南入蝕中。去輒燒絕棧道,以備諸侯盜兵襲之,亦示項羽無東意。至南鄭,諸將及士卒多道亡歸,士卒皆歌思東歸。韓信說漢王曰:“項羽王諸將之有功者,而王獨居南鄭,是遷也。軍吏士卒皆山東之人也,日夜跂而望歸,及其鋒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人皆自寧,不可復用。不如決策東鄉,爭權天下。”[1]367
“不如決策東鄉,爭權天下”,是關鍵之句。劉邦用什么理由東向呢?理由是“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以義帝死故”,就是“項羽放殺義帝于江南,大逆無道”。于是號令天下:“愿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進攻路線已經安排好了:從關內出發,南取三河(河南、河東、河內),經江漢(漢水),至徐州。這就是韓信東向的策略與計劃, “八月,漢王用韓信之計,從故道還”。有學者明確指出:
弒義帝。羽不殺義帝,沛公亦必殺之。羽為沛公代之手而,且為漢借口,使天下義之此,羽之失也。蓋韓彭之功猶不容,況義帝名位之足以動天下者乎?縱沛公能善處帝數年之間,反者九起,亦必有挾義帝以為名者,而帝亦不能自安于漢矣。故曰沛公必殺之也。[17]卷上
這樣說來,即使義帝不死,漢高祖奪天下成帝業之時,也必然殺之。與其將來殺之,不如現在嫁禍于項羽而殺之。 有學者指出:“最接近歷史真實的是:漢王為反楚自立稱帝,遣以陳濞為首的刺客部隊,從漢中出發,下江南,原定四月,在江中冒充衡山王吳芮和臨江王共敖部下,刺殺義帝,未成;陳濞等未能按計劃完成任務,只好追至江南;陳濞使人報漢王,說最遲八月,必在江中,完成暗殺義帝任務;而陳濞等在江中和江南途中也沒有找到下手機會,只好追至郴縣。漢二年十月,陳濞等得手,在郴縣刺殺了義帝。……以陳濞為將的刺客部隊,是專門為暗殺義帝組建的。”[18]428陳濞,《漢書·高惠高后文功臣表》:“博陽嚴侯陳濞。以舍人從碭,以刺客將入漢,以都尉擊項羽滎陽,絕甬道,殺追士卒,侯。”[2]537項羽未必殺義帝,但放逐義帝是事實。
總之,項羽放逐義帝,授人以柄,是政治上失策;項羽殺義帝,是劉氏集團編造的謊言,目的是倒項羽、奪天下,這是劉氏集團的政治策略。毛澤東說:“項王非政治家,漢王則是一個高明的政治家。”[19]121劉邦利用義帝之死作為戰略旗幟,為漢帝國的建立起到重要作用。打著這樣的旗號,劉邦很快成為反項聯軍的盟主,具有極高的號召力。劉邦說“楚地已定,義帝亡后,欲存恤楚眾,以定其主”[2]51,認為楚地的統治者應是熊氏,但由于無后只好另選,“齊王信習楚風俗,更立為楚王”[2]51。義帝有無后代?鄭樵《通志二十略》記載:“郴氏,羋姓。楚懷王孫心號義帝,都郴,子孫氏焉。”[20]75可見,義帝是有后代的。但為什么義帝有后變成無后?因為熊氏的存在會使劉邦稱帝受到質疑。這樣劉邦成為新帝的唯一人選。
(三)劉邦采用間諜與離間策略;項羽以正統、君子風度對待競爭對手
劉邦采用間諜與離間策略,逐步瓦解項羽集團君臣關系。項羽以正統、君子風度對待競爭對手,輕率暴露藏于敵方的間諜;對自己陣營中敵方間諜卻熟視無睹,隨意泄露軍情,其政治策略蕩然無存。
沛公善于詭道。所謂“兵者,詭道也”,奪天下者,必然是詭道者。請看數例劉邦的詭道:“高祖為亭長,素易諸吏,乃紿為謁曰‘賀錢萬,實不持一錢。”[1]344“紿”字正說明劉邦“譎而不正”。在戰場上,更會詭道: “項羽大怒,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匈,乃捫足曰:‘虜中吾指!漢王病創臥,張良強請漢王起行勞軍,以安士卒,毋令楚乘勝于漢。漢王出行軍,病甚,因馳入成皋。”[1]376–377被項羽圍困滎陽時,“ 漢軍絕食,乃夜出女子東門二千余人,被甲,楚因四面擊之。將軍紀信乃乘王駕,詐為漢王,誑楚,楚皆呼萬歲,之城東觀,以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出西門遁。”[1]373“詐為漢王,誑楚”,這正是劉邦“詭道”的具體體現。
劉邦正因為如此,采用陳平離間之政治策略,逐步瓦解項羽陣營的高級將領與謀士。范增是劉邦的勁敵,必欲致劉邦于死地之人,“漢王患之,乃用陳平之計,予陳平金四萬斤,以閑疏楚君臣。于是項羽乃疑亞父。亞父是時勸項羽遂下滎陽,及其見疑,乃怒,辭老,愿賜骸骨歸卒伍,未至彭城而死”[1]373。其實,陳平之計很拙劣:
陳平既多以金縱反間于楚軍,宣言諸將鐘離眛等為項王將,功多矣,然而終不得裂地而王,欲與漢為一,以滅項氏而分王其地。項羽果意不信鐘離眜等。項王既疑之,使使至漢。漢王為太牢具,舉進。見楚使,即詳驚曰:“吾以為亞父使,乃項王使!”復持去,更以惡草具進楚使。楚使歸,具以報項王。項王果大疑亞父。亞父欲急攻下滎陽城,項王不信,不肯聽。亞父聞項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愿請骸骨歸。”歸未至彭城,疽發背而死。陳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滎陽城東門,楚因擊之,陳平乃與漢王從城西門夜出,去。遂入關,收散兵復東。[1]2055–2056
陳平之計謀能得逞,主要還是項羽的猜疑。這條計策只能迷項羽一時。如果亞父確實與劉邦勾結,劉邦怎會輕率透露姓名?亞父怎會“欲急攻下滎陽城”?項羽為什么不問問范增,這是怎么回事?可惜的是,沒有詳細調查,卻“稍奪其權”,范增忠心而受猜疑,不得不離走。范增“未至彭城而死”,有人認為是“陳平使間諜下毒所致”,因為“從滎陽至彭城,不過數日車程,而范增未至彭城,竟‘疽發背死。皮肉性惡性腫瘤,再惡也不至于幾天就死人。……項羽、范增一時憤怒,中計,逾時,即悔,項王必召范增,范增必回。陰謀家陳平必預計到此。既預計到,則必有后續行動。”[18]179–180這一推斷應該沒有問題。劉邦“用間”之法主要有欺騙法、用金法、勸談法、親情法、美女法、許愿法、疊加法等,對此,盛秦陵論述較為詳盡。[21]
鴻門宴之前,劉邦陣營中左司馬曹無傷密告項羽:劉邦欲王關中。曹無傷是打入敵方的間諜,這是軍事秘密,不得外泄。可惜的是,項羽一句“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以至于“沛公至軍,立誅殺曹無傷”。而項羽陣營里的項伯,則是政治糊涂人物,先是重感情,私下跑到劉邦陣營見張良,泄露軍情;后來逐漸成為劉邦的說話人、保護人:
于是項伯復夜去,至軍中,具以沛公言報項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關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項王許諾。[1]312
項莊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莊不得擊。[1]313
漢元年正月,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王賜良金百溢,珠二斗,良具以獻項伯。漢王亦因令良厚遺項伯,使請漢中地。項王乃許之,遂得漢中地。[1]2038
兵初起,與諸侯共擊秦,為楚左令尹,漢王與項羽有郤于鴻門,項伯纏解難,以破羽纏嘗有功,封射陽侯。[1]891
項伯背楚歸漢,已是公認的歷史事實,歷來為人所不齒。《后漢書·馮岑賈列傳》:“異乃遺李軼書曰:‘愚聞明鏡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項伯畔楚而歸漢。……”[22]642–643項伯不忠于項羽,明里暗里在助劉邦,項羽卻毫無覺察,內奸不除,忠臣被逐,豈不令楚人痛心! 龔煒《巢林筆談》:“越王誅宰嚭,漢祖封項伯,其事相反。愚謂伯之罪甚于嚭,以嚭為羈旅之臣,而伯則叔父之親也。漢祖德其助己,不惟不誅而又封之,人臣之懷二心以事其上者何儆焉?且獨不思己之殺曹無傷乎?項伯即楚之曹無傷也,楚亡而封以爵土,又何以申公義于天下?漢祖之不如句踐也明矣。”[16]卷一這里將項伯比之宰嚭,可見項伯令人憎惡。從楚方來說,項伯罪行有三:其一,泄露軍情,與對手劉邦約為婚姻;其二,接受敵方賄賂,資敵方土地士兵;其三,接受劉邦封侯,改姓劉,自感有功于劉氏。項伯有功于劉氏,就有罪于楚。 劉邦封其為侯,賜劉姓,婚約也就解除,因為古人同姓不婚。所謂“約為婚姻”,只是一時政治策略、拉攏為劉氏服務而已。項伯與一般內奸不同,他的行為是項王認可并不認為有錯的行為,而此種行為的確給楚帶來巨大傷害。
(四)劉邦重視輿論宣傳,也重視攻占;項羽只知道勇力攻占,不考慮輿論宣傳
劉邦制造輿論主要是對自己和對項羽的兩種輿論。對自己制造輿論主要有五。一是神化自己,編故事蠱惑民眾。《史記》有記載,《漢書》沿襲《史記》,基本相同:
母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父太公往視,則見交龍于上。已而有娠,遂產高祖。[2]1
其先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于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1]341
