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更大的世界里面去

王廣杰

【關(guān)鍵詞】審美追尋；賈平凹；《月跡》；心境

賈平凹的《月跡》是一篇文質(zhì)兼美的散文，描繪了中秋之夜孩子們在奶奶的啟發(fā)引導(dǎo)下到處尋找月亮的故事。整篇文章以孩子的視角來觀察月、描繪月、思考月和感悟月，從語言表述到情感內(nèi)容都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童年特有的氣息，營造出一種清新古樸、恬靜安逸的鄉(xiāng)村生活意境，甚至還帶有一股遠(yuǎn)離世俗塵囂的雅致悠遠(yuǎn)的哲思禪韻。閱讀此文，我們可以品味其語言文字的細(xì)膩溫婉和清新樸素，亦可以欣賞其思想情感的含蓄雋永與純凈脫俗。當(dāng)然，我們還可以換個視角，看看文中所描繪的四處典型場景，以及由此而展現(xiàn)出的四重不同心境。

一、鏡中看月：興奮與憂慮

中秋是賞月的好時節(jié)，孩子們自然不會錯過。然而月亮的出現(xiàn)卻有其自身的規(guī)律，不因孩子們的喜好而早出或晚歸。這無疑給心急的孩子們造成了強(qiáng)烈的緊張感。

1.盼著，好久卻不見出來

為了等月出的那一刻，孩子們早早地就在院子里“ 盼著”了，然而“ 好久卻不見出來”，于是只能又坐回中堂里。為什么月亮?xí)?好久”不來呢？ 是月亮故意的嗎？ 當(dāng)然不是，可能正是因為孩子們太心急了。當(dāng)太渴望得到某種東西的時候，那個東西就像故意放慢了腳步似的，總是緩緩而來。看來，“ 好久”不只是客觀時間上的長短，更是一種強(qiáng)烈的主觀感受。心里越急，時間顯得越漫長。

看看孩子們回到中堂里又做了什么呢？放了竹窗簾兒“悶著”，“纏著”奶奶說故事。之所以“悶著”自己和“纏著”奶奶，不正是“盼著”所致嗎？ 奶奶是個會講故事的人，以至于“ 說了一個，還要再說一個”。至于講的什么故事，文章卻全然沒有提及。想必除有行文詳略安排的考慮外，恐怕也真實地反映出當(dāng)時孩子們的心思根本不在故事上。文學(xué)作品的情感內(nèi)容和語言形式是有機(jī)統(tǒng)一的整體，微妙的思想情感一定是不動聲色地通過具體的語言表述的。閱讀時，“我們首先見到的是它直接呈現(xiàn)給我們的東西，然后再追究它的意蘊(yùn)或內(nèi)容”［1］。很顯然，此時孩子們的心思全在月亮上，連講故事的奶奶都如此，她講著講著，突然說：“月亮進(jìn)來了！”

經(jīng)過這長久的期盼，月亮終于隆重登場。月亮和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似乎皆如此，它的出現(xiàn)需要你的渴盼，你的虔誠，你的熱情與耐心、執(zhí)著與守候。

2.屏住氣兒，生怕一口氣吹跑了

月亮終于盼來了。那月亮在奶奶給孩子們講故事的時候，“ 款款地”“悄沒聲兒地”“溜”了進(jìn)來。孩子們肯定在想：這是多么讓人費(fèi)解的月亮啊，我們心急火燎地盼它時，它偏不來；當(dāng)我們“悶著”聽奶奶講故事，被故事的內(nèi)容吸引住時，它卻趁我們不注意悄悄地“溜”進(jìn)來了。

月亮出現(xiàn)在窗前的穿衣鏡上。它像是長了腿，沿著那竹簾格兒一點一點地往上爬。先是一個“白道兒”，再是“半圓”，然后便漸漸地“滿盈”了。看著這盼了許久才到來的月亮終于圓滿地在鏡子上出現(xiàn)時，孩子們的內(nèi)心很“高興”，也很珍惜。他們屏住了氣兒，“生怕那是個塵影兒變的，會一口氣吹跑了”。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就是這么怕失去。然而月亮并不會因為你的高興和珍惜而停止腳步，它還在繼續(xù)沿著竹簾兒往上爬，就像它剛才一點一點“悄沒聲兒地溜進(jìn)來”那樣，它又以同樣的速度和姿態(tài)緩緩地、靜靜地從滿圓兒變成了月虧，以至于“末了，便全沒了蹤跡”，“只留下一個空鏡，一個失望”。

