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

夏日午后，晴空一碧，萬里無云，我和弟弟在野外玩耍時發現了這里：一處人跡罕至的谷地。腳下是厚而軟的野草，零星分布著幾叢灌木。喜人的綠意將我們包裹了起來，風吟、鳥鳴、蜂舞、花語、蟲音、樹動、水流，遠的、近的、輕的、脆的，隱約的、清晰的，組成協奏曲，游弋于耳畔。

谷地的盡頭，是一片蓊郁的山林，雖沒有成型的路，但我和弟弟仍決定深入秘境，并約定：一定要登上這矮峰之頂。

弟弟沖鋒陷陣，我緊跟其后，在曲折的山谷里，摸索前行，深入腹地。樹林越來越密，陽光越來越斑駁，周遭比谷地更加靜謐，喧嚷的聲音闃寂了下來。

“野草莓！”弟弟興奮地喊著，我急忙趕上前去。撥開一叢嫩葉，幾粒指甲蓋大小的鮮紅飛入眼簾，比起漫山的濃綠更惹人喜愛。輕輕摘下熟透的野草莓，清香四溢，酸甜可口。我和弟弟撥開一簇簇鋸齒邊葉叢，開始“尋寶”。時有綠頭綠腦的小草莓，或有一顆很大的黃草莓。野草莓植株矮小，加以綠葉遮掩，躲在周圍，平平凡凡，極難被注意到。弟弟竟能夠發現它們，實屬不易。如果我獨自來到這里，大概率會錯過它們吧，幸好有弟弟在，我才能收獲這份驚喜。有時，我也想變回小孩兒，像弟弟一樣擁有細心、童心、好奇心，以及一雙澄澈的眼睛。

不一會兒，弟弟竟又發現了野葡萄。比起市面上賣的“金手指”，這種葡萄細小得多，果皮極澀，但果肉極甜，又一份意外之喜！

一路上，月季刺、毛蒺藜、酸棗樹都刺撓著我們的皮膚，汗水漸漸浸透了衣衫，山間的風撲在濕衣上，冰涼沁人。

天空淺灰，堆出了如山的積雨云。眼見大雨即將來臨，已經累了的弟弟想要放棄。我也很疲憊，心想，為了登上一座不起眼的小矮峰，為了和弟弟完成那幼稚的約定而繼續前行是否有些荒謬？但作為兄長，我還是想成為弟弟的榜樣，和他一起完成這個幼稚的約定，我只好不斷鼓勵他繼續前進。

雨嘩啦啦下起來了，弟弟更加抗拒前行。但不知何時，那峰頂對我有了莫名的吸引力，我不容爭辯地要求弟弟：堅持下去。豪雨毫不留情地瓢潑著我們這一大一小，但我們依然前行。我清晰地感覺到每踏出一步，每過一個拐角，都離目標更近了一步。漸漸地，我的腿腳開始不受控制，讓弟弟受苦的負罪感也令我心如刀絞，與峰頂的距離感像一只不可撼動的鐵臂死死扼住我的咽喉，拖著我繼續前行。一切好像在摧毀我，又似在挽救我。

為什么幼稚的約定成了我的執念？雨水淌進雙眼，視線開始模糊，往事歷歷在目：因為懶惰而未實現的圍棋五段夢，因為怠慢拳擊訓練而被曾經的手下敗將擊倒，因為意志薄弱而放棄證明的優美數學定理……我做了許多令自己難以寬慰的事，我不希望弟弟也這樣輕言放棄。完成約定—為了弟弟，也為了我自己。

在血水、淚水、汗水和雨水中，我終于登頂，天氣竟也放晴，風雨后的陽光格外燦爛，明晃晃地輝映了矮峰背面那一整片綠山谷。弟弟很高興，拿出兒童手表不停地拍照；我也很高興，為眼前的美景，也為努力的自己。最后，我和弟弟竭盡全力向著遠方大喊，把我們的心愿送給了這無名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