高祖醉,曰:“壯士行,何畏!”乃前,拔劍擊斬蛇。蛇遂分為兩,徑開。行數里,醉,因臥。后人來至蛇所,有一老嫗夜哭。人問何哭,嫗曰:“人殺吾子,故哭之。”人曰:“嫗子何為見殺?”嫗曰:“吾子,白帝子也,化為蛇,當道,今為赤帝子斬之,故哭。”人乃以嫗為不誠,欲告之,嫗因忽不見。后人至,高祖覺。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獨喜,自負。諸從者日益畏之。[1]347
祠黃帝,祭蚩尤于沛廷,而釁鼓旗。幟皆赤,由所殺蛇白帝子,殺者赤帝子故也。[2]10
這都是劉邦為當皇帝而造的輿論,暗示自己是上天派來為帝的。當時百姓都迷信,故此種輿論很有作用,傳播也很快。二是宣揚劉邦是“寬大長者”“仁慈愛民”的君王 。以此收買民心,孤立項羽,此也為楚懷王及其君臣所認可。這才有楚懷王派遣劉邦引軍西進直取咸陽。三是令士兵四面高唱楚歌。楚軍節節敗退,被漢軍包圍,陷于絕境,楚軍以為楚地盡失,軍心渙散。最終項羽倉皇出逃自殺身亡 。四是宣言購項羽頭者,“賜千金、 邑萬戶”,激勵士氣奮戰,以至于項羽尸體被一分為五。五是編造情節,塑造寬容大度形象,這也是輿論。項羽死后,劉邦以魯公禮葬其于谷城,為其發喪,“泣之而去”,并對項羽族屬不但不殺,有的還給予封侯,賜劉姓。劉邦“哭”楚懷王,“哭”項羽,贏得了民心,起到化解楚地隱藏危機的作用。
對項羽,主要采取妖魔化。閻盛國認為:“‘妖魔化項羽是劉邦打敗項羽的重要法寶之一。”[23]說項羽坑殺秦降軍 “二十余萬”、項羽“火燒阿房宮”、項羽弒殺義帝等 ,無不反映了劉邦對項羽“妖魔化 ”。《漢書·高帝紀》一段文字,正說明劉邦集團妖魔化項羽是刻意為之:
南渡平陰津,至洛陽,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曰:“臣聞‘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項羽為無道,放殺其主,天下之賊也。夫仁不以勇,義不以力,三軍之眾為之素服,以告之諸侯,為此東伐,四海之內莫不仰德。此三王之舉也。”漢王曰:“善,非夫子無所聞。”于是漢王為義帝發喪,袒而大哭,哀臨三日。發使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江南,大逆無道。寡人親為發喪,兵皆縞素。悉發關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愿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2]34
這是“陳平亡楚來降”之后的事情,是陳平策劃的輿論陰謀。漢王與之談論,很高興,并且委以重任,此后才有新城三老董公勸說漢王的一段話。喊出“項羽”為“天下之賊”。于是發使告諸侯,討伐項羽。劉邦打著正義的旗號,項羽卻變成邪惡的代表,蓄謀已久地指控項羽犯下十大罪。項羽所謂“十罪”,有的歪曲事實,有的夸大其詞,有的無中生有。“妖魔化”項羽,便于聯絡諸侯為討伐項羽提供“正義”的理由 。
(五)劉邦人才政策:不問出身貴賤、品德優劣,只要能為我所用;項羽人才政策:講究貴族身份、重道德聲望
呂思勉說:“蓋項氏故楚世家,其用人猶沿封建之世卑不逾尊、疏不逾戚之舊。漢高祖起于氓庶,則不然也。”[4]39劉邦不計出身貴賤,網羅人才;項羽重視等級身份,重用親屬、貴族而疏遠平民、外姓;劉邦不以氏族作為選擇人才中心,凡有才即可重用。張良是貴族,陳平是平民,樊噲是狗屠,周勃為吹鼓手,灌嬰是布販,婁敬是車夫,韓信是游士,彭越是強盜,皆為所用。劉邦的人才觀是取人以實,重賢重能,用人不拘一格。劉邦部下的人才有的是舊部,如蕭何、曹參、樊噲之輩;有的是提拔于卒伍,如傅寬、王陵、灌嬰之類;有的來自敵方投奔,如韓信、陳平、叔孫通、英布之屬;有的從中間勢力爭取過來,如張良、韓公子信、彭越、魏豹等人。
項羽是貴族后裔,楚人,項氏,武人。唯楚是親,他殺韓王成,派楚人鄭昌為韓王;又派楚人項佗為魏相,故韓人張良,齊人蒯通、安期生皆不為所用。唯項是親,唯武是親,重用龍且、鐘離眛、周殷等武將,故對叔孫通等文人不屑一顧。其帳下有賢才而不識,使之流走劉氏。項羽主要是“親親、尊尊”的貴族人才觀,等級十分明顯。《人物志》說:“君以用人為能”,“君以能聽為能”,“君以能賞罰為能”,“故能君眾才也”。[24]95可惜項羽做不到。下面一段文字,可見二者用人之不同。
高起、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項羽仁而愛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妒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馕,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1]381