盼了那么久，它卻只來了短暫的一瞬。我們對于它的到來是那么高興且謹(jǐn)慎，然而它卻自顧自地在我們面前匆匆而過，毫無感情地離我們而去，留給我們一個巨大的“失望”。然而這失望是月亮帶給我們的嗎？似乎又不是。奶奶說：“ 它走了，它是匆匆的。”它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來時沒有考慮我們“ 盼著”的心情，去時也沒有照顧我們“ 失望”的情緒。所以這“失望”和月亮無關(guān)，大抵都是我們內(nèi)心“盼望”所致吧。如果沒有我們當(dāng)初強(qiáng)烈的盼望，現(xiàn)在哪里會來這么大的失望呢？ 看來盼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難道因此便不再盼望了嗎？當(dāng)然不是。真正消除失望的方式，是繼續(xù)沿著盼望已久的東西去尋找。就像奶奶所指引我們的那樣：“你們快出去尋月吧。”

二、院內(nèi)望月：羨慕與爭執(zhí)

為了消除心中的失望，孩子們聽從了奶奶的話，從中堂里跑了出去，到院子里去尋找月亮。孩子們發(fā)現(xiàn)，月亮果然就在院子里，雖然院子里的月亮再也不像先前在穿衣鏡里看到的那樣“滿滿的圓”，但是此刻灑滿了整個院子的白色月光，有著一種別樣的美。

1.月亮里一定很美

雖然院子里鋪灑遍地的月光和鏡子里輪廓清晰的月亮迥然不同，孩子們卻也依然很快地喜歡上了院子里的月光。這月光柔和地映照在院子里，“玉玉的，銀銀的”，“燈光也沒有這般亮”。在月光的映照下，孩子們看到了院子中央“粗粗的”桂樹，“疏疏的”枝和“疏疏的”葉，以及枝葉間“累累的”花骨朵兒。估計在白日里，孩子們也不會有如此細(xì)膩的心思去觀察這桂樹的枝葉和花骨朵兒吧。此刻的他們卻對這棵桂樹觀察得如此仔細(xì)，發(fā)現(xiàn)這桂樹在今夜的月光下竟是如此美麗。這顯然都是月亮的功勞。月亮不僅自己美，還照亮了桂樹的美，照亮了整個院子里的美。

孩子們抬頭望著天空，發(fā)現(xiàn)比平時大多了、圓多了的月亮里清清晰晰地有個什么東西。奶奶說，那是桂樹。月亮里有桂樹，院子里也有桂樹。這桂樹使充滿童真的孩子們心中產(chǎn)生了幻覺般的美好聯(lián)想。聽了奶奶的話，孩子們“面面相覷”，并瞬時感到一股新鮮而神秘的氣息，“在身后裊裊，到了頭發(fā)梢兒上，添了一種淡淡的癢癢的感覺”。孩子們感覺自己此刻已經(jīng)在月亮里了，月亮里的那棵桂樹竟然就是他們身后的那一棵。這是多么美妙的場景啊，或許只有孩子們才能夠體驗得到吧。此時此刻，幻覺與真實融為一體，“幻覺的強(qiáng)度成了真實性的唯一源泉”［2］。

此時孩子們已經(jīng)分不清虛幻和現(xiàn)實，分不清天上月和鏡中月，分不清月中桂和院中桂。正是這種種“分不清”，才讓他們敢于展開大膽而奇妙的聯(lián)想和想象。所以當(dāng)奶奶說月里住著嫦娥時，他們想：“月亮里，地該是銀鋪的，墻該是玉砌的，那么好個地方，配住的一定是十分漂亮的女子了。”他們甚至分不清嫦娥和三妹。于是最漂亮的三妹也很得意地樂起來：“啊啊，月亮是屬于我的了！”這自然引起了孩子們的“羨慕”。孩子們羨慕月亮，羨慕月亮上的美麗宮殿，羨慕配住在月亮里的漂亮的人。這一切都是美的，要比先前在中堂里所看到的鏡中的月亮美得多。

