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笛

去年寒假，我在清理書房的時候，把常吹的和不常吹的竹笛都放在一個紙箱里，總共有二十六支。看著這些被我的手摸索到锃光瓦亮的笛子，耳畔仿佛傳來一縷縷清音，似遠又近，如夢如幻，仿佛訴說著輕飄飄的舊時光與滲透青春活力的往事……

記得小時候，有位鄰居叫周德成，年齡四十多歲，他身體不太好，瘦成那個樣子叫人唏噓不已，嘴邊花白的胡須又濃又密，亂蓬蓬的。也許是因他生病無力從事勞動，以致家境一天不如一天，他媳婦帶著一雙兒女去了城里打工，家中留下八十多歲的老娘親和他靠做汽水維持生計。汽水賣得好時，他心情也好，拿起竹笛便吹起那首《滿山紅葉似彩霞》，笛聲一起頭兒，村子里的老人孩子不由得都聚在了他的小院里，一時間，院里院外洋溢著快活的空氣。他有一個絕活兒，那就是吹笛不用看譜，只要會哼，他就能吹出音調，而且吹出來的聲音悠揚而深邃。大伙兒問他這有什么訣竅，他總是笑著說：“跟著和唄，上就上頭和，下就下頭和。”這個滿身音樂細胞的鄰居，當年在我們村灣一群孩子的心中，那可真是神一般的存在。很多孩子在他的指導下學起了竹笛，我也不例外，剛學吹笛時，腮幫子酸得不得了，口水灌滿了竹笛。由于氣短而薄，始終不得要領，吹出來的音調總是有些飄忽，調子也不準；有時候太用力，臉鼓脹得通紅而發酸，沒吹一會兒就感覺脖子僵硬而且氣喘吁吁的。這時候，他總是耐心地給我們做示范，他說：“吹之前，要先深呼吸，把肚子吸到鼓鼓的滿，然后手指各就各位找準吹孔，特別要注意對氣息的控制，使氣流緩緩吹出。”慢慢地，我們學會了一些簡單的歌曲，像《孟姜女》《沂蒙山小調》等民歌，也弄懂了單吐、雙吐、顫音等技法。

真正喜歡上吹竹笛，是到了讀高二那年。那年學校舉辦元旦晚會，大家都選我和呂國兵同學代表班級出演一個節目。我倆表演的是笛子合奏《故鄉情》，其中有兩句歌詞“小河里我摸魚蝦，村子里我捉迷藏”印象最深。記得那天上臺表演時，我倆都穿著一套綠軍裝，下著白色回力鞋，膝蓋以下纏著灰白相間的小“綁腿”，那氣勢真可謂是“雄赳赳，氣昂昂”呢！也許是臺下觀眾的掌聲給了我們極大的鼓勵吧，我倆走下臺時頗有成就感，心里樂滋滋的。從那兒以后，我在閑暇時間吹得更起勁了。還記起那一年，我們學校正好在建教學樓，有一群建筑工人住在我們宿舍附近，其中有一位姓馬的師傅經常傍晚吹笛子。當聽到他吹的“彈音”特別奇妙時，我便大著膽子去向他請教，他告訴我說：“這不叫‘彈音’，是‘花舌’，民間稱為‘打嘟嚕’，就是用氣流沖擊翹起的舌頭，使之滾動產生的碎音效果。”說完他便耐心地教我用舌頭頂住上腭靠近牙齒的位置，舌根兒稍向后縮，經過舌尖兒和上顎間的氣流要密集連貫，嘴里發出嘶的音，利用氣壓原理，使舌頭上下顫動。經過長時間的練習，我終于學會了這個技巧。

上了大學之后，學習任務沒有讀高中那么繁重了，我練習吹笛子的時間就更多了。記得大一那年的迎新晚會上，我吹了一曲《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那次吹笛的感受可帶勁啦！我個人收獲了潮水般的掌聲與無數欽佩的眼神不說，并且還為班級爭得了榮譽，因為這一特長，我被同學們推舉做了班上的文藝委員。從那時起，我便買了一本《笛子吹奏法》，一邊吹一邊學習吹笛技法。大二時，偶然聽到前一幢宿舍樓里傳來悅耳、歡快、熱烈、激昂的笛聲，我知道這首歌是笛子名曲《揚鞭催馬運糧忙》。循聲而去，發現是上一屆歷史系的一位民師進修的學長，他三十出頭兒，個子不高，頭發短而密，穿一身校服，顯得很精神。雖然我也勉強能吹這首曲子，但自我感覺很平淡，遠遠吹不出他那種笛聲精準而悠揚的效果。我向他討教技法，他謙遜地說：“慢慢來，這首歌我吹了十幾年了。自我摸索、日積月累就能熟練生巧！”一首歌吹了十幾年，真不簡單！他樸實而富于真知的話，使我明白了自己在吹笛方面還存在淺嘗輒止和太過自我的弱點，也明白了吹笛要達到一定的水準要付出長久的艱辛與努力。

后來參加工作以后，雖說從沒間斷吹竹笛，偶爾也上臺表演笛子獨奏，但吹奏水平總體上說是“雜貨鋪卸貨—沒進步”。前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聽到原應城市楚劇團曾生老師吹了一曲《揚鞭催馬運糧忙》。歡快的笛聲再次點燃了我的激情，我決心下一番苦功夫反復練習這首曲子。看到樂譜上密密麻麻的音符，還有那么多顫音、跺音、歷音、花舌，我沒有退縮，決定先從歷音入手，它是多根手指進行一個連續上行或者連續下行的規律運動。剛練笛時，氣息和手指不協調，有時一口氣吹完了，手指沒按完音符，有時手指頭跑完了，而氣息卻沒跟上。經過反復練習，吹出來的音還是斷斷續續的。直到練習了半個月后，總算摸索到一些竅門，也有了一點兒起色。這首曲子到現在已經吹了兩年了，雖說比較流暢，但總感覺技巧仍然不很嫻熟，尤其欠缺的是熱情奔放的音樂感覺，一氣呵成的音樂掌控，缺乏那種豐收場上喜氣沖天的音樂情緒。我知道音樂藝術沒有捷徑可走，唯有“千日斧子萬日錛—勤學苦練”。

歲月如絲，銘刻過往。這悠悠的笛聲如一個個細胞已經融入了我的身體，讓我思緒飛揚，讓我迎難而上，讓我對未來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