高祖的話很能說明問題,項羽不會使用人才,人才盡走失,如韓信、陳平原來在項羽部下,后來背楚奔漢,得到劉邦的重用。范增雖有奇計而不被采納,最終離去。高祖有自知之明,三個“不如”,說明自己有三個短處,但能用三個有長處之人,這是高祖之長處。項羽能征慣戰,又懂兵法,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多次取勝,所以自信度很高,也就看淡身邊的才能之士,無法從諫如流。
三、結語
不可否認,在范增倡導下,項梁等諸侯立楚懷王號令天下,在反秦亡秦方面起了重要作用。楚懷王孫心在消滅秦帝國后,未能考慮建立怎樣的王朝。當時只是說“先攻入關中為王”,沒有具體細則,且又偏頗,以至于劉項兩個集團在消滅秦王朝之時,未能聯手成立統一的大楚王朝,實屬歷史憾事。如果當時懷王倡導,劉項等諸侯建立統一的大楚帝國,且制定法律法規,那將是十分有意義的。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劉項政治意圖不同,因而政治策略也不同。劉邦一心想奪取天下,做一統天下的天子,故必須消滅項羽,為此,各種人都可以用,各種手段都可以使用。最毒的兩招是:一是打楚懷王牌,號令天下諸侯滅楚;一是反間計瓦解項羽君臣。勢利之徒、貪婪之輩、欺詐之人、狠毒之民都用。最明顯的人物是張良與陳平。張良可謂君子,陳平確實小人。二者都被劉邦所用。且不論張良,單說陳平,“凡六出奇計,輒益邑,凡六益封。奇計或頗秘,世莫能聞也”[1]2058。可見奇計皆卑劣陰謀之計。陳平晚年說:“我多陰謀,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廢,亦已矣,終不能復起,以吾多陰禍也。”[1]2062楚懷王、范增、鐘離眛、韓信等人,都是陳平設計使陰招,或使其離走,或暗殺,其卑劣如此,所謂“奇計或頗秘,世莫能聞也”。王鳴盛說:“陳平,小人也。漢得天下皆韓信功,一旦告反者,閭左蜚語,略無證據,平不以此時彌縫其隙,乃倡偽游云夢之邪說,使信無故見黜,其后為呂后所殺,直平殺之耳。”[5]44可見陳平確實是耍奸計的小人。總之,劉邦為了奪天下,使天下趨于一統,采取“詭道”,最終實現了和平大一統。
項羽滅秦的功勞舉世公認。憑實力消滅秦主力軍章邯部隊,令天下諸侯懾服。但在滅秦之后,企圖恢復分封制,自己做諸侯的霸主。他照顧多方面的利益集團,并且按照戰功來分封十八諸侯,得到諸侯的認可與支持。范增是有遠見的戰略家,根據多方面分析,預見劉邦將來必然奪天下,多次勸諫項羽消滅劉邦。可是,項羽的理念與范增不同,只想做諸侯國的霸主。所以無論是在鴻門宴上,或是以鴻溝為界劃分楚漢之際,或是圍攻滎陽之時,只要對方求和,就想答應,因為項羽壓根就不想消滅劉邦,對劉邦的“詭道”缺少深度認識,故對范增的建議置之不理。項羽是楚國貴族后代,有貴族的基因,不屑于“詭道”,只知道正面戰場較量,甚至想與劉邦單挑,劉邦明確告訴他“斗智”。項羽施詭計,至多拿劉邦的父親要挾,但這對一個慣用詭計的人毫無作用。項羽粗知兵法,并不深諳詭計,常常被欺騙而不醒悟。項羽封王,不像劉邦那樣為了戰事推進而采取政治需要來封王;而是到滅秦之后按照戰功來分封諸王侯,雖然是公允的,但是沒有政策與法律的支撐,沒有制度的約束與有效的監督,不久就被“詭道”破壞了。
一場戰爭,一場災難,常常是挑戰人性,撕裂人格,顯示并放大人的丑陋和高尚。劉邦是勝利者,大漢國建立,乃至延續幾百年,贏得了和平統一的環境,這是不可忽視的大政治。但是劉氏在奪天下時的丑陋暴露無遺,用陳平的話來說:劉邦“慢而少禮,士廉節者不來;然大王能饒人以爵邑,士之頑鈍嗜利無恥者亦多歸漢……然大王恣侮人,不能得廉節之士”[1]2055,“項王為人,恭敬愛人,士之廉節好禮者多歸之”[1]2055。兩軍陣營的人性和人格涇渭分明。劉邦雖然勝利了,但其人品鄙陋有五:其一,編造謊言,美化自己;歪曲事實或捏造事實,誣陷對手。其二,奪天下后,心懷鬼胎,加罪有功之臣,并逐一消除。其三,無誠信可言,無親親之情,自私自利。其四,狡詐詭譎,善于演戲,自我偽裝。其五,交往之人多數為嗜利頑劣之徒。盡管如此,他大一統的功業還是彪炳歷史的。
項羽雖然失敗,但其人品、精神還是有許多值得稱許的。項羽的高尚品格有以下幾點:其一,疾惡如仇、勇往直前的戰斗精神。其二,為社會和平安定,主動自我犧牲精神。其三,敢于自責、羞愧的品性,有恥且格。其四,恭敬愛人、感恩的高尚精神。其五,忠于愛情的品格。盡管如此,他的政治意圖沒有順應和平統一的趨勢,分封諸侯顯然滯后于歷史發展趨勢,戰爭中又不善于“詭道”,以致于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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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 朱正平】