2.月亮到底屬于誰

三妹的表現(xiàn)不僅引起了“ 我們”的“ 羨慕”，還引起了“ 我們”的“ 爭執(zhí)”。三妹是“ 我們”中最漂亮的，像嫦娥一樣，所以最配住在月亮那么美麗的地方。“ 我們”羨慕她的漂亮，羨慕她能夠有資格住在嫦娥才有資格住的月亮里。“ 我們”都渴望美，這是多么正常的表現(xiàn)啊，然而當(dāng)三妹說出“ 月亮是屬于我的了！”時，“ 我們”卻又不由得產(chǎn)生了“ 嫉妒”，“ 我們”忍受不了她的“狂樣兒”，這么美的月亮怎么能只屬于她一個人呢？“ 我們”都渴望美，而且都想獨(dú)自擁有美，這種想法自然而然地讓“我們”產(chǎn)生了爭執(zhí)：“每個人都說月亮是屬于自己的。”

爭執(zhí)是怎么化解的呢？ 這里不得不說，教材的節(jié)選頗有點遺憾。原文中在孩子們爭執(zhí)激烈處曾有一段這樣的描述：

奶奶從屋里端了一壺甜酒出來，給我們每人倒了一小杯兒，說：“ 孩子們，瞧瞧你們的酒杯，你們都有一個月亮哩！”我們都看著那杯酒，果真里邊就浮起一個小小的月亮的滿圓。捧著，一動不動的，手剛一動，它便酥酥地顫，令人可憐的樣子。大家都喝下肚去，月亮就在每一個人的心里了。

在這段插曲之后，奶奶才語重心長地對孩子們說：“月亮是每個人的，它并沒有走，你們?nèi)フ宜伞！边@段“杯中賞月”的情景，與之前的“鏡中賞月”是一樣重要的。幾個孩子剛剛還在為月亮到底屬于誰而爭執(zhí)不休，接下來卻又突然和好了似的，開始一起在院中找起了月亮：“我們越發(fā)覺得奇了，便在院里找起來”。為什么會轉(zhuǎn)變得這么快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奶奶說了那句“月亮是每個人的，它并沒有走”？恐怕并非如此簡單。真正能讓一個人深感“驚奇”的一定是某件具體的事和某個切身的體驗，而絕不是一句高屋建瓴、充滿智慧的結(jié)論性教導(dǎo)，對于孩子來說尤其如此。正如俄國文藝評論家別林斯基所說：“具體性是真正詩的作品的主要條件，沒有具體性的作品是技藝之作，是人造的薔薇，固然它也有薔薇的顏色和香氣，但沒有薔薇的生命，沒有那種說不出名目的卻蘊(yùn)含著生命的某種東西。”［3］

因此，在奶奶那句富有哲理的話語出現(xiàn)之前的“ 杯中賞月”一事是不宜減省的。正是這件具體的事，才讓孩子們頓時消除了爭執(zhí)，開始“ 越發(fā)驚奇”，開始滿院子里尋找，然后便很快地在“葡萄葉兒上”“瓷花盆兒上”“爺爺?shù)南侨袃荷稀倍及l(fā)現(xiàn)了月亮，還進(jìn)一步“ 來了興趣”“竟尋出了院門”。

三、河邊尋月：激動與發(fā)現(xiàn)

帶著濃厚的興趣，他們走出了自家院子，開始到外面去尋找月亮。同樣是“興趣”，此時和先前在中堂盼月時卻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彼時的興趣還停留在如愿地看到一個又大又圓的月亮，而此時的興趣顯然已經(jīng)得到升華，他們懷著一種激動的心情，想要去發(fā)現(xiàn)一些什么了。

