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界線（組詩）

七年

時間，就這樣按下暫停鍵

我恍惚而迷惑，不知如何選擇

重心前傾到幾近跌撞

地勢落差形成的響濺之聲

一直在提醒現在我們依然要分離

天色快要黑定了，我多想再抱抱你

時間的針，表現出遠為清晰

堅硬的意志。七年了

我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

要活下去，帶著你對生活未竟的愛

熱烈地活下去，你配得上任何贊美

眼淚

它是風，不知起于何處

那些詞，配不上你走之后

七年來，我所經歷的一切

之前去醫院看你沿途的一棵棵樹

一如既往，抽枝? 發芽? 茂盛

繼續向生命深處延伸

就連一只干涸了好幾年的泉眼里

也重新涌出了泉水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

你被命運之手強硬拉走時

眼角那滴不舍的淚

而這一滴，從此是我的淚之泉

應答

寒冷的夜空中，繁星點點，我又看到了你

我全身都繚繞和充盈著巨大的暖意

我無須再像往日那樣瑟縮和咬緊牙關

你從不擅長組織語言和素材

表達思念，只會嘴唇顫抖，默默地哭

作為你的女兒，在這方面我們高度統一

邊干活邊聊天的場景那么真實

你在做飯我圍著灶臺來回轉悠的香氣

那么誘人。我沒有睡著，我清醒著

七年了，清醒又如何？茫茫人海中

當我孤單無助，當我渴盼你的管束

當我喊出一聲媽，再也沒有人來應答

島嶼

有些事情，看似沉入了生活的海底

終有一天，它還會浮起

發出自己的聲音，讓更多的人聽到

你走之后，我很想問

我一夜又一夜的想念，是不是你的召喚

我從中悟到的，與其說是勇氣

不如說是體會到了生命的暖意與蒼涼

七年了，你的笑容在我心中時常浮現

卻又漸行漸遠。直至成為心靈深處的一座島

島上沒有銘刻任何文字，但它記錄了一切

本能

你走之后，記憶有一種

令人畏懼的力量。它開啟

一道藍色的門，從一個世界

通向另一個世界。一切寂然無聲

一時間，我以為自己在漂浮

在那道藍光之中。里面溫暖

想你的沖動是如此出于本能

我根本控制不住

想著之前你在所有的一切

我的身體在黑暗中升起

墜進藍色的光

月光下，這條秘密通道

帶我去和你重逢

頓悟

母親，又是一年寒衣節

每一次去墓前祭奠

似乎都需要折斷全身骨頭

然后再重新接合

您在春天薔薇盛開時離去

冬天又一次隨風而至

飛揚的落葉中，我看到

您彎曲的手指帶著淤傷，指甲磨損

母親，其實我特別想知道

天堂是否真的是極樂世界

您的一生，除了孩子還是孩子

風浪百倍于陽光，堅忍地望著等著

黑夜降臨，您點亮燈火

縫補孩子的衣服縫補生活的窟窿

您輕描淡寫地過著味同黃連的生活

母親，哲人說，讀史可以明智

于是，我徹夜翻讀期望頓悟

可是沒有一本書，告訴我如何不再想您

分界線

你走之后，我越來越喜歡黑夜

無邊的夜色里，沒有白天的忙碌與喧嘩

我把過去的你復制到今天，隨時呼喚

這是我們兩人的秘密

我擁有一套自我封閉的系統

陰與陽，哭與笑，想象與被想象

它只對你開放，像那些金黃的冬菊

天氣越是寒冷，它開得越是熱烈

每一次告別，都是斷指割肉之痛

人世間，返回的路，從來就不存在

對我來說，生命的歷程只有兩段

有你的日子，沒你的日子

作者簡介：

張茹，筆名張小簡，哲學碩士，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南青少年作家協會副主席。2023年“十佳華語新銳詩人”獲得者，作品見于《詩刊》《光明日報》《河南日報》《詩選刊》《散文詩世界》《河南詩人》《天津詩人》《莽原》《奔流》《牡丹》等報刊，入選多年度《中國散文詩年選》《中國詩歌年選》。著有詩集《夜飛翔》。