On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of Liu Bangs?and Xiang Yus Political Strategies
XUE Congjun1, ZHU Zhaoyuan2
(1. No 1. Middle School of County Hexian, Hecounty 238200, China;2.Anhui Hexian Culture Research Association, Hecounty 238200, China)
Abstract:Although with the same political intent to overthrown the rule of Qin Dynasty, Liu Bang and Xiang Yu took different strategies for their own different own intent with different ending. Liu Bang with an aim to unify all of China, took varied political strategies for his eventual victory such as: in the name of King of Huai to ally other regional lords against the State of Chu, skillfully manipulating public opinion by portraying himself positively and vilifying his opponent, Xiang Yu, employing the trickery of bribery and espionage to weaken Xiang Yus leadership by alienate the close relation between him and his subjects, appointing his officials based on their abilities rather than their social status. Xiang Yu only sought to establish himself as the powerful ruler among the regional lords with limited political strategies, which seemed destined for his doomed failure, specifically, Xiang Yu was a formidable warrior with a strong military background, however he lacked political finesse; he couldnt effectively command loyalty from other lords or manipulate public opinion; he prioritized his own family members for key positions, leading to the loss of talented non-family members, even Fan Zheng the most talented adviser; despite often being trapped, he often failed to reflect on his political faults. In summary, Liu Bangs political wisdom and leadership skills allowed him to repeatedly rise from adversity, while Xiang Yus rigid approach and political isolation sealed his fate and so it can be concluded that their different strategies can serve as valuable lessons for us today.
Key words:Liu Bang; Xiang Yu; political intent; political strateg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