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

駱榮君

春節過后，難得一見的太陽終于露出了笑臉。見到陽光，身心都輕松了許多。迎著旭日的霞光，走進濱河公園，看著翠綠嬌嫩的柳絲迎風起舞，粉里透白的紫葉李花瓣紛紛飄落，紫里透紅的玉蘭花瓣躺在枯黃的草地上，大紅耀眼的貼梗海棠在綠葉中閃光，我的心一下子警覺起來了—我還沒有感受到春光明媚呢，春天就要走了，我只能在春天的尾巴上看到春天的色彩了。

其實很多人都沒有在意過身邊的四季景物變化，花開花落，雁去雁又回，都不過是尋常事而已，不影響到自己的一日三餐，是不會去主動理睬的。直到有一天，你想在意的時候，都已成了過去式。我點燃倒流香，一縷縷淡白色的煙霧升起，縹縹緲緲，繚繞升騰，清雅的香味鉆進鼻孔，醒腦宣肺，如醉如仙。把它放到專用的香臺之上，所有的煙霧自倒流孔中緩慢流下，順著凹槽繚繚繞繞，舒緩而下，在香臺底部的方寸小池中慢慢匯集，形成一個云霧繚繞的湖泊，蒸騰的煙霧就像云蒸霞蔚的沼澤，在這沼澤之中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雖然我知道這只是方寸之地，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還真以為這云霧繚繞之中有著龍騰虎躍的景象呢！當我回過神兒來，再看香丸，已經成了白色的灰燼。

原本以為事事看開萬事休，不管春風與秋收。實際上，當你忘乎所以，世事皆空的時候，一旦遇到觸動心靈的景物時，又會牽起許多過往情愫。

我記得那是2006年的冬天，我又一次搬家了，這次搬家終結了三十多年住無定所的流浪生活。這次搬家是在冬天，大雪紛飛，按照當地人的講究，臘月不宜搬家。不過，我還是搬了，我想盡快結束沒有安全感的四處漂泊，多一秒都不愿意等待。欣欣然住進新家，里面的一盤一碗，一桌一椅都是我按照自己的喜好添置的。看著嶄新的房子，嶄新的家具，心情大好，心想：天南地北地流浪了幾十年，終于有了自己的窩，這種感受只有遠離故土的人才會感受到。

在新家里，欣喜若狂地過完新年。一天早晨心血來潮，起床就到陽臺上，抬頭看向山坡，一蓬一蓬的金黃瞬間耀花了我的眼睛，就像有數不清的金箔在朝霞中搖曳，在晨光中熠熠生輝。我心生震撼，不顧一切地直奔下樓，踩著地上的枯枝落葉，爬上山坡，來到金黃色的花叢前，打眼一看，原來這一叢叢猶如金箔似的繁花竟然是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的連翹花，一股無名的悲哀瞬間涌上了心頭。

連翹花大概是我有生以來認識的，能叫得出名字的第一種花兒了。我小時候跟著父親在老家后面的山谷中放牧，或是走，或是坐在石頭上，父親不是給我講各種傳說故事，就是教我認識各種中草藥，什么算盤七、疙瘩七、竹根七、車前草、柴胡、前胡、劉寄奴、何首烏、翻天紅、狼毒、芍藥等等。當然，連翹也是其中之一，沿溝兩岸到處都是，不記住都不行。后來我把傳奇故事一個一個寫出來，發表了，讓傳奇永遠流傳下去。只是各種中草藥就只能隨著時間的推移，在腦海中慢慢忘卻。不承想，搬了次新家，又看到了熟悉的連翹花，此時，站在一蓬蓬連翹花前，沉睡的記憶被霎時喚醒，似乎看到了多災多難、勤勞淳樸、慈愛善良的父親就在眼前。

天空的云是春天的雨，還是夏天的霧，我在許多時候都沒有注意過。要不是今天偶然間走進公園，看到柳絲扭動著小蠻腰，玉蘭招蜂引蝶，紫葉李殘紅飄零，我還以為春天還沒有來呢！

我不知道人們為什么糾結春天，也不知道為什么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們為什么樂此不疲地歌詠春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道盡了生命輪回的真諦。惜春也罷，傷春也罷，春來春去都是自然法則，誰也違逆不得，誰也左右不了。

道法自然，方能大徹大悟。只不過我太愚鈍，往往記不住春天的來臨，也感受不到春光的流逝，經常是渾渾噩噩地度日，直到春天要走了，才感覺到春光已經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