1.月亮在這兒，也在那兒

院門外是一條小河。“ 河水細(xì)細(xì)的，卻漫著一大片的凈沙，全沒白日那么的粗糙，燦燦地閃著銀光。”月光不僅點亮了院子里的桂樹，還點亮了院門外的小河，以及被河水漫著的大片的凈沙。這些沙應(yīng)是由河水長時間沖刷堆積而成的，想必是泥土石塊混雜一起的，白日里是“那么的粗糙”，然而今夜在月光下卻閃著“燦燦的銀光”。這哪里只是形象生動的語言描繪，這一定就是真實場景的客觀紀(jì)實。如朱自清先生在《荷塘月色》中所述的那樣：“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里。葉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這世間萬物在月光的映照下，都現(xiàn)出了它們朦朧的、美麗的模樣。

弟弟和妹妹分別跑到了河的上灣和下灣，他們幾乎同時激動地向?qū)Ψ酱蠛粜〗兄骸?月亮在這兒！”他們接著又發(fā)現(xiàn)，無論跑向小河的哪一處，水里都有個月亮。原來，月亮在這兒，也在那兒。月亮不只有一個，月亮有很多個。月亮可以分給來到河邊的每一個人。

2.只要你愿意，它就有了

月亮是無處不在的，孩子們對于這樣的一個新發(fā)現(xiàn)感到很欣慰。當(dāng)他們都看向天空時，哥哥還突然發(fā)現(xiàn)了弟弟妹妹的眼睛里也有個小小的月亮。哥哥由此堅定地推斷，他自己也“一定”會像弟弟妹妹那樣，眼睛里有個小小的月亮。這么多的月亮讓孩子們明白了：“只要你愿意，它就有了哩。”

是這樣的，有沒有月亮全在于你自己的主觀意愿。“ 只要你愿意”，它就會慷慨地給你。月亮遍布于“葡萄葉兒上”“瓷花盆兒上”“爺爺?shù)南侨袃荷稀薄靶『永锏母鱾€地方”，以及“我們每個人的眼睛里”。如果你不愿睜開眼睛看向天空，你不愿站在河邊向清清的水里去尋找，你就不會擁有月亮。月亮從來不拒絕任何人，只是有的人在拒絕月亮。黃藥眠先生曾說：梅花之所以能成為我們的審美對象，主要原因并不是梅花的“ 孤立絕緣的形象”或者它具有什么“ 神秘的意義”，雖然梅花“ 客觀地具有美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原因還在于我們自身作為審美主體的積極性。［4］梅花如此，月亮亦然。

四、沙灘賞月：贊嘆與滿足

孩子們找到了月亮，于是便坐在沙灘上開始靜靜地賞月。此時他們的心情與之前在小河的各處尋找到月亮?xí)r的激動又有了不同。他們開始贊嘆，并感到了真正的滿足。

1.月亮屬于我們每個人

孩子們坐在沙灘上，手里掬著那“燦燦地閃著銀光”的凈沙，瞧著那月亮的光輝展開了理性的思考：“ 月亮是個什么呢？”弟弟說：“ 月亮是我所要的。”妹妹說：“ 月亮是個好。”他們的觀點各不相同，然而這次卻沒有爭執(zhí)。哥哥“同意”了弟弟妹妹們的話，因為他想起了奶奶所說的：“它是屬于我們的，每個人的。”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月亮，每個人心中對于月亮都有各自不同的理解和闡釋。

從之前充滿嫉妒的爭論，到此時和諧友好的討論，是孩子們通過一番尋月后認(rèn)識提升的集中表現(xiàn)。遺憾的是，教材中又將這一小段理性的討論給刪掉了，只剩下了奶奶那句語重心長的教導(dǎo)。缺少了必要的討論鋪墊，再高屋建瓴的教導(dǎo)都會顯得突兀。我們一定要認(rèn)識到，“ 無論土地有多么肥沃，其營養(yǎng)都必須通過活的樹液而被吸收。最深刻、最包羅萬象的概念、最強(qiáng)有力的理性和完整的知識的精華，如果不進(jìn)入某種完全個人化了的感情直覺狀態(tài)，那么，它們是沒有用處的”［5］。

