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夢追之夜

張佳偉

晚風輕掠松針，寂夜悄然落幕，月光格外淳樸落寞。暮色蒼茫將一切都隱藏得很深，星星閃爍著迷惘的夢。置身于黑暗和虛浮的冥色之中，我輕踏著躊躇的腳步，沿著不停流逝的皓影，慢慢摸索著前進，去路過這人間暗夜既定的路程。

穿行過清貧的窄巷，斑駁映于破敗的青瓦紅磚，當過往的名字和身影在眼前擦肩而過時，我不經意間地悄然回頭，塵世間的煙霧卻模糊了舊時記憶，周遭也只剩下些影影綽綽的溫柔，或許，這奔走在這紛擾世間庸庸碌碌的人們，每天渴飲著溫吞水，來不及去追憶選擇是對是錯，經歷是劫還是緣。

窄巷分岔的盡頭是一座種滿玫瑰的庒園，時光搖曳著漫天繁星，似絢麗繁花般迷人心竅，伴隨著一陣陣恬靜而閑適的春風逐過，搖落漫天的花粉滋養了地上深沉的玫瑰，共同繪就了暗夜花海的愛意泛濫。微醺的花香在心房種下陶醉的種子，夢境中愛人錯過的東升西落，也慢慢從裂痕中催生了孤獨凄惻的嫩芽兒，或許吧，時間的根系會吞噬過往所有的細節，直到從前的故事漸漸模糊，繼而坍縮成以一個曾經偶遇的始點，瞬息間化作天邊一閃而過的流星，在生命的長河中剎那間璀璨閃過，卻又在宇宙銀河中消失了永遠。玫瑰也好，繁星也好，世間美麗的事物皆因失去而存在，而回憶便成了曾經擁有最好的印證。

路過花香，衣衫上未免會沾染些許玫瑰的氣息，曾記得失明的老者在書中這樣寫道："玫瑰即玫瑰，花香無意義。"此時，我若有所思地彎下腰來，輕輕撿拾起清晨被風吹落的花瓣兒，才恍然間明白，深沉的玫瑰，從來隱秘而又沒有窮期。即使年少時的芳香被不期而遇的風吹走，只有心中固守對于玫瑰的執著和信念，亦可抖落一地的花瓣兒去鋪就追索前行的路。抬頭間，明月高懸夜空，漫天星辰沉入眼底，翩翩而飛的蝴蝶輕拍著翅膀在空中踱步，夜鶯的歌聲輕輕搖動著云朵的鈴鐺，共同牽扯著編織過往回憶的絲線，才明白那些曾經的失望、離別和不愉快早已一去杳然，誠然知道事事皆可原諒，滿懷著對愛與希望的憧憬，繼續去經歷挨過寒冬的春天。

凌晨的玫瑰悄悄未眠，任憑宇宙的浩渺和理性主義的精確漸漸吞噬靈魂，天邊斷了槳的渡船在銀河顛簸不堪，而系住命運的纜繩卻在晚風祈望中咿呀而歌，那是源自內心純粹克制的聲音。此刻，劃著斷槳繼續出發，棲身于皎潔與陰影交匯的瞬間，輕輕撥動月亮的齒輪，用內心去讀取未知的旅途，旅途中，我們經常會遇見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但也經常會固執地忘記，前行的路不過是曾經的歸途，忘記我們當初為什么出發，又會在而處停止……命運的圓圈總是兜兜轉轉，推著我們不斷向前，永不停歇，去欣賞著沿途的風景，然而，總有一天人們都會悄然間明白，此處的風景與沿途經歷的每一處風景并沒有什么不同，催促你不斷前行的，不過是一顆躁動到無處安放的內心罷了，昨天、前天與明天本就毫無區別，所謂腳下的路，不過是躊躇而已。

駐守在視線盡頭的木屋悄然吹熄了燈，此刻，我一個人信步在玫瑰花叢之間，蝴蝶編織著迷惘的夢，或許，暗夜本就沒有什么可以追憶的東西——“世界始終在變，一朵玫瑰正在馬不停蹄地變成另一朵玫瑰，我們也曾失去每一個從前的自己”。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