天地有大美，正如孩子們所追尋的那輪慷慨無私的月亮，它屬于我們每一個人。但前提是，“只要你愿意”。而且只要你愿意，不僅那月亮，就連那“無邊無際的天空”也都可以是我們的。而只有走出了自家院子，到過外面更大世界的人才會有如此堅定的信仰，因為他們切切實實地親眼見到了很多地方都有月亮，都有美。

2.按在天空上的印章

教材選文的結(jié)尾處還刪掉了一句重要的話：“ 那月亮不是我們按在天空上的印章嗎？”很多人根據(jù)生活經(jīng)驗將此句理解為：“ 蓋了印章，天空便屬于自己了，這印章便是據(jù)為己有的證明。”但是我們設(shè)想，如果孩子們追尋了一夜美麗無比的月亮，最終還是要以獨(dú)自占有它為榮，似乎就又不免落于世俗，重新回到了之前和三妹爭執(zhí)時的認(rèn)識和境界。

“ 杰作要求讀者保持一定的感受和體驗的‘新鮮，這不僅包括對不同尋常的東西以及全新的東西的敏感性，而且要求讀者獨(dú)立于他以前承認(rèn)的價值體系，獨(dú)立于他經(jīng)常遇到的審美價值質(zhì)素的陳規(guī)舊套。”［6］我們看看此文中，作者說的是“按”而非“安”，這是否意味著真正的月亮其實并不在別處，而就在我們的心里呢？天空中的那輪月亮也不過是我們心中之月的復(fù)制品，我們才是那個美麗的主體，天上的只不過是我們的影子。只有美麗的人才能看得到美麗的月亮，因為月亮本就是我們在天空上的投影。我們就是月亮，月亮就是我們。正因為我們是大度從容的，所以月亮也自然是慷慨無私的。這才是世間之美該有的樣子！

這是孩子們尋月的發(fā)現(xiàn)。或者更準(zhǔn)確地說，是作者以“ 什么都覺得新鮮”“ 什么都覺得不滿足”的孩童之心的發(fā)現(xiàn)。畢竟，“每一部文學(xué)作品都表現(xiàn)了一種由作者收集起來的關(guān)于世界的觀點”［7］。

“ 印章”后面還有一句話，也遺憾地被教材刪掉了：“ 大家都覺得滿足了，身子也來了困意，就坐在沙灘上，相依相偎地甜甜地睡了一會兒。”這個結(jié)局完美地呼應(yīng)了文章開頭：“我們這些孩子，什么都覺得新鮮，又常常什么都覺得不滿足。”首尾的緊密呼應(yīng)，使尋月與尋美的過程有始有終。而且孩子們“滿足”之后坐在沙灘上，“相依相偎”地、“甜甜”地“睡了一會兒”，大有蘇軾在《前赤壁賦》中與客“喜而笑”“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之勢，那是在月光下想明白心頭的一些疑難和困惑之后的輕松與愜意。

五、結(jié)語： 清光一片自常新

自古以來，月都是文人墨客所鐘愛的對象。清幽喜悅者如“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孤獨(dú)哀愁者如“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然而無論如何，月大都只是作為背景而存在。但在《月跡》中，月卻成為了主體。月是孩子們的追尋目標(biāo)，也是作者的審美對象。

魯迅先生說，當(dāng)有了一個新思想，便可由此在舊形式中探求新形式。“新形式的發(fā)端，也就是舊形式的蛻變。”［8］這種發(fā)端與蛻變，不正是作者在此文中所要極力追求的嗎？作者通過尋月向我們傳達(dá)：只有走出屋子，到了院子里，再走出院子，到了河邊，到了更大的世界里面去，才能徹底明白美是無處不在的，并領(lǐng)悟到真正美的其實是我們自己。世間萬物之美，都像空中那輪明月，不過都是我們的美麗心靈所蓋的“印章”罷了。作者此文一改月亮自古以來單純地作為抒情背景的“命運(yùn)”，突破窠臼并獨(dú)立潮頭，借對月的追尋來表達(dá)對美的獨(dú)特思考和感悟，這本身就是比前人更進(jìn)了一步，勇敢地走出了古今文人所營造的“院子”，到了一個更大的世界里面去。正如前人所言：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磨洗無從鑒更真，清光一片自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